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應戰
訓練場上最前方的這一塊圓弧形講台並不大,約莫走個十來步便可繞一圈。顧楚升昂着頭沿着這講台慢慢踱步,他在思索。十五步成詩,當他再次回到原點時,他帶着挑釁一般地望向沈恩來。
“千金寶劍萬金裝,笑擲胡姬綠酒床。醉卧紫騮呼俠客,東風吹入鬥雞場。”(節選自明·王叔承《少年行》)
顧楚升剛一念完,離得近的人群中就有人出聲叫好。接着一個又一個朗誦傳播的聲音向後涌去。誠然,顧楚升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作出這樣的詩詞,也算是才子了。這首詩沈恩來也覺得不錯,可惜,顧楚升遇到的人是她,或者說遇到的人是她哥。
沈恩來不會作詩,但是她哥會作詩。沈恩來打小就背兄長寫的詩,所以這個世上如果有人能贏沈恩來,那隻能是她哥,而這已經沒可能了。
顧楚升臉上揚着笑,他故作姿態地對着下方的同學作揖,而轉過頭望向沈恩來時,帶着驕傲與嘲笑。沈恩來才回京城,沒有人聽過她的名字,甚至是作品。而顧楚升年少成名,又有剛剛的珠玉在前,勝負似乎已經確定。
沈恩來沒有踱步,似乎在顧楚升思考的時候,她也已經創作完畢。她只是覆手而立,嘴唇微啟,她用了內力,聲音就像是浪潮一波一波向遠處傳去。不需要旁人傳播,她會用自己的聲音告訴所有的人。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節選自宋·賀鑄《六州歌頭·少年俠氣》)
隨着沈恩來的最後一個字落地,等待她的是人群的靜謐。台上響起鼓掌聲,隨着張之洞的表態,就像是洪水撞毀堤壩,一發不可收拾。
顧楚升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沒想到,沈家竟然也能出這樣的人。而自己這個三級一班的竟然輸給了一級六班,奇恥大辱!
可是這次的比試是在眾人面前,顧楚升不能發作,他只能忍,忍一時風平浪靜。可是沈恩來並不是一個輕易就翻頁的主兒。
“還希望顧少爺以後能夠學會尊重同學。”
顧楚升氣得牙齒都磨得作響,他握緊拳頭才忍住這口氣。三皇子還在,他不能自丟風度,他下意識朝三皇子望去,三皇子偏過頭,和身側一個彪型少年交談着。
顧楚升衝著張之洞行禮后,就只想離開,一秒鐘他都不想再和沈恩來待。他算是清楚了,這沈家姑娘就是和他有仇,偏巧自己還比不上,,但總有一天他要讓沈恩來付出代價。然而,下一秒,沈恩來卻欺身靠近,握住他的一隻手,這樣的姿勢,在外人看來只是兩人之間的和解,然而顧楚升卻清晰感覺到沈恩來接近時那肅穆的荒唐感。
沈恩來的聲音附在耳邊,只有他們兩人聽見的音量:“顧楚升,人命從來不是草芥。你所看輕的終將把你毀滅。”
顧楚升聽得有些雲裏霧裏,正欲張口詢問,沈恩來卻已經抽離開,就像他身上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離得八丈之遠。
顧楚升在心裏暗罵一聲,不知道沈恩來還要出什麼么蛾子,他不想再耽擱匆忙下了台。沈恩來比起他顯得沉着許多,她理了下衣衫才抬腳準備下台。
“既然是擂台賽,那我也來挑戰一場。”
沈恩來還沒有走下場,人群中突然響起一個略帶粗獷的音量。這個聲音內力渾厚,霎時間傳遍整個訓練場。沈恩來有些煩躁,這人是個練家子,不過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等到說話之人出現在台上,沈恩來有些明白過來來者是何意圖。這人從一開始就立在溫行仁身側,看來是沈恩來動了顧楚升,溫行仁給她警示來了。
“是一班的趙飛燕!”
“就是那個力大無比,被破格錄取的趙飛燕?”
人群永遠不缺乏討論和介紹精神,也多虧了這優良傳統,沈恩來差不多知道此刻站在她對面的彪型‘少年’是個什麼來頭。趙飛燕…沈恩來真的很想去他家觀摩一下,能夠取出這個名字的父母究竟是何方神聖。
對面的‘少年’,身形彪悍,長得有點過於着急,不過也許是他粗獷的氣質太過突出,已經讓人自然忽略他的長相。他的名字配上他整個人的氣質,竟是讓人啞口無言。
不過,當下對於沈恩來來說,最緊要的是怎麼處理趙飛燕的挑戰。
她已經得罪了顧楚升,而在所有人看來,她真正惹怒的是顧楚升背後所投靠的三皇子。那麼到現在,趙飛燕與其說是三皇子給沈恩來的警示,倒不如說是三皇子的試探。
若是沈恩來應下挑戰,挑勝了,那麼她就一點面子也沒有給三皇子留下。若是她輸了,那麼不管她拼沒有拼盡全力,她敗了就是事實,那她也會成為棄子。因為對三皇子而言,她並不是無人可替。
除非她不戰而輸,先跪下膝蓋...
“本就是沈小姐和顧少爺之間的比試,算不上擂台賽,趙少爺這恐怕有點強人所難了。”人群中響起一個聲音,沈恩來循聲望去,是南懷瑾。
有了南懷瑾的率先打破僵局,太學一級六班的其他人也開始陸續站了出來。
陳懷民:“這比我還胖,哪兒打得贏啊,不欺負人嘛...”
韓千金:“沈姑娘是為太學學子,為同窗發聲,不是爭強斗勇,趙少爺此舉不算君子所為。”
張之洞看着面前的少年和少女,皺了皺眉,今日的熱鬧已經足夠了。他往前踏出,伸出右手正欲打斷人群,耳邊卻傳來堅定的女聲。
“不知趙少爺想怎麼比?”
沈恩來應戰了。
台下的溫行仁握緊了拳頭,沈恩來的舉動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想。她代表的是沈家嗎?沈烈難道倒戈入太子陣營了?
南懷瑾望着台上,沈恩來將挽成髮髻的青絲在腦後扎了個乾淨利落的馬上頭髻,確保髮絲不會散落凌亂,接着她伸出手,就這樣將紫青色長衫生生扯掉外衫,露出裏面貼身的底裙,而後在腿上綁了個結。
一切動作無聲連貫,南懷瑾知道,她在告訴所有人,她應戰,並且在用她的方式宣佈,這場仗她必將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