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瘋了的簡先生(上)
()商凝一晚上都沒有睡踏實,總是想着簡常睿說的話。她在想:“簡常睿會帶我去哪裏呢?為什麼要這麼鄭重其事的告訴我,一定是什麼重要的事。”
早上商凝早早的就醒了,她熟悉完畢,跑到大門口,順手就買了兩份早餐,站在路邊等着簡常睿。她無比鬱悶的看着手裏的早餐,納悶自己怎麼又買了兩份,而且還和昨天的一模一樣。
簡常睿果然如約而來,而且還是自己開車,沒有帶司機。商凝上了車,簡常睿沒有出聲,只是發動車子走了。簡常睿開車帶着商凝往郊區走,越走越偏,一直到了郊區的小山下,順着山路開上了山。商凝仔細一看,這個小山的風景不錯,裏面有好幾個療養院。商凝滿腹狐疑的看了一眼簡常睿,他帶她來這裏幹什麼,要是論風景,郊區有好幾個森林公園要好的多,難道他要帶她五療養院?
簡常睿把車開到了最大的療養院門口,進了大門,停在了停車場。他一路輕車熟路似是常來。簡常睿停了車,也不急着下車,只是默默的坐在車上直視着前方。商凝也默默的等着。簡常睿忽然說話了,他慢悠悠的說:“我今天是帶你來見我父親的。”
商凝轉頭看着他,他停了一下,轉頭看着商凝,一字一頓的說:“可能你也從別處聽說了,他幾年前由於家裏的變故,瘋了。”簡常睿把“瘋了”兩個字說得輕飄飄的,輕的幾乎要被風吹散了一般。商凝卻覺得,這兩個字像是重鎚捶在她的耳膜上,她努力的想假裝沒有聽清楚,卻依舊清晰得讓她一顫。
簡常睿轉回頭,下了車。商凝還在想着剛才簡常睿說那句話時輕描淡寫的語氣和濃墨深潭似憂傷的眼睛。商凝愣了一回神,看着簡常睿慢悠悠走遠的背影,忙收斂了心神,下車跟上了簡常睿。商凝低頭跟在簡常睿身後。
這時已是冬天了,院子裏的樹木都掉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沒有精神,只有幾棵高大墨綠的松柏樹還固執的挺立着。商凝悄悄的打量着四周,她暗暗想着,如果不是冬天這裏應是很美的,應該也是繁花似錦,草綠蝶飛,只是這冬天的氣氛太肅殺了。
沿着長廊是一排一排的單獨的房間,雪白的牆壁上是黑色的窗子,有些窗戶緊閉,有些窗戶敞開着,素色的窗帘被微風吹得在飄到走廊上調皮的招搖着。長廊前是大大的院子。這會才九點多,院子裏面已經坐了好些人,有的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曬着太陽,有的獨自一人坐着望着一處傻笑。
商凝跟着簡常睿一直走到一處單獨的小房子遠處才停下。房子前種滿了紫色黃黑心的三色堇。與別處的肅殺完全不同,這裏的三色堇開得妖艷無比,顯得有些突兀和怪異。花圃前放着一張藤椅,藤椅上坐着一個男人人,穿着一身灰色的毛衣和白色的襯衣,正在低頭看着書。
遠遠的簡常睿就停下了,默默的站着看着男人的身影。商凝站在簡常睿的身後,也默默的看着那個男人。商凝心裏想:這就便是簡常睿的父親-簡文峰?這麼年輕?簡常睿滿是憂傷的眼神又不自覺的流露出來。那種遙遠而濃烈的憂傷,讓站在他身後的商凝都強烈的感覺到了,她忍不住想要上前抱住他安慰他。她低下了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簡常睿忽然收起了自己憂傷的表情,拿出了平日裏那副懶洋洋的表情,他嘴角微微上揚,眼神不經意的看着一切。他慢慢的走到那個男人的面前,語氣淡淡的叫了聲:“爸爸。”坐在藤椅上的男人抬起頭來,看向簡常睿,眼神獃滯,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只是默默的看着一步一步慢悠悠走近的簡常睿。
簡常睿走到男人的身邊移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問道:“爸爸,這兩天好嗎。我這陣子比較忙,沒有常來看你。”那個男人瞟了一眼簡常睿,低頭準備繼續看書,眼角瞟見了由於簡常睿坐下才露出身影的商凝。他立刻從書上轉回了眼睛,定定的盯着商凝的臉。不再像剛才那般木然。商凝被他忽然的凝視嚇了一跳,也愣愣的看着他。
簡常睿說:“爸爸,這是我的女朋友商凝。”簡文峰移開了眼睛,低頭繼續看書。簡常睿看着簡文峰的表情,眼神閃了閃。他站起來,看着商凝說:“你在這裏陪陪他,我去和醫生談談。”商凝遲疑的說:“哦,好。”
簡常睿看着商凝有些害怕的眼神,忍不住伸手拂過商凝的鬢髮,把她耳邊的碎發捻起,替她別在耳後,低聲說:“別害怕,他不會傷害你,他只是忘了一些事情。”簡常睿的動作熟練,似是曾經常這麼做,以至於他的神色都恍惚了一下。他似乎又意識到這樣不妥,立刻收回了手。簡常睿往旁邊移了一步,越過了商凝,走遠了。商凝低頭看向坐着的簡文峰,在簡常睿剛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商凝瞟了瞟簡文峰手裏的書:金融入門。她見簡文峰看的入神,便沒有出聲,怕打攪到他。商凝轉頭欣賞着花圃里繁盛的三色堇,心裏暗暗的回憶着三色堇的花語,怎麼也沒有想起來。她轉頭看向簡文峰,簡文峰十五分鐘了,眼睛都沒有移動一下,也沒有翻書,商凝明白了,他並沒有在讀書,他只是盯着書上的一個地方,看着而已。商凝覺得背上發涼,她不自覺的往後移動了一下,想坐得離他遠一些。
簡先生忽然抬起頭,看着花圃里的花,眼神還是獃獃的,直直的。和剛才一樣,似乎他只不過是要找個一個地方盯着發獃,並不是要看花。商凝忽然有些可憐他,他也不過四十多,就成了這個樣子,以後漫長的幾十年都要整日在這裏混吃等死。她滿眼憐憫的看着簡先生,柔聲問道:“簡先生,你要不要喝水?”等了好一會簡文峰的眼睛才從花叢中移動到商凝的臉上,看着商凝。商凝仔細的看着他,簡常睿和他長得很像,五官和輪廓都很相像,特別是眼睛,一樣的深邃,黝黑。簡先生看着商凝,他的眼睛裏忽然浮現一抹淡淡的憂傷。
商凝驚異的盯着簡文峰,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簡文峰的這般眼神和剛才那獃滯的表情完全不一樣。商凝剛想張嘴問他怎麼啦,簡常睿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我回來了。”簡文峰的表情霎時間又恢復到那木然的神色,快到讓商凝覺得剛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簡文峰獃獃的瞪了簡常睿一會兒,又轉眼看向自己的書,繼續發獃去了。
簡常睿默默的看着簡文峰的頭頂,走過去,蹲在簡文峰面前,說:“爸爸,我走了,你好好的,我過兩天再來看你。”簡文峰頭也每抬,繼續看着他的書。簡常睿幾不可聞的微微嘆了口氣,朝商凝點點頭,商凝站起來,跟着簡常睿離開。商凝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着簡文峰,心裏想着簡文峰剛才的眼神。簡文峰抬起頭看着她,商凝想拉簡常睿回頭看,可是簡文峰已經又低下了頭。
簡常睿開着車離開了療養院,下山時也一直默默的沒有出聲。商凝遲疑的問:“那個,我可不可以問一下,您的父親看上去很正常,您為什麼說他。。。。?”簡常睿把忽然把車停在了路邊,熄了火,眼睛看着前方,似乎是在想着什麼。商凝忙說:“對不起,我只是有些奇怪,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我無意讓你為難。”
簡常睿忽然幽幽的說:“三年多前,我家遭遇了一場大變,我父親的公司幾近破產,母親自殺,父親受不了打擊,就成這樣了。自那天後他就不與人說話,也不理人。好像也把我給忘了一般,完全不認識我。醫生說他是受刺激,所以產生了嚴重的自閉和部分記憶喪失。”
商凝揪着心,聽着簡常睿平平淡淡的、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說著這一切。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切,他是要怎麼樣熬過來才能這樣平靜的向她一個陌生人訴說呢?她看向簡常睿緊緊握着方向盤,青筋突出的白皙修長的手。她忍不住伸手,把手覆在他手背上,輕輕的握着,想用自己的溫度溫暖一下他冰涼的手。簡常睿似是受驚了一般,轉頭看向商凝,商凝只是看着他,想要安慰他卻不知道說什麼。
簡常睿轉回了頭,眼睛有些酸脹,自己有多久沒有哭過了,即使是在深夜獨自一人躺在床上徹夜不能入睡,如蟻蝕心一般的想念她,怨恨她時,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為什麼商凝一個簡單的動作,便讓他覺得自己這些年隱藏的很好的,沒人能看出的滿腹委屈和辛苦再也藏不住了一般。
他獃獃的看着前面,沒有把手拿開,只是默默的感受着商凝的溫暖從指間脈脈的傳到他的手臂,沒傳到他的胸膛,再傳到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