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生如戲
晚飯時，餐桌上的氣氛有些壓抑。
林筱筱大氣也不敢喘的巴拉着飯，她感覺因為哥哥的沉默，老爸的忍耐已經快要到達極限了。
林瀟也只管悶頭吃飯，碗裏堆滿了林媽夾過來的蝦，他皮都不退，咬掉頭就丟進嘴裏咀嚼着。
本來因為過敏的原因，他是不吃蝦的，可此刻林瀟並不想拒絕這份心意。
“最近在做什麼？”
林爸終於忍不住，他也沒看林瀟，邊夾着菜邊開口，彷彿只是隨意問問。
“哎喲，你幹嘛呀！正吃着飯呢，孩子難得回來一趟，你讓他好好吃頓飯不行么？”
林瀟還沒開口，林媽就先一步懟了回去。
“我不就問問么，他都進醫院了，我關心關心還不行？”
“你都知道住院了，還不讓他好好吃頓飯，有什麼話吃完飯再說。”
林媽說完又順手夾了一大塊兒魚肉放林瀟碗裏。
“來，多吃點好好補補。”
林瀟算是知道前身的一些壞毛病究竟從何處來的了，雖然不認同這樣的溺愛，但要說不羨慕那也是假的。
他將魚肉裹挾着碗裏剩的一大口米飯，一口吃掉后隨意嚼了兩下就咽了下去。
放下碗，將筷子在正中併攏放好。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們。”
他緩聲說道。
“我並不是原本的林瀟，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但昨天在醫院醒過來的時候，我就發現自己在使用現在的這具身體。”
“我知道這有些匪夷所思，不過事實就是如此，一個陌生人的靈魂佔據了你們兒子的肉身，這並非本意，也無力抗拒，如有冒犯實在抱歉。”
林瀟低下頭，十分誠懇的說道。
可預料中的震驚和錯愕並沒有在這一家人臉上看到，林瀟抬起頭時，林筱筱一個沒繃住笑出了聲。
“你想說的是，你現在又失憶了，記不得之前做過了什麼是么？”
林爸還是那副淡然的模樣，沉聲開口道。
林媽也只是無奈的笑笑。
所以，反倒是林瀟被鎮住了。
你們，真就不管兒子的死活了？
“哥，這招不管用了。”筱筱湊過來輕聲說道。
“你上次為了搬出去住，不就是這麼說的，當時給爸媽嚇得半死，結果沒過幾天又跑回來說沒錢了，之前只是開個玩笑，老哥，趁爸還沒拿棍子，趕緊收了神通省省吧，啊？”
林瀟頓時感覺剛剛那口飯可能堵在嗓子眼了，沒能咽下去。
究竟是何等的人渣！這種理由都能編的嗎？
“你這次又想去哪啊？西川？昆寧？總不至於是要出國吧？”
林爸看着自己這不成器的兒子，手中的飯都不香了。
他放下碗筷，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你說你也是21歲的人了，過完生日22了吧？能不能踏踏實實做一件事兒，讓你爹媽看到點希望？”
“昨天為什麼進醫院了，說說。”
“在地下城受了傷。”
林瀟不知道該怎麼辯解，只能順着林爸的話說下去。
“你又去地下城？你不是跟我和你媽保證了再也不會去的么？”
“大概因為是覺醒者，所以不甘平庸吧。”
林瀟揣摩着原先的心思，給出了差不多的答案。
“覺醒者？覺醒者又有什麼用，你只是個E級的覺醒者啊，難道進了地下城，你亮出身份就能把那些怪物嚇死么？”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
林爸從口袋中掏出一沓裝訂好的厚厚紙張，應該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從兩個月前到今天。
他遞到林瀟面前，是在地下城裏陣亡人員的名單，東林日報每天都會統計。
“你看看上面，每天死在地下城裏的，B級、C級的覺醒者，甚至還出現過一個A級的，他們哪個不比你強？你非要往裏面湊什麼熱鬧？”
“我和你媽每天都要提心弔膽地看這個，生怕哪天會看到你的名字在上面。”
“你是我們唯一的兒子，你長大了爸媽也老了，已經不能再保護你了，現在該是你給我們安全感的時候了。”
林爸深深嘆了口氣，這個看起來十分固執的男人，眼神中流露出滿是疲憊和無奈。
也許這種擔心的確折磨了他很久。
林瀟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
他轉過頭，林媽的雙眼中竟然已是淚光盈盈。
“瀟瀟，真的不是媽不讓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攻略地下城真的太危險了，一想到、一想到要是有那麼一天……你讓媽怎麼活啊！”
“媽真的不求你能出人頭地，只要每天平平安安的就好。”
說著眼眶中的淚水就滑落下來。
隨後右邊的手也被握住，林瀟轉過頭，筱筱也眼淚汪汪的看着他。
“哥，別去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林瀟感到自己嗓子哽住了。
雖然不想用欺騙的方式來讓他們安心，但眼下的這種局面，從未有過類似經歷的他，真的招架不住。
“我……我知道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林瀟低下頭，難得說了句違心的話。
“那這個可以簽字吧？”
一轉眼，妹妹就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拿出來一張印滿字的紙張，顯然是提前準備好的。
林瀟迅速掃了掃，竟然是關於退出覺醒者現役的相關協議。
一般來說，選擇退隱的覺醒者第九局會弔銷他們的覺醒之證，封存的檔案數據，並不再將其列入可執行任務行列。
這樣一方面保障了退隱者的相關私隱，另一方面也維護了他們退隱后的正常生活，至少原先的戰友們短時間內也沒法拉他們重操舊業。
畢竟沒有覺醒之證是不能參與地下城攻略的。
而重新申請的話，從受理到鑒定、審批，一系列流程走下來可能要數月之久。
真的要簽么？
他遲疑了一下，但隨即又想到了什麼，於是痛快的在協議書下籤了字。
抬起頭時，他看到林爸正悄咪咪地對着筱筱豎大拇指，林媽也喜笑顏開的樣子，除了臉上的些許淚痕，完全看不出方才憂心忡忡的樣子。
筱筱一把從林瀟的手中搶過協議書，仔細看了看，滿意地彈了彈紙張。
這氣氛……好像不對。
林瀟猶疑的目光從三人身上掃過，經過林爸時，穿過他的身旁，視線停留在客廳角落裏的垃圾桶中——
那是一沓堆疊起來塞進去的報紙，露出來的邊角處，不約而同的都缺了一塊兒。
原來，這也是剛剛才剪的……
林瀟看着手邊的那沓陣亡名單，有些明悟。
他並沒有被欺騙到的憤怒，反倒是不由的跟着笑了出來，這種感受，以前可從來不曾有幸體會過。
看着屋子裏的三人各有各的高興，林瀟的心裏有些東西軟了下來。
很奇怪，明明昨天還應該是陌生人……
他悄悄打開遊戲商城，在基礎道具那一欄找到了一張小巧的卡片——
【覺醒之證】，售價100DH幣。
正好在實力到達一個平緩期之前，原先的身份是不能用了，如果出現了一個能不斷升階的“玩家”，那這個世界的覺醒者們該有多瘋狂呢？
林瀟無聲無息地買了下來，為了迎合玩家喜好，【覺醒之證】在第一次使用時，資料是可以自由填寫的。
姓名，就叫——【沐】好了。
抱歉，我也只是想守護這份美好而已。他默默地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