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鋪
陳王府的馬車上面坐着的,應該是謝婉清。當今陳王的正王妃,卻也是昔日許雲卿的正妻。
說實話,她實在是佩服謝婉清的手段。
許雲卿活着的時候,對謝婉清是百般疼愛。謝婉清的父親不過是九品官員,在權勢滔天的京城中,根本算不了什麼。
但是,謝婉清愣是能讓許雲卿苦等多年,聘她為正妻。
最厲害的在於,許雲卿出事後,許家諸人都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謝婉清竟不知有何手段,讓已年近四旬的陳王聘她為續弦,明媒正娶。
聽說,他們還有了一個孩子。她現在,應該很幸福了。
何綿兒加快步伐往尼姑庵走去,朴慧尼姑庵是京城附近大姑娘小媳婦最喜歡去的地方了,因而她才得了這個機會去抄寫佛經。
看守庵門的,是最近幾個月新來的一個小尼姑,叫明心,性子十分活潑。
一看何綿兒來,便拉着她往側門走去,“庵里來了貴客,明法師太托我在門口叫住你,從側門進來。”
明法師太是專管尼姑庵的對內事務,為人和善,對於何綿兒一向禮遇有加。她翻看了幾頁何綿兒抄的佛經后,便對明心道:“去拿五兩善款給何施主。”
明心出去后,明法師太道:“再過幾日,便是清明節了。何施主若是有時間,勞煩再抄一些《地藏經》送到庵里來。”
何綿兒最近幾日都在為許雲卿趕抄佛經,若是再多幾份,怕是身體吃不消。
不過,她與庵里一向交好,不好拒絕。她也不想錯過這次難得的賺錢機會,便硬着頭皮答應了。
“好,那煩請何施主在清明前一日,過來交付。”明法師太施禮道。
“這是自然。”何綿兒微微頷首,心中暗想,看來家中那副萬馬奔騰圖,卻是要晚幾日再交付了。
拿着明心送過來的五兩銀子,何綿兒是心情大好,看來,這個月的房租和飯錢都有了。
明心是個玩心大的,跟何綿兒年紀相仿,非要親自送何綿兒下山。
山路崎嶇,兩人一路聊天,倒是暢快。“明心,你小小年紀,怎麼就來出家了?”何綿兒問道。
明心不以為然地道:“最近幾年邊境都在打戰,我們家裏人都死了,我是逃難出來的,師太說,當尼姑就給我飯吃。”
何綿兒啞然,是呀,自許雲卿死後,朝中無可用大將,最近幾年,邊境一直都不太平,聽說朝廷是屢屢割地賠款,卻還是堵不住邊境靶子的胃口。
若是他還活着,大陳國的百姓,生活應該不會如此難過。
告別了明心,下山時,何綿兒看到了陳王府的馬車,正停在山下,看來今日的貴客竟是她。
一正一側,想不到,時隔這麼久,有謝婉清的地方,她還是必須從側門進。
妾果然是妾,她在心中自我嘲諷道。
經過鬧市,快到家時。何綿兒心中卻是有了主意,她徑直地往一家店鋪走去。
這是一家門面不大的當鋪,門口斗大的“當”字十分的醒目。何綿兒拿出了上午許老太太交給她的那個鐲子。
其實這個鐲子,她早已看過,就是最普普通通的玉石,看起來粗糙且毫無光澤,若是在往日,怕是連她們何家的丫鬟都不會去佩戴。
果然,她將鐲子遞過去,當鋪的掌柜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將鐲子扔了回道:“下等玉,一口價,一百文。”
一百文,就是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
何綿兒將玉取了回來,想起早上出門時,老太太臉上的期待,她又有些心中不安。
猶豫片刻,她將脖子上的一塊玉取了下來。“麻煩,看看這塊玉能當多少錢?”
拿着當了的二十兩銀子,何綿兒走出了昏暗的當鋪。
那塊玉,是她出生之時,她的母親給她戴上的,這十九年來,與她形影不離,正因為如此,許家被抄家時,她才能夠保留這塊玉。
當日,因着她執拗要到許家做妾。爹娘一怒之下,是什麼陪嫁都沒有給她。
一頂小轎,從側門抬入,那時她有的,也不過是一身紅衣,一塊玉,身邊幾件換洗衣物和幾件首飾罷了。
那時她為了報恩,自認有情飲水飽。
自嫁入許家,她身邊僅有的幾件首飾早已抵擋了用來家用,想不到,竟是連最後的一塊玉都留不住。
離家不遠的地方,有個肉鋪。想到今日手中有銀子,何綿兒便打算割點肉回去。
少東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大嫂和婆婆一向體虛,長期不沾葷是不行的。
“朱大哥,麻煩給我割五兩瘦肉。”何綿兒打招呼道。
肉鋪的主人,是個姓朱的年輕小夥子,看見是何綿兒,還沒有說話,倒是先紅了耳朵。
看他一刀割下去,卻是遠不止五兩,何綿兒着急道:“多了多了,我只要五兩。”
那姓朱的小夥子卻是忸忸怩怩地遞給了她,只道:“放心,我不多收錢,多的就送你了。”
“這怎麼能行?”何綿兒道,“你也是做小本生意,也不容易。”
那姓朱的,卻是堅持只收她五兩肉的錢,多了是一分不收,直到何綿兒板起臉來,威脅道:“若是如此,今後我是再也不會到你家來買肉了。”
姓朱的小夥子才罷休。
何綿兒領了至少一斤的肉回家,少東一看到今天中午能吃肉,高興地直蹦。
為了怕老太太多想,何綿兒便撒謊聲稱,那枚鐲子當了整整二十兩銀子。
老太太也是沒想到,這下孫兒讀書是有了着落,喜悅之情表露在臉上。
飯後,大嫂卻是讓少東來請何綿兒。
何綿兒的這位大嫂姓江,出身低微,卻是飽讀詩書。本來身子骨就不是很好,許家長子許雲昌五年前戰死沙場后,她生下遺腹子,便一直鬱結於心,卧病在床。
所幸大嫂性格溫和,很有眼界,從少東被她教的那麼好,可見一斑。
“綿兒,你坐。”江大嫂並沒有像往日一般躺着,反而是熱情地招待她。
“大嫂客氣了。”何綿兒心知大嫂定是有話要說,否則這位性好清凈的大嫂不會來找自己。
“也沒有什麼事情,就是最近東兒要讀書的事情,勞煩弟妹你了。”江大嫂停頓了幾秒,接着道:“綿兒,之前一直見你脖子上配戴的東西呢?怎麼不見了。”
何綿兒實在是佩服這位大嫂心細如髮,她心知對方肯定已經有了猜測。
妯娌之間,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便將實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大嫂。
江大嫂嘆了一口氣,便起身要叩謝她。
何綿兒嚇了一跳,立馬起身道:“大嫂,你這樣太就見外了,少東也是我看着長大的。”
江大嫂點點頭,道:“若你還是沒有其他想法,以後少東就是你的孩子。”
不過,轉眼就開始勸慰起了何綿兒,畢竟,她才十九歲。
跟大嫂分別後,何綿兒回去開始抄起了佛經。大嫂的那席話,卻是一直在她的心中回蕩,對呀,她都已經忘記了,她今年,也才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