第122章 撲朔迷離

第122章 撲朔迷離

就像是連老天都生出了悲憫,常憶卿幾人沒走多一會兒,天空中漸密佈烏雲,之後竟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不一刻便成瓢潑之勢,小梅被這傾盆大雨澆醒,雨水落在已經被打爛的雙腿上,刺骨的疼痛令小梅立時清醒過來,卻因失血過多,仍舊感到疲憊無力,太陽穴一跳一跳地,震得腦仁疼。

小梅緩了緩,穩住心跳,一時間感到口乾舌燥,想轉轉頭,接些雨水來喝,卻是連稍稍抬頭的力氣也沒有,又歇息了一會兒,慢慢翻掌向上,接了些雨水,正想捧到嘴邊,誰知就連胳膊動一動,都會疼得不住抽搐,遂再不敢有大動作,只得一動不動地趴在原地,單張開嘴,吮吸些順着嘴角淌下的雨水,喝了好一會兒,才感覺舒服些。小梅用餘光環視了周身一遭,發現自己已然是趴在一片血泊之中,再這樣下去,會慢慢失去知覺,直至血盡人亡,必須要儘快療傷才行,這時,慈慶殿的大門再次打開,小梅待得一眾裙襟窸窣聲漸行漸遠,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察覺廣場上除自己外已空無一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回日月宮。

小梅又歇了一會兒,慢慢鼓起勇氣,兩隻手,各自摸索到廣場石磚間的一個縫隙,手指牢牢摳住地磚,拼盡全力將身子往前帶,只移了毫釐之境,小梅已感到,整個下身,想是在一片砧板上被拖動,每一寸肌膚都是針扎般疼痛難耐,伴隨着剝皮抽筋似的拉扯,整個人禁不住痛得抽搐起來,不住地顫抖,上下牙床像是失去控制似地來回打顫,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順着滿是傷痕的臉龐恣意流下。小梅知道必然要經歷一番痛苦,可沒想到連動這麼一小步都如此艱難,但也自知已無退路,遂緩了口氣,緊咬着嘴唇,再一次扒着磚縫,將身體慢慢地,一點一點向前移動,每移動半分,並不比方才受刑時好過多少。

小梅就這樣一步三歇地,努力向前一點點挪動,感覺過了好久好久,方才挪到慈慶殿的一側,期間,時常有巡宮的內禁衛以及去各殿服侍的內人們從小梅身旁走過,無人敢駐足,卻都禁不住偷偷瞥上幾眼,許多內人們更是彼此竊竊私語,想來今日慈慶殿一事,只怕已無人不知了。

好像過了幾個四季輪迴,連雨都漸漸停了,小梅終於爬進了慶會樓的大門,為著這段路程,小梅的十個手指頭皆已磨爛了,於身後拖延出一條長長的血跡,看上去觸目驚心,雨過天晴后便是艷陽高照,如此這般,令人一掃陰霾,暢快無比,對小梅來說卻是另一番折磨,近夏的日頭已帶了些許躁氣,快速奪取着小梅身體中,已是十分稀缺的水分,被打爛的雙股,經過這一番浸泡,如今烈日一曬,越發痛癢難耐,小梅知道這其中利害,奈何如今已近力竭,周身漸漸湧起的燥熱感令雙股的疼痛多了一層撕心裂肺,之前喝的那幾口雨水,早已是完完全全地透支般撐着他爬到現在,每多往前一小段,小梅已開始感覺,連呼吸都帶了些許乾涸的焦躁感,疲憊的眼皮顫顫欲墜,遙望向前方的視線已漸漸模糊,最後的記憶,是感覺有人朝自己這邊跑來,之後便徹底昏厥了過去。

回到丘宛殿,常憶卿換洗更衣后,讓金尚宮在外殿候着,留燕三娘在內殿,後者盤腿坐在靠牆一角,神色凝重,目光卻全然無神地,直直地望着身前的地面。

常憶卿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想了想,慢慢起身,走到燕三娘身前盤膝坐下“燕姐姐.....”話沒說完,左臉頰上已挨了一掌。

“這就是你的‘辦法’?!”燕三娘壓着聲音厲色道。

常憶卿看向燕三娘淡淡道“這件事,越想要挽回便會越被動。”

“所以你就把梅梅給賣了?!”

“這話由我說出來,尹氏才會顧忌,李峘也才好給她台階下。”

“不可理喻?!”燕三娘看向常憶卿的眼神滿是詫異。

“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守夜了,我會留金尚宮在這裏,你回自己的房間吧。”

燕三娘聞言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疑惑地打量了常憶卿幾眼,默默起身,出了內殿,留常憶卿一人,仍舊看似獃獃地坐在那裏。燕三娘離了丘宛殿,徑直去了慶會樓,一路上警惕着沒人跟着自己,方才悄悄來到鳳來宮,果然發現柴胡也在,兩人相視一眼,皆是滿面的愁容。

“歌先生呢?”燕三娘在柴胡身邊坐下問道。

柴胡瞥了眼燕三娘,回過頭來仍舊木訥地看着眼前的地面,悶悶地道“被李峘叫去了,還沒回來呢。”

“他又想幹嘛?!”燕三娘心裏的火立時被點起來了“還有憶卿,還以為她是去給梅梅求情的,結果倒好,開口就要人命!!”

柴胡聞言,神色反倒平靜了不少“你跟小丫頭吵架了?”

燕三娘見狀,越發疑惑“你早知道她不是要替小梅求情?”

柴胡想了想,捋了捋思路,將那晚與離歌笑的談話,挑了些自己覺得的重點跟燕三娘說了,見對方聽完神情多有迷惑不解,勸道“你也別怪小丫頭了,她也不容易,我雖然不太能明白老離的意思,但好歹娘娘腔撿回條命,就先這樣吧。等老離回來,聽他說接下來怎麼辦。”

“你見過梅梅了?他怎麼樣?”

“哎...”柴胡嘆了口氣“聽說,兩條腿都快被打斷了,能怎麼樣,撿回條命罷了,現在都沒醒過來呢。硬撐着爬回來的,一路上都是血。”禁不住感慨道“也是沒想到他能扛下來,是個爺們兒。”

燕三娘沒好氣地白了柴胡一眼“聽說?你沒看見梅梅?”

“俺倒是想去”柴胡為難道“半路上正碰見要去找李峘的老離,他非不讓我去。”

“為什麼?!”燕三娘心裏有些彆扭“難不成,他是怕受牽連?”

“你也別怪老離”柴胡看向燕三娘“娘娘腔那邊剛受過罰,這院子裏好幾百雙眼睛全盯着呢,老離讓咱注意點兒也沒錯,也是為了娘娘腔好”不忘最後囑咐一句“哎,這回可是你別衝動了啊。”

燕三娘煩躁地沖柴胡揮了揮手,想了想“那小梅現在的情況,你到底聽誰說的?”

“梓沁那丫頭啊”柴胡道“別說,那丫頭還挺仗義。老離讓我回去后,路上正碰上她,聽說是娘娘腔那兒的一個內人去內醫院找人幫忙,這檔口沒人敢管這事兒,又正好讓她碰上了,就去找了...找了那什麼”柴胡一時想不起來“梓沁現在在哪兒當差來着?”

燕三娘想了想“我記得是跟着至善御醫,一個姓徐的。”

“哦,對對對對”柴胡似乎也想起來了“老離提過,那個女醫官,梓沁把她找來了,幫娘娘腔治的傷。”

“她不怕受牽連?”燕三娘立時對徐長今有了幾分好感。

“誰知道啊,不過梓沁那丫頭能去找她幫忙,想來應該不是壞人吧。”燕三娘也覺得有理,贊同地點了點頭。

內殿的門忽地打開了,兩人向門口一看,回來的正是離歌笑“都在啊”離歌笑說著,在兩人對面坐了下來。

“那小子找你幹嘛?”柴胡一上來便緊着問道。

“他沒為難你吧?”燕三娘已經對李峘沒了好感。

離歌笑先看向燕三娘“只是隨便聊聊,沒提小梅的事兒。”

“他還有臉提”一旁的柴胡一時也有些憤憤然。

“剛看見梓沁了,她說小梅脈象穩定了些,日月宮那邊有玥昌在照顧,你們也別太擔心了。”

“你是不是早知道些什麼?”燕三娘打量離歌笑一番,目光有着些許疑惑。柴胡聞言,也轉頭看向離歌笑。

“不是知道,而是....”說著,微微垂了頭,若有所思地泛起些愁容“感覺。”

“感覺?”燕三娘沒明白。

“你記不記得,生辰宴那天,李峘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又看向柴胡“你呢,有沒有發現。”

燕三娘和柴胡對望一眼,不明白離歌笑為什麼問這個,燕三娘想了想,猶猶豫豫道“我記得,後來他好像站起來了,不過。”皺了皺眉“不知道他什麼表情。”

“和十年前,他見初雪與我一起練武時的表情差不多”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應該說,比那時候更糟。”

“他看梅梅和憶卿,想着的卻是你和初雪吧”燕三娘瞭然,與離歌笑相視一眼,後者坦然一笑“真是再諷刺沒有了....”燕三娘一時悵然,離歌笑看着燕三娘,心裏忽然有種莫名的憂傷,另外也覺得,平順之後,幾人的心裏,也都多了些之前不曾有過的情感。

“哎,你倆說啥呢?”柴胡顯然不在離歌笑考慮的變化範圍內,仍舊糊裏糊塗地問道“什麼曾經看見過,他還看見過誰倆比武啊?”

離歌笑和燕三娘忍不住相視一笑“憶卿告訴你的?”

燕三娘坦然道“是,她說,那是你和初雪切磋武藝時,練的武當拳法,被李峘當做是在跳舞了。”

柴胡現下也聽明白了些,愣了愣道“李峘他吃醋了??”

“可以這麼理解吧”離歌笑苦笑着搖搖頭。

“合著他拿娘娘腔撒氣呢?!”柴胡腦子徹底通了“這混蛋!”

“憶卿也真狠得下心”燕三娘見離歌笑張口欲解釋,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大塊頭都跟我說了,我知道是為了救梅梅,可就是...就是..”想了想,煩躁道“就是心裏覺得彆扭。”

“現在憶卿,才是最不好過的一個,真正麻煩的,是李峘。”

“難道真是李峘設計的?”燕三娘想起方才柴胡說的話。

“秋盡染的事說不好是巧合還是有人有意為之”離歌笑不置可否“但李峘明顯在尹氏那邊有自己的勢力,不然他做不得主。”

“你讓憶卿聽他的”燕三娘看向離歌笑“難道說憶卿這麼做是和李峘商量好的?”

“現在看來應該是”

“這小子到底想幹嘛?”柴胡有些糊塗了“先挑事兒再幫咱們?”

“也或許是幫他自己”離歌笑若有所思道“如果是有人針對他,咱們幾個,特別是憶卿出了問題,他更被動。”

“那梅梅會怎麼樣?”燕三娘擔憂道。

離歌笑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后,吐出三個字“不知道。”燕三娘和柴胡對望一眼,兩人都聽得出來,這個‘不知道’,並不都是對燕三娘問題的回答。

小梅慢慢醒來,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個嶄新的床褥上,已經換上了乾淨的中衣,隱隱可以嗅出些草藥的香氣,身上蓋着個摺疊了幾層的薄被,避開了雙股的傷處,十個指頭也已經都用紗布包紮好了,一時口渴難耐,掙扎着向四周尋覓過去,見不遠處放着一碗水,伸手去取,奈何沒有一點兒力氣,終究差些距離。

內室的門忽地打開,小梅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手縮了回去,撐着疲憊的眼睛,見是玥昌呈着一碗湯藥走進屋來,後者見狀,趕忙走到小梅身邊,將湯藥先放在一旁,拿起那碗水,用托盤裏的葯勺,舀起勺水送到小梅嘴邊,小梅費力地張開嘴,玥昌傾了葯勺,將水倒進小梅嘴裏,如此這般,一勺一勺地給小梅喂水,喝得差不多了,小梅示意,玥昌收了葯勺,拿起托盤裏的巾布,輕輕為小梅擦拭嘴角的水漬。

“是.......是你把我帶回來的?”

玥昌點了點頭“我看見大人昏倒在荷塘邊,就去叫德善他們幫忙”微微低了頭,小聲道“我一個人,力氣不夠。”

小梅輕輕嘆了口氣“你們....不..不該......不該管.....”瞥見玥昌有些委屈,卻又不敢表露出來“我不...”說話間有些着急“咳咳...咳...咳”扯動了傷口“額...啊...”

“大人,您別著急。”玥昌見狀,輕撫着小梅的後背,轉手取了水來,餵了小梅幾口。

小梅緩過來些,看向玥昌“我...我不是在怪你,只是....怕被人看見,會...會對你們不好。額..啊.....”小梅已然用盡了氣力,疲憊地將頭枕在的被褥上,虛弱地喘息着。

“大人”玥昌愣愣的,帶了些琢磨不透的疑惑,上前為小梅掖了掖被子“小的,本來就是服侍您的人啊。”

“我...只是...不想.....你們...被我.......牽連。”小梅腦袋一時犯沉,神智又漸昏迷。

玥昌見狀,雙手輕柔地捧起小梅的腦袋,呼喚道“大人,大人,您別睡着啊,徐大人說這葯必須按時吃的。”

小梅只得強撐了精神“好...你...把葯拿來,我..我.....喝。”

玥昌趕緊將葯盞捧起,舀起一勺藥送到小梅嘴邊“大人,請您張開嘴”小梅依言,玥昌傾了傾葯勺,將湯藥倒進小梅嘴裏,緊盯着小梅將葯咽下,方才又舀了一勺,繼續喂着,就這般,期間斷斷續續,小梅時不時地昏沉着,神志不清,約莫花了近半柱香的時辰,才把淺淺一盞葯喂完,小梅卻顯然已經筋疲力盡。

玥昌放下藥盞,拿起巾布,給小梅擦着嘴,小梅緩了緩精神,合著眼睛,枕在被褥上問道“你...方才..方才說,徐大人....什麼徐大人?”

“這次多虧了徐大人”玥昌微微一笑“您傷得很重,又一直昏迷着,我便想着去內醫院叫人”聲音小了些“才知道您被罰了廷杖,內醫院的人都躲着我”說著,小小一笑,滿是感激“還好遇到宮醫女,她聽我說了情況,便帶我去找徐大人,徐大人聽后馬上就過來了。”

“是徐大人救的我?”喝下的葯勁頭正上來,小梅身上一時有些發熱,額頭上漸漸發出汗來,腦袋忽而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她...一直在這裏幫我療傷么?”

“是啊,徐大人親自幫您處理的傷口,宮醫女也在,小的不太懂醫,只能幫忙打打下手。”

“梓...”小梅頓了頓“哦,我...是....說宮醫女,也...一直....在這裏么?”

“是,宮醫女一直跟徐大人一起,今天這葯也是宮醫女剛送來的,囑咐要按時吃。”

小梅此時已有些頭痛欲裂,神志愈見不清,掙扎着最後一分氣力“我...我...睡...睡了,多...久....了?”說罷,已氣若遊絲。

玥昌伏在小梅耳邊“大人,自您回來那天算起,您已經昏睡了三天了。”說罷,便見小梅再次昏厥過去,玥昌輕嘆一聲,為小梅蓋好被子,用巾布拭了拭小梅額頭的汗跡,將碗盞放在托盤上,執着托盤,小心地退了出去。

標題完美詮釋了我改文時的心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依舊改了好多,刪了好多(其實刪了5千多還好還好),後面應該順暢一些了,應該還有一兩章就要開啟松都副本了~~~~然後就要暫停一下,開始第三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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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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