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章 秦家莊（上）
淮南弟稱號，刻璽於北方。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這段詩句是曹操所著《蒿里行》的下半段，講述了袁術稱帝后，曹操派兵討伐的見聞。寥寥數句詩，就把當時戰爭對百姓的傷害描述的淋漓盡致。尤其是“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這句更是被傳頌將近兩千年。
當辛嵇抵達山東地界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凄慘的一幕。
明昌四年，黃河漲水決口於衛州南，沖壞長堤十餘處，水漫堤成災，百姓流離失所，整個衛州盡皆哀鴻遍野。出於此朝中大臣紛紛上書請治黃河，但是當都水監丞田櫟，通過尚書省向章宗提出一套治理黃河新方案時，卻因為工程量太過浩大，遭到了所有人的質疑。
但是胥持國卻詭異的在一片質疑聲中攬下了這個差事，成為這次治理黃河的主持者。雖然這個方案最終還是不了了之了，但是胥持國卻因此事賺足了政治資本，從而登上了相位。可惜的是這位相國在登上相位后，再也沒有關注過黃河。
之後數年，黃河曾三次發生大面積決堤，使河道南移奪淮入海。黃河兩岸頓時民生凋敝，哀鴻遍地。但是這時候的朝政卻已經落入胥持國的掌控之中，這位因為黃河而登上相位的權臣，在絞盡腦汁爭權奪利的時候，卻沒有向這些可憐的百姓投去哪怕一絲絲目光。
僅僅幾年的時間，原本最富庶的黃河兩岸，徹底變成了人間地獄。大量活不下去的百姓要麼被迫背井離鄉，自尋生路；要麼就只能奮起反抗了。
所以現在的黃河南岸，要是一座座荒村，要麼就是一座座山寨賊窩，亦或者一座座鄉民自發建立的堡壘。
實際上從去年開始金國朝廷就已經失去了對這片區域的絕對控制權，而韓侂胄就是趁着這時候，才提前發起還未徹底準備充分的北伐。
“作孽啊！！！”辛嵇在提劍刺死一隻正在啃食着一具孩童屍體的野狗后，情不自禁的感慨不已。不忍的看了一眼眼前這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后，他就找了一個低洼的小土坑，將他入土為安了。
“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希望你來世投胎到一個太平盛世…………”辛嵇在徹底將這具屍體埋葬后，就對着這個微微隆起的小土堆，高聲祈福道，他希望他的祝福能被陰魂不遠的孩童聽到。
“太平盛世又如何…………”站在辛嵇身後王離喃喃自語道。
“至少他不會這麼早就死，他看起來才六七歲，這是一個人的人生剛剛開始的時候。他這一生還幾乎什麼都沒經歷過，就這樣離開了，可惜了…………”
“可惜什麼？現在正處於亂世，這是一個造孽的世道，沒經歷過也好，乾乾淨淨的離開比什麼都好！！”說到後面的時候，王離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什麼都聽不見。
辛嵇聞言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什麼，他知道王離又想起自己那一段宛如地獄一般的經歷了。這種事情別人幫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嘆了一口氣后，他就開始準備宿營，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他已經不想繼續趕路了。
這一趟他原來是準備自己偷偷過來就好的，可是師父卻讓四師弟跟着自己，說是要讓他長長見識。
不一會，一堆篝火上，就懸挂起了幾個被串起來的饅頭，當這幾個饅頭表皮被烤的金黃酥脆時，王離終於從自哀自怨中回過神來了。
二人簡單的吃過晚飯後，王離就不解的問道：“師兄咱們不是應該渡過淮水，去宋軍那裏嗎？你為什麼一直在山東東路這裏打轉？”
辛嵇拿着一根樹枝，一邊撥弄着火勢有些小的篝火，一邊解釋道：“大宋的北伐大軍有十幾萬呢，多咱倆又能怎樣？千軍萬馬作戰時，個人的勇武真的太微不足道了。你應該是知道，這些年來，黃河兩岸烽煙四起，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紛紛舉起義旗反抗金國的暴政。
雖然都失敗了，但是金國朝廷已經失去了對廣大的鄉村的控制力。現在那些百姓盡皆聚集在一起，在當地豪強世家和一些武林人士的組織下，建造了一座座類似塢堡之類的東西，以求自保。你看吧，這次宋軍就算打敗了金國的大軍，也要挨個對付這些塢堡，否則宋軍根本佔領不了黃河兩岸的廣大地區。
根據我們華山派打聽的消息，山東地區有一個威名赫赫的秦家莊，據說是當年唐朝秦叔寶的後裔。秦家莊秦老爺子已經把一柄熟銅鐧使得出神入化了，在江湖上的名號那也是響噹噹的。更難能可貴的是，秦家莊的人，都恪守祖訓，為人好爽仗義，恩怨分明，重情重義，在江湖上口碑一向是讚譽有加的。
後來在金軍與義軍大戰時，秦老爺子就收攏了大批無家可歸的流民，與附近的豪強世間和武林人士攜手合作，在秦家莊附近構築了一個世外桃源，保護一方百姓的平安。我準備去拜訪一下這位秦老爺子。最好是能以他為跳板，接觸一下那些結寨自保的豪強們。”
“哎，師兄，聽你這麼一說，這位秦老爺子和咱們華山派差不多哎！！！”
“這也是我願意首先拜訪他的原因，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有時候要看清一個人的秉性，只有把他放在最惡劣的環境中，才能看的分明。這位秦老爺子絕對值得一交！！！”
王離聽完后，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后，就懶洋洋的說道：“既然師兄已經打定主意了，那我就不說什麼了，累了一天了，先睡了。”說罷，他就騰的一下，竄上了一顆繁茂的大樹，找了一個枝丫，靠在了上面，閉上了雙眼。
辛嵇找來一些泥土，將篝火堆湮滅后，也竄上了一棵大樹，微眯着雙眼，養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