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許
煥煥每天都跟着哥哥去學堂聽學。只不過她多了心眼,讓爹爹給哥哥找了個正經的書童。這書童同她一般大,叫阿文,十分聰明,哥哥對他很照顧。煥煥知道,哥哥一直幻想自己能有個弟弟,可惜母親去得早,父親不願續弦,他便只有自己這一個妹妹。
一天,路過院子時,煥煥見樹上的海棠花正開得好,便折斷一朵放在手裏,然後狂奔書院,趁那神仙哥哥還未來,將海棠花悄悄放進他桌里。
海棠花開了多久,煥煥便堅持送了多久的海棠花。
還是同往常一樣,哥哥雖照顧阿文,可還是忍不住在學堂上睡大覺。阿文便少不了老先生的責罰,時常跪在學堂外,雙手舉着戒尺。哥哥總說阿文不是尋常人,跪上半天還能立馬站起身,眉都不皺一下。
煥煥站在那人後面,總是忍不住偷看他,在心裏想他會不會回頭,喜不喜歡自己為他折的海棠花。可是轉念又想,萬一他真轉頭看自己,自己肯定會顧不得禮節驚喜大叫吧。
年少的喜歡是那樣真摯,單純,光是看着他的背影都叫人歡喜許久……
可陪哥哥聽學幾個月了,煥煥都沒能等來那人的回頭,她漸漸失了興趣,再不願同哥哥阿文聽學了。
哥哥有了阿文也不勉強她,只要她在家裏等自己,回來給她帶好吃的。
母親去得早,父親醉心朝野之事,很少在家能待上半天。
府里只有玲兒陪自己,不是監督煥煥畫畫就是練字的,又或是徐娘來強調禮儀之舉,十分無聊,煥煥只覺着閑得慌。
短暫幾日後,便又換上書童服,跟着哥哥出去聽學,不過這次她決心不入學堂了,而是同其他書童那樣,在院外等他。大戶人家的書童都是講理識文的,大多堆聚在一起看書打發時間。
煥煥見一群人圍在一堆,時不時傳來笑聲,煥煥十分好奇,扒進人堆里想一看究竟。煥煥身材嬌小,很容易就擠進去,只見石桌上擺着一本黃紙書,頁面上畫著男女相抱糾纏在一起,女的裸着上身坐在全身赤裸的男人身上。煥煥明白過來后,耳朵根子都燒紅了,這群人竟然這麼明目張胆地看淫書!
可還是抵不過好奇,煥煥正欲轉眼看另一畫面,便突覺后脖衣領被人大力拎起,隨即被帶離了人堆。
煥煥被拎出來,站立不穩,搖晃了幾步。轉頭髮現拎着自己衣領的人,頓時嚇得心砰砰地急跳,比方才看見那種畫面還要興奮。是她的神仙哥哥!
“你怎不來學堂看我了。”年少的李澤叡看着面色紅潤,眼睛水靈的煥煥,還不知她女兒身,卻忍不住心顫了一下,正經道,“那種書,看了不好。”
煥煥羞愧極了,竟被自己喜愛的神仙哥哥現場抓包看淫書,丟臉丟臉。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稍稍行禮,便欲逃走。煥煥的身形雖看不出男女,但聲音還是能分辨出來。不敢答話。
李澤叡的手還放在她衣領處,見她要走,又用力拽回,一不小心用力過猛,竟將她圈在了懷裏。正好對上那雙水靈的桃花眼。
煥煥看着那雙魅惑的狐狸眼,只覺着魂魄都要被眼前人吸走了。回過神,用力推開他,逃走。
年少的李澤叡看着匆忙奔走的小書童,心裏突然多了絲異樣的感覺,他掏出懷裏的的荷包,打開,裏面放着的是一朵朵被晒乾的海棠,溢着絲絲香氣。
陪哥哥聽學近半年,這是第一次聽見他同自己講話,好像還抱了自己,煥煥跟在哥哥後面,目光獃滯,滿腦都是方才的畫面。沒想到他的力氣這麼大,看樣子只比自己大兩歲。
轉眼便要過年了,學堂早在兩個月前便停學了。煥煥和哥哥被勒令待在府中學習禮法,不得出府。聽父親講他今年會帶他們兄妹倆一同入宮,哥哥比煥煥大四歲,去過皇宮一次,回來只說那地方繁華貴氣無比,裏面的人個個神情嚴肅,他一句話也不敢講,楞楞地坐在父親身旁。
煥煥聽了哥哥的描述只覺着皇宮無聊得緊,連哥哥那樣調皮的人,去了皇宮都不敢笑顏,肯定很壓抑。
煥煥同父親講她不願意去,一向遷就她的父親突然有了惱意,只道:“你已十三,這種機會是很少的,去見見世面,別整天跟着你哥哥混,失了志氣。”
煥煥無奈,只得每天在徐娘的教導下,一遍遍地重複那些動作。
在家悶了近半個月後,終於到了進宮覲見的日子,東方還未吐白,煥煥便被徐娘從床上拖下,開始給她梳洗打扮。哥哥早有心理準備,昨晚早早地便躺下,唯有煥煥不知道,昨日同玲兒甩骰子晚到半夜,連洗臉的時候都在做夢。
天微亮,父親便帶着煥煥和哥哥上了馬車去皇宮。一路上父親的表情都很嚴肅,坐得端然,只有上下微微晃動的手指告訴煥煥父親很緊張。哥哥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竟當著父親的面靠着煥煥的肩膀睡著了,煥煥也想睡,可她太珍惜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光了,捨不得就這樣睡去。
在宮門外等了許久,宮門總算打開了,按着官次進宮去。
進了宮門,又要在大殿前等許久。年前飄着小雪,煥煥紅着眼,打了幾個噴嚏,父親看着她,伸手摸了摸煥煥的額頭,站得離她近些,替她擋風。哥哥這次比第一次入宮熟絡多了,東張西望地,在人群里尋找什麼人的影子,可看了好久也沒找到那人的身影,暗自嘆氣。
終於進殿了,煥煥挨着哥哥緊緊坐着,她不敢亂抬頭,書中講天子自帶威嚴,誠不欺人。殿上歌舞昇平,觥籌交錯。
煥煥看着父親舉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仰頭喝下。
不敢直視君主,但平坐的人煥煥還是敢的。
煥煥注意到斜前方有一女子,坐在她父親身後,生得極俏,膚如霜雪,面若桃花,一顰一笑頗有風韻。那女子的年紀同自己差不多大,但發育極好,身段玲瓏。煥煥突然有點兒羨慕,這樣傾城傾國的美人實屬少見。
她注意到那個女孩眼神不停地往皇帝方向望,看一眼,嘴角便笑一下。煥煥好奇,順着她的眼光看去,頓時便知為何。
堂上坐着一男子,坐得筆直,着黑金皇服,氣宇軒昂。看向他時,正在凈手,袖子輕卷,露出手臂。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煥煥突然就想起聽學時,老先生講的詩句,雖是形容女子,但用來形容堂上之人也很貼切。
煥煥低頭,不敢再看。心砰砰地急跳,不自覺臉便紅了。
他竟是皇子!
哥哥見煥煥紅了臉,也朝堂上望了一眼。見着堂上那人後,失聲道:“戚陸。”
父親聞見他的聲音,黑着臉轉頭輕斥:“筠兒,莫要胡言亂語。”
看哥哥反應,竟是認識他。煥煥小聲問道:“戚陸?他同你講話了。”
哥哥知道煥煥見過他,也不做解釋,小聲回答道:“你那幾日不站在我身後,他便轉身問我你去哪裏了。我沒說你是我妹妹,另找了理由,同他搭上了話,他告訴我他叫戚陸。”
一講起戚陸,哥哥滿眼放光,方才的慵懶勁全沒了。講戚陸是何等何等厲害,先生講的書他聽一遍便記得牢,還會衍生,自作詩句。
煥煥凝神聽着哥哥講他的厲害,看着桌上的糕點發獃。這樣的人,豈是自己可以高攀的。
說話間,煥煥並未注意父親何時離了席,也沒注意到一道熾熱的眼神怔怔地望着她。
宴會很快就結束了,父親帶着兄妹倆回了府。
回府後,煥煥躺在床上想要補覺,但腦海里全是那人凈手頓首的模樣,皇服穿在他身上真好看,是那樣尊貴不可褻玩。
煥煥掏出枕頭底下藏着的話本,書中的男主頓時有了臉,是那張自己已在心裏暗許終身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