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后召見
賀九笙到現在都沒想明白自己當初是抽了哪股勁兒就把那方帕子交給了一個陌生男人。
如果他說的全是假話,她手頭上豈不是連扳倒趙妖婆的證據都沒有了?
雖然每天都恨不得因為這事兒扇自己耳光,但依然翹首盼望着那人說的“等我消息”何時才能到來。
第一天......雞未打鳴賀九笙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勤勤懇懇吃飯,老鼠洞早被撇到九霄雲外去了,一心祈盼救贖。
第二天......勤勤懇懇吃飯,時不時理一理自己的衣衫,生怕出門以後被人笑話。
第三天......勤勤懇懇吃飯,偶爾拔下發簪抓抓癢,日子也就這麼熬過去了。
第四天......勤勤懇懇吃飯,重操舊業,老本行不能忘,希望在自己身上,還是開挖老鼠洞。
第五天......吃飯時味同嚼蠟,感覺人生已經到達了高潮,再高一步就要斃命。
第六天......向老天爺宣佈絕食,邊挖老鼠洞邊念大悲咒,希望激起上天的憐憫,心底暗自神傷為何沒有個神柩來給自己拜一拜。
第七天......
日上三竿,賀九笙還在床上賴着,破敗的床板硌得她腰背酸痛,但這痛不及她心痛的萬分之一。
終究還是錯付了......
她懶懶的翻了個身,這一翻身,本就塌過一次的床板子啪的一下陷了下去,擊了怕有幾年的老灰一下子卷到了半空。
她整個人陷在一種近乎絕望的塵埃里,再也扛不住了,哇的一下就哭出了聲來。
“穿越也不帶這樣的啊,好歹是個千金大小姐,命怎麼就這麼慘呢……”
“我賀虹雲怎麼說也是個風雲人物,怎麼就遇到這麼個沒良心的騙子了呢!”
“要是再讓我碰到這傢伙,我一定把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啊嗚嗚嗚嗚......”
繼而想到自己估計連或者走出賀府的機會都沒有,眼淚更是決堤而下……
正在床板子裏哭的天昏地暗時,門口卻傳來了鎖鏈子的動靜。
“笙兒,笙兒!”
一個從未聽過的陌路女聲隔着門就開始邊拍邊叫,賀九笙哭到半路突然卡住了,楞楞地往門邊看去。
打從穿越之後就沒開過的柴房門突然就被一中年婦人推開了,一頭花白的頭髮因着汗水兩鬢緊緊的貼在臉上,看起來很疲憊,但雙眼卻意外的放射出神采,歲月的風霜在臉上刻下了深深的溝壑,卻難掩她年輕時的美貌。
“笙兒!”
她進門后就急急的撲向賀九笙,一把將她抱在懷裏,“我的笙兒啊!苦命的孩子,是老奴來晚了!”
“你......你是誰......”賀九笙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忙不迭想推開面前的女人,無奈被死死抱住無法脫身。
“我是你的景媽媽啊!我是你的奶娘,你自小是喝着我的奶水長大的啊!小笙兒!是老奴來晚了......”她急急的哭泣着,淚水馬上把賀九笙的衣衫打濕了大半。
“奶娘?”賀九笙不由得面露喜色,“你是來救我出去的嗎?”
“太后召您進宮,老奴隨侍,這回任是知府大人也不敢駁回了!”
景媽媽抽泣着,終於將賀九笙鬆開,一雙含淚的眼睛定定的凝結在她臉上,伸出粗糙的手撫了撫賀九笙的臉,“笙兒,你受苦了。”
這婦人穿着的非常樸素,一眼遍能注意到她粗糙蠟黃的皮膚,眼角爬上了隱約可見的幾條魚尾紋,花白的頭髮更是使人覺得她比實際年齡更大一些。
賀九笙半張臉感受到她手上粗糙的老繭,細看之下還有常年勞作的龜裂現象,想必她的日子也是過的非常不好。
也是,按趙妖婆這等做法,必定把她身邊能夠照顧到她的人全部都趕走了,害死了親娘,趕走了奶娘,賀九笙在深感悲切的同時,心裏升起了更多的惱火和仇恨。
可是她說太后召見,這又是什麼意思?
來不及問,奶娘便將她從垮掉的床板子裏扶了出來,“笙兒,我們走,今次走出這柴房,可萬萬不能再胡來了,見着太后她老人家,一定要求她開恩儘快給你許配個好人家,如此,老奴才對得起你過世的母親,以後九泉之下與她相見,可算是有個交代了。”
“可是......”
賀九笙還沒問出口,景媽媽已經把她拉出了柴房。
上一次見到這麼明媚的陽光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溫暖的陽光穿梭在微隙的空氣中,舒惝、漫長,照耀着地面的陽光反射出銀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發花。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野草的氣味,隱隱摻雜着花香,瀰漫在春日中,把天地之間的一切空虛盈滿。
賀九笙愣了愣神,竟然有種莫名的悸動,以往自己在拼了命的工作,從來不曾好好的感受過什麼生活,現在在屋子裏被困了將近一個月了,以前感覺稀鬆平常的事物現在竟然感受到尤為的難能可貴。
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奶娘拉到一個整潔乾淨的房間裏的,待到在梳妝枱前坐定之時,已經被屋內陳設迷花了眼。
淡淡的檀香充斥在身邊,離開了與蠅鼠為伴的柴房,這裏久違的香味讓賀九笙一度錯愕,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無邊的夢境,但身邊感觸又那麼的真實。
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倒映在面前一座玳瑁彩貝鑲嵌的梳妝枱上,甚是華美無朋,絢麗奪目。
賀九笙環視了一下四周,一房古代女子的閨房映入眼帘,精緻雕花裝飾的大床上掛着鵝黃色的帳幔,離床不遠處的花梨木的桌子上擺放着幾本書,全都落了灰,文房四寶一應俱全,古琴立在角落。房中大處小處的柜子上擺放着許多古董,牆上掛着山水圖,整個房間充滿着一股瀟洒風雅的書卷氣,能看得出這屋子的主人是個極為雅緻之人。
“這是誰的房間?”
“是你的呀!小姐怎麼連這個都忘了?”
景媽媽那處正着急忙慌的在屏風後面給賀九笙倒洗澡水,幾個下人提着水桶來了又去,景媽媽也不同她們說一句話,只冷冷的拽過水桶,親自往桶里添水,幾度小心翼翼的調試水溫。
賀九笙此時實在沒有心思幫景媽媽干這活,思緒一下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態給打亂了,滿腹疑問只想一問究竟。
“我被關進柴房以後,就沒人用過這個房間?”
“這裏先前還不是小姐您的房間,從小您就住在南苑,離大人夫人的房間近得很,是您開始犯病以後,才被迫搬來北苑的。”
“為什麼父親突然肯把我放出來了?太後為何要召見我?”
“小姐……”景媽媽進了門以後一刻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聽賀九笙說出這話才停下手裏的活兒,一臉關切的看向她,“您這是急火攻心,受了太多的苦,才把之前的事都忘乾淨了?”
“唔......大約是......記不太清了......”賀九笙含糊回道。
“那太后是您親姑婆這事兒總沒有忘吧?”景媽媽眼中的關切又多了一分。
“自然......自然是不會忘的。”
賀九笙嘴上這麼說,心底早已掀起了軒然大波。
親姑婆?這麼重要的設定自己現在才知道?那皇上不就是自己的表哥嗎?
難道那天那個神秘男子說的不是假話?
他真的把自己的血書給皇上看了,所以皇上才告知太后,讓太后召她進宮?
“景媽媽,太後為什麼現在才召見我呢?”
“小姐,”景媽媽說著說著又拿袖子揩了揩臉上掛着的淚珠,“您和皇家雖是遠親,但畢竟還是血脈相連,雖然夫人過世的早,但太后還是疼您的。只不過因為夫人的離世,怕見了您更添傷心,這才沒有召見。沒過多久,您就發病了,說是瘋傻之症,這當然是應該遠避皇家才對。太後有心問了您幾句,也常是被那趙青蘭給截了胡,她還在京城女眷之中到處散播您的謠言,久而久之也就傳出去了。現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賀家出了個瘋子小姐……”
“近日也不知是哪位菩薩開了眼,太后從哪兒聽說來您的瘋病早已痊癒,突然就下旨將您召進宮中,說要與您團聚團聚。太后的旨意任是老爺也無法推脫,小姐您這次進宮可要爭氣,千萬別再被人抓住把柄又關禁閉了......”
說到一半,景媽媽不忍心說下去了,可賀九笙已經明白了大意。
“小姐,洗澡水已經放好了,快洗洗身子吧,到今日,您可算是熬出頭了……”
熬出頭了……
賀九笙想着這話,眉頭不覺緊了一緊,若說熬,她這哪叫熬,真正熬着的,應該是那個名副其實的賀九笙吧……
她賀虹雲是被關了半個多月,而賀九笙是被折磨了整整七年。
一個殺死自己母親的人近在眼前對她百般刁難和凌辱,自己的親身父親寧肯相信一個小妾的話也不肯調查出真憑實據,皇宮裏最有權勢的自己的親戚也被那個妖婆蒙在鼓裏讓她望塵莫及,唯一一個府中疼愛她的奶娘也被摧殘的如同風燭殘年的老婦......
這口氣她賀虹雲咽不下,也替賀九笙咽不下!
“小姐,老奴給您寬衣吧,咱們好好洗掉這些年的濁氣,今日起,就是一番新天地了......”
“景媽媽,以後就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剛才你不還叫我笙兒嗎?”
“那是老奴失了智了,沒了分寸忘了尊卑,才那麼稱呼小姐……”
景媽媽向她欠了欠身,低眉順眼的樣子看的叫人心疼。
“景媽媽,以後不要再小姐小姐的叫我了,你剛才叫我笙兒,這個名字很好聽,你以後就叫我笙兒吧!”
“景媽媽,你放心,我不會再被關回到那個柴房,我也不會讓你再受苦了。”
奶娘默然接受,抬眼看向自家小姐,一張瓜子臉,雖然塵土滿面,臉上還有些可怖的瘡痕,但不妨礙她自小養成的小家碧玉之感,書卷氣的神色間多了一份果斷,那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可雙目之中透着一股神采奕奕的英氣,投印出如火一樣的光芒,似乎與從前的柔弱無骨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