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
蘇染趕到派出所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低着頭、靠牆站在角落裏的蘇寒。
少年身上穿着被拉扯破爛的衣服,全身上下髒兮兮的、頭髮也有些凌亂,只是,配上他那個不知道是從哪繼承、還是基因突變帶上的冷意,以及臉上的狠厲勁,居然沒那麼狼狽了。
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蘇寒抬頭精準無誤地朝這邊看了過來,在看到蘇染的一瞬,少年固執而沉着的臉上難得的閃現了一瞬意外和不容易被人發覺的慌張。
不過很快,蘇寒又面無表情地低下了頭。
“你是蘇寒的監護人?”
“我是。”
“她不是。”
聽到詢問蘇寒和蘇染幾乎同時開口說道。
“她不是我的監護人,我不認識這個女人。”蘇寒冷聲說道,眼裏是不加掩飾的排斥。
“那看來沒錯了。”警察瞥了眼蘇寒,說道。
“那麼警察同志,請問你們之前在電話里說的糾紛是指……?”
警察還沒說話,一個五十來歲的大漢先跳了出來,指着蘇寒怒氣沖沖地吼道:“指什麼,你兒子在我店裏偷錢、還打架鬧事知道嗎?”
看到蘇染的一瞬,火鍋店老闆愣住了。
天,要不是剛才聽了這個蘇染和警察同志的對話,他差點以為見着明星了。
不過,很快火鍋店老闆的注意力又轉回到了他的經濟損失上面,氣勢洶洶的湊近了蘇染。
“站好了!這裏是派出所知道嗎?有話給我好好說。”
警察一聲呵斥,火鍋店老闆立馬安靜了下來。
“咳,這麼說吧,我有五百塊錢放在店裏的柜子裏好好的,還沒來得及拿去存呢,結果轉過頭就沒了,就被這小子偷了。”
“我沒偷!”
聽到“偷”這個字眼,一直沉默的蘇寒突然爆發了,滿眼寒芒地怒視着大漢,竟然讓人不寒而慄。
“小、小子你再瞪我試試!這可是警察局,可由不得你囂張!”隨後,又指着蘇染,道:“你是這小子他媽是吧?你說說這事兒怎麼辦吧!”
“他說他沒偷。”
“他說?!他說沒偷就沒偷嗎?證據呢?我還說他偷了呢!”
“那你有證據嗎?”蘇染皺了皺眉,抬起眼來反問道。
這種爭吵的事情果然是神煩啊,她現在又開始懷念起她那幾個可愛的小助理了。
“我是沒有證據,可……”
“既然沒有證據,誰給你的勇氣這麼理直氣壯的?”
“還有,蘇寒一個未成年,在你店裏做什麼?”
“做、做……我看他可憐沒地方住,讓他在我店裏獃著!”
“警察同志,真的,我就是給這小子一個住的地方。”
“你是說,你其實是個慈善家?”
“你!你!好,偷錢的事我自認倒霉,那他在我店裏打砸的事情總賴不掉了吧,我店裏可有監控。”
“他砸了你的店,你們也打傷了他不是嗎?”剛才蘇寒抬頭的時候蘇染就注意到了,蘇寒不僅身上髒兮兮的,嘴角、眼角還有額頭上竟然也都是傷。
就算這個便宜兒子不是她生的,看着原本帥氣的臉上滿是傷痕,蘇染也不免心疼了一下。
“他這也算傷,你是不知道,我店裏的幾個員工這會兒都在醫院躺着呢!你該不會打了人不認、想賴賬吧!”火鍋店老闆一下子跳了起來。
“不就是錢的問題嗎?這麼激動幹什麼?”
“是錢的問題,那你說吧,這事兒你打算賠多少錢?”
“我沒錢。”
蘇染這話一出,派出所里的幾人差點忍不住笑了,可以別把沒錢說得那麼理直氣壯不?
就連蘇寒一直緊閉着的嘴角也跟着抿了抿。
警察打電話通知監護人的時候,他甚至沒有想過從來不管他死活的女人會來。
可是對方不僅來了,竟然還真的開口和他們老闆爭論。
沒錢這件事他倒是信的,畢竟這個女人的花錢速度……
……
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蘇染拉着蘇寒的手再一次被對方甩開了。
“你根本不需要過來。”蘇寒冷聲說道,扭向一旁的臉上掩飾着一絲彆扭。
蘇寒再怎麼顯得成熟,畢竟也還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面對來自蘇染意料之外的幫助和維護,突然有些無所適從。
不過,今天的蘇染也的確讓他意外。
這樣的蘇染在蘇寒的記憶中就沒有出現過。也不對,上一次在東山苑那個有錢人的宴會上,蘇染也是這樣的,比今天還剛。
只是,想到什麼,蘇寒的表情又變得不好起來。
“那個,我走了。”
“等等,你準備去哪?”
“或者說,你準備住哪兒?”蘇染盯着蘇寒問道。
“不用你管”,頓了頓,蘇寒又補充了句:“我自己會想辦法。”
“你的辦法,是去那家火鍋店右邊的烤串店、還是左邊的文具店?”
“……”
“走吧,你跟我回去,再不好也比睡大街好吧。”蘇染說道。
剛才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那位警察同志對着她說了一大堆什麼做父母的要有責任感、什麼叛逆期的孩子需要關愛之類的,蘇染覺得她還是有必要完成一下便宜老媽的義務的。
沒準還能在未來大反派遇上黑化危機的時候,能掰回來點就掰回來點。
“我不會用你的錢、也不會動你的東西。”猶豫了一下,蘇寒說道。
“呃,那走吧。”
一對沒有母子親情、也沒有什麼美好回憶的塑料母子走在一起,氣氛突然有些冷場。
“我沒有偷錢。”
就在蘇染以為他們要一路冷場的時候,突然聽到蘇寒有些生硬的聲音。
“恩。”蘇染很肯定地點頭。
“我說的是真的!”
“我知道,你不會。”蘇染的語氣很肯定。
好歹是十幾年之後能跟宋家叫板的大反派,就算現在還在成(hei)長(hua)階段,也絕對不會low到去偷那麼點小錢。
不知道蘇染的內心潛台詞,雖然不屑於這個女人肯定,可是在聽到蘇染的話的一瞬,蘇寒還是忍不住眼中一亮。
“這麼說,你相信我?”
“你不會去偷那500塊錢。”蘇染點頭。
對,不會的,要干也干票大的。
……
“可,還有。”
“恩?”
“那家火鍋店左邊沒有文具店、右邊也不是烤串店。”
“啊,是嗎?那是什麼?”
“好像是拉麵店。”
“好吃嗎?”
“不知道。”
“我沒去過。”
“那咱們有時間去探個店。”在現世的時候,大概擔心她宅出病來,小助理很喜歡拉着蘇染去各種探店。
“恩。”很細微、低沉的一聲,幾乎是從喉嚨里發出來的。
要不是這兩天習慣了蘇寒的發音,又對聲音比較敏感,蘇染差點以為對方沒搭理自己。
又是一陣冷場,兩人一路回到了出租屋。
在看到門口那一潑瘮得慌的紅色油漆還有門上的大字時,蘇寒的眉頭深深皺起。
“你又去借錢了?”
哦呵呵。
是該說知母莫若子呢,還是說這種事情原主幹得多了,連便宜兒子都找到節奏感了?
面對蘇寒這句肯定語氣的疑問句,蘇染突然有點方。
“之前借的。”蘇染說道。
門上的油漆,她早上的時候嘗試擦了一下,可惜沒成功,也只能這麼放着了。
說不定在她還錢之前,那些人什麼時候又來一次,擦了也是白擦。
“哦。”蘇寒低低地應了一聲,落在門口的目光中閃過一抹厭惡,同時也帶着一絲失望。
這個女人永遠都是這樣。
“你欠了人家多少錢?”第一次,蘇寒沒忍住,問道。
“呃,不多。”也就□□萬。吧……
“很快就會還上的,你一小孩子就不用操心那麼多了”,說著,蘇染從包里翻出鑰匙來開了門“走吧,進屋。”
在離開“蘇染”之前,蘇寒十多年都住在這個狹小、黑暗,堆滿了鞋子、衣服、化妝品、凌亂不堪的屋子裏,對於回家根本沒有半點期待。
如果不是剛才腦子短路答應了這個女人,蘇寒甚至不覺得住在這裏能比住在大街上好多少。
然而這一次,當蘇染打開門的一瞬,映入蘇寒眼帘的,不再是記憶中那副段七八糟的場景。
房間還是那幾個熟悉的房間,可樣子卻完完全全地變了。
之前蘇染堆了滿屋子的東西,現在一樣都看不見了,露出了為數不多的那幾件傢具的全貌。
這個家讓小偷給洗劫了嗎?
這是蘇寒的第一反應。
不過,一同不見的還有大堆的外賣盒、用過的紙巾、以及那些化妝品殘骸。
貼在窗戶上遮光的報紙被撕了下來,讓陽光透進了屋子,窗戶擦過、地板掃過、桌面上也被擦得一塵不染。
所以,蘇寒的第二反應是,這個家變乾淨了。
不只是乾淨,要說空曠也不為過。
之前原主屋子裏除了衣服化妝品,連生活必需品都沒有幾件,被蘇染一股腦扔掉之後,甚至不像是有人類居住的樣子。
然而,就是這麼一間空空如也、缺少人氣的屋子,反倒讓蘇寒內心生出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溫馨感。
“你那些東西呢?”
“扔了。”
“……”怎麼比之前還浪費了?
蘇寒皺眉。
“你下午在派出所應該也沒吃東西吧?你想吃什麼?面還是米飯。”沒有接收到蘇寒的嫌棄,蘇染走進廚房前,問道。
“飯。”蘇寒下意識地回答。
“還是吃面吧。”
“那你還問我幹什麼!”蘇寒有些生氣,而且他本來沒想吃這個家裏的東西。
“對話習慣,我就問問,然鵝家裏沒有米。”有她其實也不會做飯。
“那隨便吧。”
過了一會兒,蘇染又走了出來,“好像也沒有麵條。”
之前這些東西助理會準備在她的冰箱裏,一時間忘了,原主這個家裏已經好幾年沒用過廚房了。
“……”
“那你點外賣吧。”吃不完的隨便打發他一點。
過去一直是這樣。
“別啊,咱們出去吃,吃大餐去。”
“你有錢嗎?”
他不會忘記今天下午在派出所,最後達成協議賠償200塊,這個女人還和對方討價還價了半天、講成167塊5。
“那我們還是點外賣吧。”原主錢包里那9000塊,還了信用卡、交了房租水電,的確所剩不多了。
“算了,走吧,出去吃,我請你。”蘇寒站起了,鄙視地看了一眼蘇染,說道。
他在火鍋店打工的錢還剩下120塊,就當先還她那167.5裏面的一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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