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爭寵
我強顏歡笑,“湯涼了,本宮要再去做一碗。以免讓陛下受寒。”
大太監一手拈蘭花指笑的咯咯,“謹妃娘娘您說笑了,這可不是參湯的事,這可是您期盼的事,快來吧。”
勇者無畏。我深吸了口氣,壯士割腕般的端着碗杯跟着大太監進了書房。沿路許多嫉妒羨慕的眼光跟隨,更讓我如扎鋒芒。
剛進入御書房,撲面而來的便是一疊堆着一疊的奏摺。
覺哥哥明黃身影掩在案桌后,大太監一邊督促我快去,一邊退出書房關好門。
我愣愣站在原地,手裏端的碗杯涼意傳到我的手裏,讓我透心涼,心忐忑,遲遲不敢上前一步。直到覺哥哥從奏摺中抬起頭,招呼我一聲,“鶯鶯,過來。”
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要死!大不了被趕出御書房,丟人現眼一回,也無甚大不了的。反正我臉皮厚。憑藉著這股信念,我迎難而上,將碗杯穩妥放置桌上,急急道一句,“陛下,喝湯。”
可能我這一聲太過真心實意,蕩氣迴腸。覺哥哥聞言毫不遲疑放下筆墨,一手捧碗蓋掀開來。
“……”良久的沉默,覺哥哥維持掀蓋的姿勢許久,浪費了批奏摺的很多時間,我看的十分於心不忍,想提醒光陰似箭,事業要緊,不要將心思放在一碗湯上了。可終歸是欲言又止,欲語還休!
過了半響,他問我,“鶯鶯,可是在和我開玩笑?”
我哈哈大笑,“怎麼可能,陛下你多慮了!”
在覺哥哥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我急中生智胡亂諂出個理由。“這湯是我七七四十九日秘制熬制出來的,所有的精華含於這一根參須裏面,看似寒酸實則有營養,所謂返璞歸真,抱丹守一,莫過於此了。”
覺哥哥恍然大悟,“你把湯喝了?只給朕剩了湯底?”
我溫婉一笑,噗通跪倒在地,“罰輕點。”
他輕笑一聲道:“你這是在做什麼。起來,靠朕近些。”
我依話照做,半分不敢忤逆。噌噌幾步來到他的身邊,畢恭畢敬的站着。
他忽而將我攬入懷中,語氣曖昧,一副溫情脈脈的模樣,低聲問我,“鶯鶯。你可記得我們初次相見?”
“你也是如這般,偷偷吃了朕的葯膳。”
舊事重提,當年他是西下南巡的四皇子,沿途遭人刺殺,被我爹撿回來才算保全了一條性命。
他傷勢嚴重,請來的好幾位大夫都說救不了,全靠個人造化。爹親不忍他方即束髮便死在陰譎詭謀的皇家內鬥中,硬是每日拿些名貴的藥材,吊著他一口氣。
我初次見他,他正昏迷着。一雙極好看的眼閉着,眉緊蹙,面色蒼白,一身被白色繃帶纏繞,些許血珠自里滲出,染紅衣襟點點,脆弱之際又帶着迷魅般的瑰麗。
我見他好看,便主動請纓每日的送葯。
他時而喝時而不喝,全憑心意,即使在睡夢中,依然執拗的可以。我灌藥不進,只能替他喝了好不浪費這大補的藥材。
長此以往,他半分沒見好,我倒是臉色紅潤,體型增長了一寬。
我聽阿娘說,他是當朝迂腐貴胄中的清流,生來襟懷坦白,不同流俗。可惜親娘死的早,被過繼到了皇后名下,受盡壓迫。皇上也嫌他不知變通,耿直磊言,對他冷落苛刻。
南巡本是道艱難任務,無異於流放。原是朝中大臣有所過錯后,將功補過而行。沒想到皇上能如此狠心,此次竟派親兒。
我聽完對他心下憐憫更甚,主動和阿娘吃齋念佛,抄寫經文期盼他快些好起來。
許是誠心感天動地,他終於醒了。
前夜正逢雪落,檐層積雪,我於室內溫葯,碳火熾焰,燒溢葯香。今日也如尋常,我強灌不進,反而引的他咳嗽了好幾聲,還嘔出一口腥血來。
我趕忙止住手,再也不敢動作。轉頭將葯咕嚕咕嚕喝完,再一轉頭,人睜眼了!
當時的場景很尷尬,我拿着葯碗傻愣愣的盯着他,腦子思緒萬千,糾結於他的眼睛真好看,和被人抓住了偷喝藥材的行徑后該怎麼解釋,方顯的自己良好優秀的品格尚存。
我盯的痴傻,他眉頭皺的比昏迷中還深,薄唇輕啟,倒不問他的處境如何,只是一句,“往常都是你給我喂葯的?”
我點了點頭。
他道:“十分粗魯,嗆着我幾回。”
當日沒提,現今方提。莫非想要打擊報復,我心下凜然,瞧他和洪水猛獸般,小心翼翼問,“你想要?”
覺哥哥笑容盈盈,順着我的話頭接下,“朕想要?”
都說伴君如伴虎,君心難測如大海。於其測大海,不如宮廁走一遭。我適時裝腹痛,着急脫身。
“陛下,臣妾忽感腹痛難止,需得先行告退了!”
他道:“如此便放棄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外面可是有好些人排隊的。”
機會?還有用此要挾?我倒是沒想過做了聖上后的他能愈發的自戀自誇,也沒能想到亦能薄情至此。他知外面有心心念念等待多時的眾人,挑選我可能是一時興起亦可能是點兵點將的隨機抽到。不管哪種想法,都令我一時心寒不已。
總之不是特殊亦不是特例,而是在一群人中給我的機會。
若今夜他挑的是旁人,而非我,此刻書房他的甜言蜜語又訴的是哪些。
這種機會。我李鶯鶯不要也罷,個屁!權衡利弊之下,與其免費便宜她人,不如自己掌握。是機會也好,有所得便不會失的徹底。
我揉了揉肚子,改口道:“不疼了!”
他笑的愜意,我胃裏此刻卻是真正的燒痛,連同不知何處泛起的酸意交織連綿至全身,痛的錐心刺骨。
一夜噩夢不斷,他睡在我身側,呼吸淺淺。
我藉著皎潔月光,昏黃燭火,翻過身來仔細視他。
相同的眉眼,相同的鼻唇,和三年前的他無甚區別。可這人到底就是不一樣了。
我想起曾經對大哥說下的豪言壯語,此刻真是悔從心來。入宮兩年無甚收穫,自欺自艾倒是隨手拈來。不知不覺便落下一兩滴淚來。
他睡的迷迷糊糊,卻伸出一隻手來撫了撫我的眼角,展臂一攬將我摟入懷中,嘟囔着,“快些休睏,鶯鶯。”
我閉上眼,往他胸口靠去,彼此親密無間,耳畔近在咫尺的心臟怦跳聲,好像在催眠我,愛的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