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行將入土的父親
昨晚回去的時候心裏很不是滋味,被無恥的損友戲玩,醜態百出,所有的形象(自以為的)損得七七八八,往後還怎麼見人。
肉體上的疼,冷毛巾隨便擦擦,沒事了,可心裏那疙瘩憋屈消不了。
於是一個人縮在牆角,自怨自艾,而自己父親周通海就在一米外的病床上**。
聽久了,當音樂,周小乙便不會那麼悲哀。說實話,父親坐牢后(母親早死)他跟着奶奶過。奶奶沒幾年死了,他接受國家救濟。直到父親出獄,過了一段好日子,可惜父親倒下了。
要是一下死了,他又得接受救濟,還好些,可父親就是剩一口氣吊著,偏偏又不死。
沒錢去大醫院,倒是鄉鎮上土醫生要不要來瞧瞧。沒儀器,瞧不到內里,只能憑經驗開藥。象徵性吃吃,試想完全不對症的葯,吃下去屁用。
周小乙讀他的書,不要想太多,父親是這樣說的。
周小乙確實在讀書,可越讀越浮躁,讀書比坐牢還難受。
本來想撐到畢業就算了,可這晚玩的太瘋,差點把自己命搭進去。
想想覺得沒意思,但……想想牛巧兒的胸,難免又覺得有點意思。
“有蟲……在咬我……”父親**。
周小乙聽了很多遍,也曾把父親翻來翻去地找,半個蟲子都沒有,猜測,大概是病糊塗了,產生錯覺。
“吱吱,它在……啃……骨頭!”
燈沒開,節約用電,屋裏一團黑,沒暖氣沒火爐,冷氣來來回回折騰,倒沒讓周小乙皺眉,可父親又說這些古里古怪的話,心裏毛毛的。
但床上那人畢竟是父親,再怕也得認。摸索着去拉燈線,摸了好一會兒沒摸着,卻摸到了病床變。
“吱吱……吱吱!”好像是有聲音。
周小乙慢慢蹲下,豎起耳,仔細地聽。
“吱吱……吱吱……”
是床上傳出來的。
拍了拍床,如果是耗子,早該被嚇走了,可仔細聆聽,隱約的還是有聲響。
於是湊近被子,傾聽,“吱吱”聲綿密而悠長,像是從父親肚裏傳出來的。
掀開被子,輕輕抓住父親的手,提醒一下,是他。
然後把手伸進父親的衣服里,在父親肚皮上放着,除了有點熱外,就是有種毛毛蟲在手心爬動的感覺。
這難免有些驚悚。
周小乙連忙把手拿出,愣了半晌,才回屋睡覺去了。
整晚輾轉反側,做了很多奇怪的夢,到醒來的時候已是青天白日。
“渴……渴!”父親又在召喚。
周小乙給父親端了水,喂他喝下去,看着他蒼白、皺巴巴的臉,凹陷如老人的眼,……周小乙惆悵若失,暗自下了決心。
那就是輟學,好生陪陪父親走完最後的日子。
或許一周,或許一年,或許三五年……沒關係,慢慢熬吧。
所以周小乙選擇在校園裏瀟洒的落幕。
至少周小乙是這麼認為的。
周家就剩這麼兩人,幾間爛房子,但在李七年眼裏,周家最有錢。
扯淡!
從村頭到村尾,每一家都是周小乙的債主,從百十元到上千元,都記在床頭作業本里。
最讓周小乙不解的是,幾乎每次去樓篾匠哪裏借錢,從來沒空手而歸,也從來沒催過還債。
要說兩家關係,其實不怎麼樣,從小到大,樓篾匠好像對周小乙有種說不明的敵意。
但他偏偏借錢。
周通海這些天有點抗不過去了,醫生來的勤,花錢就多了,全是樓篾匠主動過來給錢,也沒叫周小乙記着。
“老周……樓篾匠欠我們錢嗎?”周小乙趁着父親沒合眼的跡象,便隨口問。
“……欠!……”周通海說得斷續。
“我家就沒富過,我也沒見別個拿我家一根蔥,這‘欠’從何說起……”周小乙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提……那慫蛋……說你……守着……要死……的人幹嘛?……不……好好……讀書……”周通海說一大串,很累,上氣不接下氣。
周小乙沒想到父親說樓篾匠慫蛋,心裏差點開了花。
“沒法……管你了……但我……想看到……你結……婚。或許……我……才能……瞑目!”周通海說。
“我家有上頓沒下頓的,找誰結婚?”周小乙抱怨地說:“也不知猴年馬月,那個姑娘眼瞎看上你兒子,可惜……哎,你沒這福分。”
“不……一周內……結婚……”周通海說:“不然……我走了,……你……很……可憐的。”
周小乙差點想把父親親個夠,這多年,就這句,夠讓自己最感動。
“說……喜歡……那個……”周通海問。
“老周,你迴光返照嗎,你都要死了,窮的叮噹響,別說大話了,好生睡睡!”周小乙沒好氣地說。
“那個……胸大的……牛……啥的,你老是……看?”周通海倒死不死的,居然還記得這齷齪勾當:“三天後……結婚!”
“誰喜歡她啦,老周你看走眼了。不跟你瞎掰,我去熬藥了。”周小乙趕緊溜了。
“你……倒說啊……父親……能為你做的,只有……這麼多了。”周通海說。
“胸大不能當飯吃,我當然喜歡有錢有勢的田欣欣啦。……”周小乙隨口一說,說完就扔了。
要是當真,除非吃錯藥了。
服侍好父親,周小乙睡了個午覺,夢見一個大花轎抬到了家門口,把自己樂的姓什麼都搞忘了,伸手就去拉轎簾,穩穩地坐着一個姑娘,身材、胸脯……上等,便迫不及待地掀開蓋頭的一角,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因為他看到了長了好多腳的蜈蚣頭,正噁心地吐血白花花的黏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