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北伐(三)

第7章 北伐(三)

周岩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原來方才王媛那副瘋魔的樣子也是演的,還好還好,幸虧沒事啊,要是跟着他在遼國境內走一趟燕王妃居然瘋了,他回去之後絕對落不了好。

話說回來,方才王妃演的真好啊,那瘋瘋癲癲的樣子還真是把他們這些人嚇得夠嗆,怪不得劉帥非要請王妃走這一趟,別的不說單是這份演技就甩了他們十八條朱雀大街,那種如同困獸一般孤注一擲的絕望他們絕對演不來。聽茶樓里說書的說,天家看似一團和氣,內里的齷齪實則不足為人道也,也許王妃是在嫁到天家之後才被迫練出來,周岩暗戳戳的想着。

其實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看明白王媛到底想幹什麼,納蘭珠雖然是納蘭平最寵愛的女兒,可也不至於陪着她演了一場姊妹情深就倒戈相向吧?

還有那個銀制的狼牙,是什麼時候弄來的?有什麼用?和納蘭平又有什麼關係?

可要說王妃是在做無用功又不像,王妃和劉帥到底商量了些什麼?

“磬石快來,肉要沒了。”

王媛丟掉剛才那隻被自己插了好幾刀的兔子,又重新烤了一隻,他們今天獵得獵物雖然多卻也經不起王媛糟蹋,更何況還要留一些給城中留守的人帶回去。

王媛作為燕王妃又是女郎,眾人自然不會跟她搶,但作為老熟人的周岩就不一定了,等王媛提醒他的時候,留給他的就只剩一根兔腿了,最後還是王媛分了小半隻兔子給他才把這事給揭過去。

等回到被暫時更名為許宅的落腳點之後,周岩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等着王媛給他解釋,王媛也沒有再拖,叫上錢鏐旁聽三個人再次聚到了偏廳。

沒辦法,整個商隊只有四五個人和這次行動有關,還是陳國公特意挑出來保護王媛和錢鏐的,屬於四肢發達的類型,整個小隊核心就只有三個人,王媛算是智囊,周岩負責和遼國諜網接頭,錢鏐負責打理許宅看守後方。

三個人的小團隊裏,什麼正副都是虛的,三人也都不是計較的人,直接進入正題。

先是周岩發問,“娘子可否解釋一下今日的舉動,那個孩子是怎麼回事?納蘭珠似乎對他十分重視。”

這又不是什麼不能說的機密,王媛便直接解釋道:“我來屠何之前仔細研究過關於納蘭珠的消息,這納蘭珠是個極為矛盾的人,她一方面極力迎合自己的父親以求庇護,另一方面又放不下對漢家風尚的喜愛,甚至在自己的愛好受到外界的強烈打壓后變的更為虔誠,我猜他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有點魔怔了。

後來他的胞弟在遼人北撤的時候不許部下放火燒毀城鎮,被納蘭平以不尊軍令為由斬首,這件事成了壓垮納蘭珠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偏執的認為自己的弟弟會喪命是因為對漢人的同情,所以在納蘭平回來后她對耶律齊更加虔誠,恨不得把耶律齊放到家裏晨昏三炷香,來向納蘭平示好。

但她又覺得放棄尊嚴這種行為十分可恥,便將經義詩書當成了唯一的慰藉。”

“這豈不是說那納蘭珠已經瘋了?”周岩驚訝道,“她白天看起來不是挺正常的?”

比王妃演的正常多了。

當然,周岩還是分寸的,後半句只是在心裏嘀咕了一下。

錢鏐在一旁盡職盡責的給周岩科普,好讓王媛休息一會,“晉太祖曾經寫了一本書,名為癔症詳解,裏面把一些常見的心病簡單分了類,像納蘭珠這種屬於重度偏激,還有人格分裂的風險,平時不受刺激的時候看起來比正常人還要理智,一旦受到刺激就會發瘋,而且這種瘋不是一般的痴傻,是那種六親不認瘋起來連自己都砍,危害一般比較大,這種人如果身居高位說不定會用盡一切手段拉天下人給他陪葬。”

俗稱黑化報社——作者說。

“這是前晉以文化人之策的後果,如今在遼國貴族中流傳的多為刪改過的儒家經義和佛經,目的就是磨去這些游牧民族的血性,讓虎狼自斷爪牙,雖說遼人出了一個耶律齊強行撥亂反正,但晉廷暗中操作五十餘年的影響也不是換個衣服就能抹去的,故而納蘭珠傳宗接代的思想還是比較濃的,那個孩子是她弟弟唯一的孫子,她自然掛心。”

王媛一邊捧着冰碗解暑,一邊給周岩解釋,他負責和遼國諜網接頭,如果不給他解釋明白極有可能會影響之後的行動。

“更何況她沒有子嗣,是真的把那個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唯一希望,如今唯一的希望的希望破滅她自然會拉着那個仇人下地獄,至於她心中的仇人是誰,還用猜嗎?”

周岩看着王媛諷刺的笑容,突然福至心臨,“難道是納蘭平?”

“聰明,”王媛有些唏噓,不過很快就調節好了情緒,“那個孩子一直被納蘭珠養在外面,在去年的時候才被納蘭平發現,不過納蘭平並沒有把他怎麼樣,納蘭珠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派了自己的心腹手下去照看,後來一場大火那個孩子就夭折了,因為沒有找到那個狼牙納蘭珠一直不相信那孩子死了,如今大起大落之下也不知她會做出什麼事。”

“至於那個狼牙,自然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劉帥什麼弄來的。”

王媛並不是很在意這個問題,既然自己剛到北境一個月就能想到想到的事沒道理劉帥注意不出來,至於劉帥在這個過程里扮演了什麼角色,反正劉帥不可能叛國,又何必非要弄明白。

“這幾日讓人注意點納蘭珠的動靜,說不定我還要往她府上再走一趟。”王媛叮囑道,“如果她只是把矛頭對準納蘭平就太浪費我們這一番佈置了。”

“娘子是不是太高看納蘭珠了,她再怎麼受納蘭平寵愛也不過是是個內宅女子,哪有那麼大的能力?”周岩反駁道,不是他信不過王媛,實在是這個計劃太冒險了,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納蘭珠身上,他們怎麼保證納蘭珠一定會按照他們的佈置行事,畢竟瘋子的思想和常人不一樣。

王媛也明白周岩的顧慮,一方面是擔心計劃不能按時實施誤了北伐大計,另一方也是擔心她的安全。

雖說自前朝起皇室子弟就不在享受許多特多權,但有一個皇親這個身份所帶的含金量卻從未減弱,甚至因為皇室子弟的家業多為自己闖出來的更為耀眼,畢竟宗室出身就沒有廢人,就算是喜歡遊山玩水也能寫出一本名揚天下的遊記,她如果再遼國出了事,就算陳國公不罰,也有可能會招來燕王一系的報復。

但她既然敢去就是有依仗的,只是這依仗是什麼就沒有必要告訴周岩了,“你莫要小看了納蘭珠,她雖然只是一個內宅女子,但在內宅之中交遊甚廣,如今耶律齊最寵愛的小兒子的生母女奚烈氏便是她閨中密友,兩人至今書信不斷,找上她不過是為了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接近女奚烈氏罷了。”

“那先前說的流言?”

“先不着急,等納蘭珠有了動作之後再見機行事。”

六月的天格外悶熱,用過輔食之後王媛換了一身輕便的襦裙在廊下納涼,看着天上將圓未圓的月亮發獃。

也不知蟲娘和檀奴在金陵過得怎麼樣,想來應該很不錯吧。

他們滿月之後自己就開始忙着北伐的事沒有多餘的精力照顧他們,便乾脆把他們抱到了長樂宮,走的時候他們才兩個月,現在都五個月大了肯定不記得自己了,王媛心裏泛酸,明明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孩子,卻偏偏只在自己身邊呆了一個月。

“先生可是想家了?”

錢鏐坐到王媛身邊,兩人之間隔了一人多的距離,就算是師生也是要避嫌的,就算王媛沒有回答他也不在意,自己回答道:“我也想了。”

“我記得你的未婚妻今年過了戶部的京考。”

“是啊,我們都說好了,等我回去就完婚。”錢鏐笑道。

“可惜看不到你成婚了,”王媛輕嘆,“這次回去我們一家就要到薊州定居了,到時候我給你包個大紅封,就當賀禮了。”

錢鏐想像着當時的場景笑出聲,“先生這話我可是記下了,若是紅封不大我就帶着新婦親自上門討。”

王媛用扇子指着他,笑罵道:“真該讓新婦看看你這無賴的樣子,一旦棄儒從兵,連臉皮都厚了不少。”

晚風徐徐,拂過池中月影,攪亂了徵人心曲。

納蘭珠的反應並沒有超出王媛的預估,當聽周岩說納蘭珠想在家中設宴毒死納蘭平的時候,王媛甚至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讓人給納蘭珠遞了帖子之後,王媛收拾出一身月白的女直服色登門拜訪。

也許是終於下定的決心的緣故,納蘭珠甚至換上了自己許久沒穿的紅色,連笑容都帶了幾分真摯,對着王媛也能打趣一句“十三娘這時終於想起阿姊了?”埋怨她許久不來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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