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酬金
不知從哪個故紙堆里扒出來的老式收音器，音量緩緩衰減。那婉轉的古曲唱腔變得小聲，李佬正微眯的眼睛也睜開。
他以一種複雜的眼神，怔怔的盯着陳楓。
陳楓說完之後，平靜的看着李佬正。
“我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被你做成了。”李佬正嘆息着，從椅子上站起。
“走，陪老頭子說說話。”
李佬正負手身後，踱着步子，向辦公室后的小房子走去。
陳楓回頭看了文叔一眼。
“呃......你自已去吧，可能老爹真有心裏話想跟你說。”文叔也搞不懂什麼情況，無奈笑了笑攤手。
陳楓跟着李佬正進門，發覺這個單獨的小房子，就像個古老收藏室。但收藏的不是什麼名貴物品，而是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
“不知從什麼時侯起，這些東西，被遺忘，被埋棄，從所有人的記憶里消失了......”
李佬正緩緩坐到一張藤椅子上，拍拍旁邊的凳子，讓陳楓坐下。
他感慨的看着周圍的舊東西，手掌摩挲着藤椅子的扶柄，低語道：
“時代在進步，這些道理，老頭子我都知道。但是太快了，太快了......世人茫然向前，被推波逐流，但是我們從何而來，又要向何而去呢......”
陳楓暫時還搞不清楚，為什麼李佬正要帶他來這間老房子，看這麼多舊東西，聽這些感慨。
‘或許是一位老人，想發些牢騷，希望後輩聆聽，能陪伴吧......’陳楓如此想着，但也是認真聆聽，同時辨認着周圍的舊東西。
這麼一瞧，陳楓自已也暗暗發起了感慨。
對這個時代來說的‘舊東西’，被淘汰遺忘的‘古雜貨’，此刻在陳楓眼中，卻是屬於他前世那個時代的‘新東西’......
比如一台已經被拆開，帶着機箱、液晶顯示器、鼠標鍵盤的電腦。比如一個5.5寸屏的黑色手機，孤零零塞在角落裏。
還有一些略有灰塵的家居電器、以及從前的圖書、裱畫、鐘錶等等舊件。里裡外外，都流露着歲月腐蝕的痕迹。
但是眼前這一切，都讓陳楓有着親切的回憶。
對於這個時代來說，眼前的東西已經不存在了。被時代的進步所拋棄，埋在不知名的腐朽泥土裏，從無人知。也不知道李佬正究竟是從哪裏扒出來的。
“晶片代表一切，晶片就是人類的未來，但老頭子覺得，有很多很多東西，是晶片代表不了的......”
李佬正的目光中帶着茫然，又帶着遺憾，最終嘆了口氣，回過頭對陳楓說道：
“李察是我的孫子，但他是私生子。他的親爹因為利益糾葛，卻不敢認他。是老頭子我接過來養大的......”
陳楓緩緩點頭，他早有猜測李察是這個身份，但沒想到是私生子。
“老頭子已經沒幾年好活啦......”李佬正滿是皺紋的臉，笑了笑，輕撫着藤椅。
“但這些年的積累，這些年的老物件，總得有個人繼承收下。李察那個爹，我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李察這個孫子能懂事。”
“但是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李佬正自嘲一笑，“他是時代進化青年，老頭子是舊頑固，格格不入啊......我費盡法子，想跟他緩和關係，可惜......”
李佬正看向陳楓，“那張卡，是我向他爹施壓，拿到的一些小權利。以及老頭子的積蓄，都在其中。
我屢次找機會給他，他都不收。小孫子，倔強得很！
實不相瞞，讓你去給他送卡，其中也有利用你的成份。你應該是知道，鱷魚幫在跟蹤你，而我恰好知道，李察也在追查鱷魚幫。讓你去箔藍街，是大有機會和他碰面的。”
陳楓沒有說話表態，只是靜靜聆聽。
“把你當做餌，是老頭子不對！”李佬正帶着歉意說道，“但你完成了任務，證明李察和你是對路的。將來你們兩個年青人成為朋友，與你與他，都是有好處的。”
陳楓不明白這個好處是指的什麼，但他也沒想問。反正當是一場報恩，自已無損，還有益，所以心情上也並沒有什麼波瀾。
“這是你應得的。”
李佬正從椅子下，拎起一個灰紙袋，遞給陳楓。
陳楓手一捏，就能感應到是成扎的鈔票。
“這些錢，應該夠你和細粒兩個人，都升級公民晶片。另外，我也有個建議，這間古董店我正想找個人打理，讓細粒來吧。她要願意，就來上班，文哥那邊我早有交待。”
陳楓直到此刻，心情再才有了變化，抬眼看向李佬正，“感謝老爹，我回去后問問細粒。”
“嗯，行。去吧，免得你待在老頭子這裏心煩。”李佬正微微眯眼，靠在藤椅上擺擺手。
陳楓恭敬行禮，離開了這間古雜老房間。
告別了文叔，陳楓匆忙向溏街而去。
腳步甚至都變得輕快了。
得到這筆錢，妹妹的公民晶片就萬無一失。陳楓深吸了幾口氣，感覺空氣都比從前要清新許多。
“總是她幫我加餐，我這個做哥哥的，也得禮尚往來吧......”陳楓微笑低語，加快腳步，向溏街的老菜場走去。
如今這個時代，所有餐飲都由智能機器配送。一個晶片發出指令，吃一年的份量都能給你送進門。菜場這種說法，已經是不存在了。
但是在貧民窟，在溏街，卻依然是存在着。而且絕大多數手工餐食，也只有在這種古舊市場，才能尋找到。
口腹之慾、千古不變，或許是富貴階級們有意保留了這些，再才導致貧民窟的老菜場，並沒有被時代拋棄，頑強的生長着。
繞進了熟悉的街巷，聽到嘈雜的砍價和叫賣，見到衣衫樸素，充滿市井氣息的人們，陳楓再才有了融入世界的感覺。
霓虹燈招牌依然不變，高低雜亂，幻彩斑瀾。
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名稱、語言、文字、特色等，在這條擁擠的小巷上，琳琅滿目。鹵香、油煙、咖喱、燒烤等濃烈氣息，瀰漫在每個角落。
陳楓想了想陳小粒愛吃的幾樣菜，經過每間坊鋪，都進去瞄兩眼。價格有便有貴，品種其實也脫不開魚肉這些，但勝在花樣多。
陳楓心情好，甚至饒有興緻的觀察着其他人買什麼。
大家都是在貧民窟，都在溏街生活，雖說種族語言都不分，但還是能看出口味。
身材高大的歐美白裔，都喜歡塊大的肉。黑髮黃膚的華裔，則是葷素搭配。褐膚的拉丁裔，喜歡各種香料。而那些短捲髮的黑膚非裔，則選擇熱量大能飽腹的食物。
鈔票也依然是硬通貨，隨買隨付。貧民窟的人們，大多不喜歡晶片支付。或許是無法感受到晶片便利，或者仍是覺得手握鈔票最實在。
陳楓帶着遊覽的心情，挑選打包滿意而歸。
食盒中有禮記醬肘、雲記叉燒、濃湯肉羹、淡水魚，還有幾份黃油烤牛、以及紅番烤肉，都應該是陳小粒饞涎欲滴的美食。
腳步加快地出了老菜場，轉進溏街貧民窟地段，陳楓正要穿進十九幢的巷子裏。突然，腳步微微一頓。
一道陰寒而詭異的窺視感，從陳楓的後背掠過。
‘竊秘之眼’獲得的五感提升，讓陳楓有着超過普通人的敏銳觸覺。背後的窺視雖然很隱蔽，但陳楓感覺得明明白白。
他並沒有停步，繼續平穩向前，只是放緩腳步。
窺視感越來越明確，就像有幾支鋼針，跟着他的後背在移動。
‘是幫派？還是其他的不明敵人？’陳楓暗暗沉思，但並沒有做出回頭尋找的舉動。這會撕破危機，引發禍患。
隨着陳楓的腳步踏上第一層樓梯，窺視感變得微弱。
噠，噠，陳楓繼續在破舊樓道里向上。果然，窺視感消失了，那種如芒刺在背的詭異感，無影無蹤。
‘難道是我想多了？’
陳楓暗暗放鬆，飛快走到家門邊，開門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