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
梁禹城跟着方大原一路走到寂雲山山腳下的那箇舊籃球場邊上,才問:「方大原,你的籃球是藏在哪裏,在草叢裏,還是地底下?」
方大原咧着嘴巴,指了指籃球場上正在打籃球的一群人說:「你看那裏!」
梁禹城放眼望去,發現那群人正是他們同年級的同學,其中有一個是他們班的副班長劉盛海。梁禹城扭過頭對方大原說:「我說的是球,籃球。」
「在那裏啊,他們有。」
梁禹城差點被氣死,幾乎要咆哮出來:「那是他們的球,又不是你的!」
「都一樣嘛。」方大原自作主張地朝劉盛海他們喊:「喂,我們一起玩球吧!嘻嘻嘻……」
梁禹城壓低聲音說:「是打籃球啊,白痴!」
劉盛海那群人停下動作,見是他們兩個,又見到方大原痴痴傻傻的模樣,紛紛鬨笑起來。
其中一個染黃頭髮的男孩不客氣地對方大原擺臉色:「誰要跟你一起玩,快走開!」
梁禹城鼓起勇氣凶回去:「你們這麼小氣,我們也不稀罕跟你們一起玩!」
劉盛海拍拍黃頭髮男孩的肩膀,自己抱着籃球向前一步,笑着對梁禹城說:「別這樣,大家都是同學,你們來打籃球,我們很歡迎。」他身邊的其他男孩聽他這麼說,也就收起嘲笑的表情,沒再多說什麼。
梁禹城愣了一下,想不到家境優越、成績優異的劉盛海對他們會這麼客氣。方大原拖住他的胳膊就直往籃球場奔過去,興奮又傻氣的樣子令梁禹城哭笑不得。
梁禹城打球水平向來一般,但一點也不影響他對這項運動的狂熱。小時候他的哥哥梁遙城不知從哪裏撿了箇舊籃球回家,梁禹城對這個圓圓的東西感到很新奇,總是趁梁遙城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拿來玩,後來籃球壞了,也就很少有機會接觸籃球了。
劉盛海見他連續幾次投籃失敗,笑着說:「不用灰心,多打幾次就會了。」
黃頭髮男孩趾高氣揚地接著說:「也可能打十幾年都投不中一個籃,打籃球也需要天分的。」
梁禹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轉身跟方大原說:「要不換你玩一會兒吧。」
方大原早已等得不耐煩了,聽他這麼說,迫不及待地跑過來接下他手裏的籃球。
黃頭髮男孩對着他又是輕蔑的一笑:「你可不要給他們隊拖後腿了。」
方大原沒有理會他,左右高運着籃球,球一上一下地回彈着,那模樣顯得很搞笑,周圍人又忍不住發出笑聲。突然之間,他們還來不及收回笑聲,卻見他以閃電般的速度,迅疾穿過阻礙,縱身一躍來了個三步上籃,球輕輕地從生鏽的圓框裏進去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們的笑容還僵在臉上,過了片刻,黃頭髮男孩才又嬉皮笑臉地說:「算你走運,三步上籃也沒什麼難的。」
話音剛落,方大原剛接到籃球的手又輕輕往上一托,再一丟,球投射出去,碰到籃球板的右下角,輕輕反彈,形成一道短短的優美弧線,又落入籃框裏。
「方大原,好樣的!」梁禹城忍不住鼓掌為他喝彩。
接下來的結果可想而知,方大原在隊裏成了主力的角色,用不了多久就將黃頭髮男孩那一隊打得落花流水。
但梁禹城卻注意到,方大原雖然為劉盛海這一隊贏了許多分,但劉盛海的臉色卻越變越難看,先前的輕鬆表情也逐漸消失了。梁禹城心裏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就在比賽最後一刻,籃球突然變得軟綿綿的,方大原不留神一捏,就癟了。
「喂,你把籃球弄壞了!」黃頭髮男孩揪住方大原的衣領,凶神惡煞地說。
劉盛海站在一旁,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也沒有出聲。
梁禹城跳起來,跑過去用盡全力才勉強拉開那個黃頭髮男孩,「你想怎樣?」
「怎麼,你要替他出頭啊?」黃頭髮男孩鬆開方大原,眼睛瞪向梁禹城:「叫你看看我的威力!」說著一腳踢中梁禹城的膝蓋,梁禹城痛呼一聲,一條腿發軟,單跪在地上。失去了還手的餘地。
眾人哈哈大笑。
有另外兩個男孩也加入打鬥的行列,一步步逼近梁禹城,準備更徹底地教訓他。最好按倒在地,拳打腳踢,把剛才被方大原打敗的氣都一起出了。他們是這麼想的。
但黃頭髮男孩剛按住梁禹城的肩頭,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倒在地上。周圍發出一聲驚呼。
「鳳……」梁禹城呆住,聲音卡在喉里,一時發不出半點聲響。
黃頭髮男孩怒目瞪向推開他的「罪魁禍首」,卻發現那只是個身材瘦弱的女孩子,個子至少要比他矮上六七厘米。一身淡橘色紗裙,華麗高貴,顯得非常漂亮卻又格格不入的奇怪。她就是克洛芙。
黃頭髮男孩從地上爬起來,難以置信地說:「你竟然敢推我?」其實他想說的是,她怎麼力氣那麼大,竟然推得動他。礙於面子,這話又吞了回去。
另外兩個男孩示威似的逼近幾步,高昂着腦袋,企圖以人多嚇住她。
克洛芙擋在了梁禹城身前,語氣里充滿嘲諷的笑意:「你們以少欺多,算什麼好漢啊!」隨手一揚,風過袖起,那兩個男孩莫名跌倒在地上。
其他男孩包括劉盛海見到這種情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呆在原地,也沒有人敢再上前動手。
這麼瘦一個女孩,竟然如此力大無窮!梁禹城瞬間對她刮目相看。
方大原哭喪着臉說:「不玩了,他們太凶了。」
在他們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劉盛海開口了:「喂,你……你們要走可以,把籃球賠給他!」他指了指那個一臉惱怒的黃頭髮男孩。
這個時候,劉盛海身上全然失去了先前的斯文和慷慨大度。
「我們會賠的。」梁禹城拍拍膝蓋上的塵土說。
最後,他們約定了在下周一把籃球賠給那個黃頭髮男孩。
他們走在回家的路上,梁禹城看着克洛芙問:「你怎麼會來這裏?」他又想起那晚的詭異情形,背脊禁不住發涼。
「我正好路過啊。」她輕描淡寫地說。
實際上當然沒有這麼巧合,她在龍宮裏自怨自艾了幾天,想到梁禹城應該為她測試失敗負上幾分責任,決定來找他算賬。至少,捉弄他一下解解氣也好。結果見到他勢單力薄被欺負,卻反而出手相助了。
她假裝老成地在心底感嘆:「果然是世事難料啊!」
梁禹城見她眼神單純,倒也不見得有多可怕,就稍微放鬆了警惕,說:「謝謝你啊,你力氣真大,就像個大力士!」
克洛芙斜他一眼,嘀咕道:「你才大力士呢。」不過此刻,她心裏對他的埋怨倒也悄悄消散了。
梁禹城又轉頭捶了方大原一拳,氣鼓鼓地說:「都怪你不小心,現在好了,去哪找錢買籃球賠給他們。」
方大原從他的臉色也猜得到自己惹下麻煩了,低着頭沒有說話。
「你總共還有多少錢?」
方大原搖搖頭:「我沒錢。」
「那死定了……」
克洛芙說:「喂,不如我跟你們一起去買籃球吧!反正我最近也悶得慌。」
「很遠的,你還是不要去了。」
「我要去,反正你是攔不住的。」她耍賴皮似的說,「我會準時來找你的。」
梁禹城也沒心思去跟她鬥嘴,他心裏很煩悶,一想到那個黃髮男孩兇巴巴的臉,心裏就發毛。
那天在籃球場雖然沒有真正打起來,但在他看來已經非常驚心動魄了,他從沒在學校跟人發生過肢體衝突,甚至沒跟人有過口頭之爭。
所以就連他的哥哥也經常嘲笑他,問他上輩子是不是忍者神龜。
「哥,你知不知道媽媽去了哪裏?」
此刻,哥哥梁遙城正聚精會神地玩着他新買的遊戲機,根本沒空跟他聊天,過了很久才說:「誰知道呢,反正我是從來沒見過她。」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哥哥也不知道媽媽的去向,但梁禹城真的很想見她一面,哪怕只是跟她說說話,叫她一聲「媽媽」,也就心滿意足了。
梁禹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過了一會,他翻身坐起來,偷偷瞄了哥哥一眼,見他忙着打遊戲沒有注意,就把抽屜底下的信封抽出來,裏面存了零零散散的一些現金,都是他平日裏攢下的。他夢想着有一天能打聽到媽媽的下落,就用這筆錢去買車票,自己坐車去找她。
現在只能從這裏拿出一些來買籃球了,他嘆了一口氣,又在心裏罵了一遍方大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