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明輸暗勝

“別垂頭喪氣的，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你就應當竭力爭取！給我打起精神來，哪怕是輸，也要輸得體面！”梁景天負手而立，聲如洪鐘，響徹後山。

“呵呵，師兄所言極是。人生在世，不就是圖個體面么？”李師寶應聲抬頭，沉默片刻之後，笑容綻放，抹去臉上的失落，彷彿這才是最能彰顯他內心的表情。

聞言，梁景天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迷惑。吃過幾次虧后，他現在一看到這貨變臉比翻書還快，心裏便會生出不好的預感，都快趕上條件反射了。

非憑空產生的直覺往往都十分準確，事實上，李師寶還真懷着鬼胎。他們二人約定五百腳定輸贏，可時至今日，他離敗北僅有區區十二腳之距。

這是什麼概念？要知道，迂迴陣法具有愈內愈難，進退兩艱的特性，進入陣心區域之後，能動範圍急劇縮小，路徑選擇大大受限，可謂難上加難。

就他目前的水平而言，倘若一次出手不成，梁景天必然不會再給第二次機會，這就意味着闖陣失敗，根本不存在抽身而退，另尋他機的可能。

也就是說，即使在不考慮失誤的情況下，他也只有十二次出手的機會，再根據他之前的表現來看，他基本上是輸了，這就是他理應哭喪着臉的原因。

然而，這些都只是表面假象，僅此而已。像李師寶這種人，殘酷的童年生活早已教會他隱忍，教會了他將“不動於聲，不行於色”奉為圭臬。

身處繁世，面對外界的紛擾煩憂，他與普通人並無二致，同樣會有五情六欲，七念八想，但他卻不會將其擺在臉面上，尤其是在有他人在場的情況下。

所以，就算敗事臨頭，他也不會表現出什麼來，更何況，目前的處境還是他一手策劃的。至於他那萎靡不振的樣子，完全是裝出來的，純擺設。

早在兩天前，他就已通過統計發現，每十次闖陣，他至少有六次成功搶得石子的機會，出於演戲的需要，每次拿到石子后他都故意失誤。

實際上，每次得手之後，他都有一定幾率逃脫，且首次離陣的成功率不下五成，但對方也會及時採取措施，查漏補缺，以避免他故伎重施。

這樣一來，之後的成功率會逐次下降，下降幅度在一成左右。不過即便如此，在保守估計下，他最終獲勝的幾率也有八成，可謂十拿八穩。

既如此，那問題來了：他為何要多此一舉，為難自己呢？早日取勝豈不美哉？還別說，一開始他是打算速戰速決來着，可仔細一思量，這樣不妥。

原因有二：第一，人家梁景天好歹也是師兄，要是輸得太過慘烈，那豈不是很沒面子？這俗話說人要臉，樹要皮，這年頭誰還不要點面子？

第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梁景天入坑是他攛掇的，他可以贏，但至少要贏得費勁一些，這樣人家才不會誤以為這場賭局是他李師寶事先策劃好的陰謀。

“很好，既然你有這等覺悟，那我就不啰嗦了。暫時忘掉咱們之間的賭約，無論結果如何，還請全力以赴！”梁景天斂容，神情中透出一絲凝重。

本來他還頗有勝券在握之感，怎料李師寶來這麼一出，頓時給他的信心蒙上了一層陰影，此刻他就盼着趕緊完事，好知道那貨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放心吧，我肯定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李師寶笑道。沒錯，他的贏面很大，可前提是他必須盡全力，若沒了這個前提，等待他的怕是只有翻車了。

梁景天微微頷首，大手一伸，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李師寶可以上了。李師寶咧了咧嘴，朝他略一抱拳，旋即化身殘影，眨眼間就闖進了陣心區域。

二人的身影在陣中騰挪轉移，速度快得驚人，目力不夠的人興許只能看到兩團模糊的影子在亂竄，但二人交手時發出的碰撞聲，恐怕連聾子都聽得見。

曹大野側傾着身子，左手虛撐下巴，右手輕輕搖晃着酒杯，雙目直視前方。晶瑩剔透的酒液如漩渦般在杯中無聲旋轉，散發出醉人的清香。

“可惜了，要是多錯開一個身位再動手，這局穩贏。毛毛躁躁的，看來這傢伙還是不夠細節啊。”曹大野搖頭自語，不無遺憾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因為極影和凌雲步這兩部功法有很大的差異，前者講究極點變換，可預測性低，而後者則注重路徑銜接，具備一定的可循性。

故此，面對相同的法陣和陣守，他們採取的破陣策略卻大不一致。對他來說，拉鋸戰是不錯的選擇，但對李師寶來說，這無疑是下下之策。

姑且拋開靈耗不說，李師寶的策略還有一個明顯的短板：太費精神。為了維持低水平的可預測性，在每個時間點上，李師寶都必須提前算出多個有效落點，為下一步乃至下幾步做好路徑規劃。

總而言之，若想在實戰中持續發揮極影變幻莫測的優勢，李師寶就得在神魂方面付出很大代價。再加上靈耗恐怖，拖的時間越長，其處境自然就越不利。

雖然有這層原因在，但是不得不說，李師寶這把確實有些魯莽了。當時梁景天落了兩步，而且位置不佳，他認定這是個好時機，於是便毅然出手。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梁景天竟然鋌而走險，生生越過四根陣柱追上了他，實現超級大逆轉！如此極限，讓他深刻地領略到了梁景天的態度。

“再來！”李師寶穩住身形，大喝一聲，復又衝進陣去。既然佔了上風，那就應該趁熱打鐵，一鼓作氣奪勝利，絕不能留給對方反省的時間。

“酉甲，未丙，申戊，未乙，午丁，未己，午辛，巳癸……”梁景天巋然不動，逐個記下李師寶的滯留點，精準無差，似乎完全沒受到失利的影響。

鎮守迂迴陣，心理素質很重要！守陣者身處陣心區域，其行之難甚於闖陣者，往往稍有不逮就會被甩開，若做不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難免未敗於人，先敗於己。

至於為何他要記下那些點，主要原因是：極影章法不顯，過於關注其本身的規律弊大於利，想要預測李師寶的動向和位置，只能藉助其他方式。

首先，以陣心為起點和圓心，每隔兩步畫一圓，共二十圓，以天干地支為號，最內圓為甲，次之者為乙，以此類推，最外圓為酉。

再過陣心畫九線，等分各圓，自正南方始，右旋為序，首份為甲，次份為乙，則末份為未。至此，他將整個陣分成了三百六十份，且每份都有唯一對應的號。

有了這幅輔助圖，他就能在腦中輕鬆繪出李師寶的破陣節點和路線，再結合迂迴陣的內在特性，擬出行之有效的阻擊方案。舉個例子，破陣節點，也就是滯留點，代表着某一時刻陣中可暫留之處，其意義在於對等難線的確定。

只要將這些點順次連接，就能構建一條完整且封閉的銜接等難線，屆時他只要約束李師寶，使其無法找到以較大縱度穿過等難線的路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