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奈的大撤退
“旅帥,旅帥,求求您,可……可不能再撤了啊!”
“再撤,再撤……”
李思鈺抬頭看着陰沉的天空,有些無奈地說道:“三子,你他娘地自己說,咱們不撤,又能怎麼辦?”
一個老軍漢,穿着破破爛爛從牛三身邊經過,正好聽到這話,上前拍了拍牛三肩膀,無奈說道:“三子,別他娘地瞎唄唄了,俺們不想撤又能如何?幽州都斷了俺們的糧食,難不成要俺們吃土跟禿頂草蠻幹仗?”
牛三猛然把手中長矛狠狠砸在地上,大吼!
“撤回關內,俺爹娘的仇咋報?”
聽了這怒吼,默默經過身邊的軍卒,更加沉默起來。
老軍漢嘆氣一聲,拍了拍蹲在地上生悶氣的牛三,什麼話也沒說,默默離開。
李思鈺同樣心裏不好受,可事實就是如此殘酷。
“三子,只要……只要咱們還沒死,還有一口氣,這仇咱們就有回敬他們的時候!”
“行了,男子漢大丈夫,有些事記在心裏就夠了。你這樣可不好,跟着咱們離開的可不止你我,還有十數萬百姓呢,看到咱們都這樣,他們會怎麼想?”
“旅帥……俺……俺心裏難受……”
牛三說著,偌大的漢子蹲地抱頭痛哭。
看着牛三痛哭流涕,李思鈺突然想要吸煙了,十幾年沒沾煙草了,這一刻,他特別想要吸煙!
就在這時,狗子急匆匆跑了過來。
“旅帥!平盧軍又開始搶東西了……”
剛剛還痛哭悲傷的牛三,聽了這話,猛然站了起來。
“這幫狗雜碎!”
“一幫爛泥糊不上牆的雜碎!”
“若非他們懦弱怯戰,臨陣逃跑,俺們豈會輸給那幫禿頭蠻子?”
李思鈺臉色陰沉了下來。
這平盧軍在“安史之亂”后,就已經爛到底了,這些年就知道欺負百姓,對待周圍的蠻子,卻越來越卑微起來。
前些日子大戰,本來說得好好的,一起出兵,結果營州附近寨堡聚集了上萬青壯,卻因為在相持不下時,平盧軍突然後撤回城,造成軍心動搖,上萬青壯死傷過半,這才不得不撤回關內。
“旅帥,干他娘的!”
牛三盯着李思鈺,一臉希翼,狗子也是滿臉渴望,想要狠狠出口惡氣。
遼東人員混雜,大多還是關外牧民出身,有契丹人,奚人、回紇人、高句麗人、女真人、漢民……
當然了,這裏的漢民一般都是流放到這裏的犯人,所以遼東人性子耿直、野蠻,動不動就干架廝殺,有仇就要報,最好還要是現在就要報的那種!
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
遼東人員最多的其實是高句麗人,當年安祿山手底下最多的、權利最大的卻不是高句麗人,而是回紇人和其他草蠻族眾,這讓高句麗人很是憤怒不滿,可是高句麗人在安祿山手底下,卻不敢反抗。
後來安祿山反叛后,那些遼東高句麗人意外的成了平叛的主力,紛紛進入中原。
這些遼東精銳,要麼在關內損失掉了,要麼就留在中原花花世界享福了,這就讓遼東地區的實力一下子衰落了下來,周圍的部族也開始紛紛打劫遼東各地,掠奪遼東人口為奴。
其中就屬禿頭蠻最為耀眼,這“禿頭蠻”其實就是契丹人,因為他們頭頂往往是禿了一塊,所以遼東人才叫他們禿頭蠻。
李思鈺來到遼東十幾年了,很是了解關外人的脾性,正因如此,他才更加頭疼。
想了一下,李思鈺儘管很憤怒,可手裏人馬不過三百來人,哪裏能跟五千人馬的平盧軍對抗。
“不是大哥不想跟他們干,可……咱們就這些兄弟了,老的老,少的少,還有不少兄弟在車上躺着呢……”
牛三一下子沉默了起來。
這時狗子突然變得鬼鬼祟祟,四周看了看,見無人注意他們,這才趴在李思鈺耳邊,小聲說道:“旅帥,剛剛來的時候,滄岩軍、蓋牟軍、安東軍、建安軍、襄平軍、懷遠軍等等一大幫子旅帥都商議好了,準備一起幹掉平盧軍,他們讓俺問問旅帥,是不是也干一票大的?”
李思鈺心中一震,沉思了一下說道:“狗子,這事劉校尉可知?”
狗子搖了搖頭,小聲說道:“劉校尉和他那兒子,現在跟死人也差不了多少,那些旅帥也都沒跟他們的校尉說道說道,更不可能跟劉校尉說的!”
聽了這話牛三、李思鈺都是大吃一驚,這跟造反已經沒區別了,越過上級,直接相互勾連,可不就是造反嗎?
牛三大驚之後,神情突然平靜下來,說道:“造反就造反,反正老子是受夠了這些混蛋,還不如轟轟烈烈干一場呢!”
李思鈺氣急,狠狠踢了一腳牛三,低聲訓斥道:“混賬東西,胡說什麼,咱們又不是鬍子、大王。”
訓斥歸訓斥,李思鈺也開始考慮了起來。
“這事兒不許再與他人說,我考慮一下。”
說完這些,李思鈺打馬就走,一路小跑,來到一輛馬車前,對着馬夫輕聲說了一句,鑽進了馬車。
牛三與狗子看着旅帥進了那輛馬車,嘴角露出不屑,不過什麼也沒說,各自去整理隊伍,幫助百姓推車趕路。
李思鈺進了馬車,這輛馬車不算多大,裏面躺着兩人,把這馬車擠得滿滿當當。
這兩人看到李思鈺進來,年紀大的老人勉強做起身子,至於那個青年人則像丟了魂一般,躺在車內,看也不看李思鈺。
“大人可還好些?”
劉亦一勉強說道:“行乾莫要客氣,老夫估計是活不了幾日了,說這些沒用的也矯情,行乾前來可有事情要說。”
劉亦一是奚人,一個小部落的首領,劉姓是皇帝冊封的,祖輩早先年臣服了朝廷,被認命為遼西校尉。現在生活越來越艱難,實在沒法子了,這才跟契丹人一戰,結果兩個兒子,一個戰死,另一個沒了一條胳膊,一條腿也被砍壞了筋骨,縱然保得一條性命,以後走路也會困難許多。
李思鈺理了理思緒,張口說道:“大人,屬下剛剛得到一些小道消息,屬下……屬下不知當說不當說?”
劉亦一嘆了一口氣說道:“行乾,這些年老夫一直把你當子侄看待,有啥不能說的?說吧。”
李思鈺說道:“大人厚愛,屬下豈能不知,屬下只是有些對不住少族長,沒能保護好……”
劉亦一看了一眼躺着的兒子,嘆氣一聲。
“這是命……,要怪,也只能怪李撒德那老不死的,跟行乾無關,我兒被你救下,老夫已經感激不盡了。”
李思鈺一想到李撒德這老賊,恨聲說道:“咱們遼西軍三千八百人,一戰後只剩下兩千不到,這筆賬可能很快就能討要。”
劉亦一一愣,忙問道:“行乾這是何意?”
李思鈺說道:“屬下剛剛得知,後撤的諸多旅帥暗中聯絡,正準備殺了李撒德老賊。”
挺屍的劉海抜一下子挺起身體,縱然疼痛難忍,這一刻也像沒了傷痛一般,熾烈的恨意讓李思鈺偏了偏腦袋,不去看劉海拔的眼睛。
“行乾,幫俺宰了那老賊,以後……以後你就是遼西校尉!”
李思鈺看了看這躺在一起的父子,猶豫說道:“這些消息屬下也是剛剛得知,具體如何,還須探探那些人的底,能殺那老賊最好,這不僅是咱們與老賊的仇恨,也是咱們入關后的生活需要。”
“大人,咱們現在就是離了巢穴的野鳥,平盧軍卻損失有限,實力最強,一旦回到關內,他們依然可以逍遙自在,可是咱們呢?”
劉亦一沉思起來,相比仇恨,他這個一族的族長不能不為部族考慮。
“行乾以為如何?”
李思鈺陰沉着臉,說道:“平盧軍犯了眾怒,哪怕有些校尉壓着屬下這樣的旅帥,依然還有不少旅帥決定幹掉平盧軍,這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遼西軍雖然不是很多,只要能吞下一些平盧軍兵馬,能恢復一些實力,回到關內至少可以獲得喘息的機會,有朝一日定然可以殺回關外,奪回咱們的土地。”
劉亦一想了一下,點頭認可:“我們父子現如今如同廢人,這件事情只能交給行乾了。”
“爹,孩兒的義從都交給行乾,只要能殺了老賊,孩兒什麼都不要!”
海拔現在啥念頭都沒了,只剩下報仇一件事,現在機會放在面前,一下子活了過來,把所有賭注全部推到了李思鈺面前。
海拔的義從,李思鈺清楚是些什麼人,這些義從幾乎全是奚人,都是他們亦部的族人組成。
奚人一共五部,分別是遙里部、伯德部、奧里部、梅只部、楚里部,這五部是奚族五部,不是說奚人就只是這五部。
草原部族,通常都是由小部族慢慢壯大起來的,這個開創人的兒子在成年後,會獲得一部分人馬分離出去,越是壯大,越是要分離出去,這跟農耕民族不同。
草原放牧,最主要的是牧地,而牧地能夠養活的牛羊是固定的,當部族興盛后,人員越來越多,就需要分離部分人離開,自己開拓牧場,這就形成了一個個部族。
契丹人如此,奚人也是如此,不過小部族往往為了生存,為了不受欺負,對外還是依照宗主部落名出現。
亦部是遙里部分離出去的小部,分離了幾十年,在遼西定居了下來,算是被同化的草原部族。
這種聚集在一起的部族,跟中原的世家大族差不多,族長擁有的權利,甚至比中原大族族長的權利還大。亦部有點像沙坨族,劉亦一也跟李克用差不多,當然了,實力要比李克用差的太多。
海拔的義從有千人,這千人都是騎兵,有了這些騎兵,李思鈺的實力就會飛漲起來。
這就跟吃了大力丸一樣,但是,就算吃山珍海味,猛然吃下這麼多也會消化不良,也會吃撐到!
海拔的義從首領是劉亦一的養子海山,是一個矮壯的奚人。別說海山跟他有些過節,縱然沒過節,一個明顯可以上位的機會擺在面前,海山會此時心甘情願跟着他?會心甘情願在自己脖子上拴條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