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門論道
夜幕降臨,忙碌了一天的王安石剛剛坐下喝了一杯茶,下人就送來一張帖子。
‘學生韓晨’王安石翻看着帖子,沒有想起這個學生是誰,每日前來拜訪的人不計其數,他實在是沒有多少時間來接待。
“父親。”王雱走上前來,看見父親隨手放在桌子上的門狀拿了起來,“這不是前日在江寧茶樓遇見的那一位年輕人嗎?”
王安石一下子想起來了那個對局勢跟自己有相同見解的年輕人,這等年輕人還是要見上一見的。
“學生拜見大府。”韓晨行禮道。被人引進來,韓晨拱手行禮道。
王安石道:“不必多禮。”韓晨一抬頭嚇了一跳,這不是昨日遇見的中年人嗎?難道遇見的就是王安石!
韓晨忙道:“學生昨日未能認出大府,還望大府寬恕學生失禮了。
“哦?無妨!前日聽聞小友的言論有一番新意,不知今日還有什麼見解。”王安石笑道。對於人才,誰都渴望,他知道當今官家有勵精圖治之心,自己肯定會被召入京城,輔佐明君。現在最缺的就是賢才,如若此子能說出些東西來,自己到時便可以為之討個出身。
“不知大府認為大宋現在最需要改革的是什麼?”韓晨平復了一下見到名人的激動和緊張。
“當務之急是要富國強兵,革新現有法度。”王安石早在仁宗朝期間便上了《上仁宗皇帝言事書》,提出了變法主張,以圖各處宋朝立國以來出現、存在的弊政。
只是當時的仁宗皇帝沒有採納,但是也讓很多人看到了王安石的才華,讓大家對王安石有了很多期盼,王安石也藉此在地方養望十幾年才接任知江寧府。
“大府,您有沒有想過會受到阻力?”韓晨知道王安石很多想法是好的,但是所用非人,從而導致變法的效果並不好,而且一味求快,損害了很多人的利益。
“容不得想這麼多,況且如何官家全力支持得話必定會少許多掣肘的。”王安石笑道。臉上流露出的自信讓韓晨都有些恍惚,生出變法肯定能成功的想法。只是歷史殘酷地提醒着韓晨,變法會失敗,或者是反反覆復,最終失去了意義。
“敢問大府,如若是朝野上下反對之聲過大,該當如何?”韓晨繼續追問道。
在一邊侍立的王雱早已經按捺不住,這個小子是來找茬的吧?
“有官家支持,用征誅之術又有何妨?”王雱語出驚人。
韓晨一下子愣住了,心道這樣推行新法,不失敗才怪,不團結大部分人,僅僅依靠幾個親信是絕對不可能成功的。
此刻的老百姓大多數不識字,很多法令都需要官員、鄉紳去說明解釋,你一出個新法就把所有的地主階級都得罪了,還想變法那是不可能的,況且現在很多官員都插手商貿,這更是一大阻力。
“衙內,僅憑藉官家的支持是很難成功的。大府,當今西賊和北虜在外,內有各種弊端,大宋經不起大的折騰,更經不起黨爭。”韓晨面色如常道。
“嗯,有些道理。”王安石低頭道,不過很快抬起頭,“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變法。”
“學生認為,必須緩緩圖之,不能一蹴而就。先改革科舉制度,收天下英才為我所用,其後再慢慢改革。”韓晨繼續道。
“只怕當今官家等不及啊!”王安石道。
“緩急有度,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緩行。”韓晨漸漸放開了手腳,“朝廷必須發展商貿和工業,給沒有土地的農民的出路,這才是改革的重要目的。”每個王朝都是在土地兼并嚴重的時候爆發大規模民亂的,吃不上飯的流民被人一煽動就會起事。宋朝為了防止民亂,遇到荒年就從流民中挑選精壯者
“唉!現在各地的豪強大量的購置田地,致使很多農人都失去了土地,這確實是個問題。”王安石嘆氣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朝廷不阻止兼并,卻是鼓勵,這一點必須改變。要引導豪強將錢投入工、商之中,而不是一味地去侵佔田地。這樣下去,朝廷稅收就會越來越少,流民越來越多,長此以往,國不將國。”
王安石陷入了沉思,這些問題他都認識到了,只是外人難以認識,他的那些朋友難以認識,因為他們都是既得利益者,他們或許看到了,但是不會從自己身上割肉的。
韓晨語氣堅定道,“想要增加稅收就得開源,要大力地續鼓勵商貿,錢流動得越多,天下財富也就會越多。”
王安石陷入沉思,很明顯,韓晨的話他是能理解的,可以說跟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天地所生財貨百物已有定數,豈是會增加的。”王雱有些不解道。
韓晨笑道:“比如說張三開了一家客棧,有人來看房,交了500錢訂金,張三拿着訂金去還了欠給李四的米錢,而李四拿着這500錢又去只給了手底下的夥計王五的工錢,王五拿着這500錢去還了張三的住店錢,最後來看房的人沒有看中房子要回了自己的500錢。衙內,您看這就是500吧的用處,最後誰都沒有拿到錢,但是都解決了自己的債務,所以說錢流通多了,財富就增加了。”
“啊!果然是了!”王雱驚訝道,“敢問賢弟台甫。”
韓晨忙道:“表字曉之。”
王安石則是默默坐在一邊沒有說話。其實他已經對於財富儘快流通能使財富變多有了自己的看法,雖然說看得不算太清楚,但是也已經差不多了,之後的‘市易法’、‘均輸法’等皆是跟此有關。
“只是如何才能確保兼并的事情不再發生?”王雱沉思道。在這個靠天吃飯的年代,土地兼并是很難解決的,畢竟災年時常有,一遇災很多人就失去了土地。
“兼并多發生與災年,青黃不接之時,農戶為了生存往往需要找豪強借錢、借糧,災情渡過後到了還債的時候往往但由於利息太高,最後多是無力償還,只能抵押田地了。最後落得個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看變法需要在此下文章,不過要提防有些官吏為了政績強迫農戶借貸,而且利息上一定要注意。”韓晨侃侃而談,雖然言語有諸多不通,但也是確實也能唬人。
“不知曉之認為變法一事最為關鍵的地方在哪?”王安石詢問道。
“學生認為最為關鍵的是吏治。”韓晨朗聲道,“一旦路線確定了,官吏便是決定因素。不過還是要想辦法團結大多數官員,畢竟他們大多數的家庭在鄉里都是豪族,如果抑制土地兼并,得罪的首先就是他們。”
“這個....只要嚴加監察,官吏如何不敢儘力?”王安石很明顯不是很同意這個觀點,“而且我相信嚴令之下,大多數人官吏是會想通的。”
“大府,並不是大多數的官吏都會盡心國事的,一旦變法損害他們的利益,怕是他們會陰奉陽違,致使變法難以繼續。”韓晨回道。
“嗯!”王安石沒有接話。
在他看來,吏治其實是最不用的擔心的,只要派出提舉到各路去體察,必能督促各地官員盡心用力。
韓晨也知道王安石一般聽不進別人的意見,畢竟他自己飽讀詩書,才華橫溢。認定了便堅持下去,從來不會妥協。無外乎以後人們都稱之為‘拗相公’,這個詞當然不是什麼褒義詞。
“曉之,不知你對前幾日你提到的‘三亢’有何見解?”王雱對這個年輕人非常感興趣。
他繼承了王安石的聰明,自小便成名在外,固對大多數人來說他都顯得很高傲,難得他對於韓晨感興趣。
韓晨心中暗道,自己這都是之前在貼吧看到的文章,真要是詳細說起來,怕是要露餡了,“大宋之弊事,如何能簡簡單單說清楚。”
“也是,任重道遠啊!”王安石嘆聲道。
“只是學生覺得變法還是要求一個‘穩’字,穩中求進,務實創新才能將變法實行下去。”韓晨還想讓王安石有所觸動。只是他知道,自己一個末進學生的話,王安石怕是不會聽進去。
“不知曉之在何處就讀?”王安石微笑道。
“學生因父犯事,正閑賦在家。”韓晨臉色沉痛道。終於找到機會將主要目的說出來了,心裏頓時一松。
“哦?”王安石心中有些不喜。他明白了韓晨來的主要目的並不是想跟自己討論變法,而是想要救他父親。
“大府,這是我寫的訴狀,狀告當今江寧縣主簿劉本,指使商家構陷同行,妄圖謀奪家財,還向學生家公然索賄。”韓晨一咬牙跪倒在地,此刻也由不得自己矯情了。
說完韓晨舉着狀子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王安石和王雱面面相覷,實在想不到剛才還侃侃而談的韓晨此刻跪倒在地。
“曉之,何必呢!快起來,家父定會還你個公道。”王雱急忙上前扶到。
“學生聽聞劉本在江寧城內勢力極大,怕到時候學生會遭遇不測,來的時候學生就發現身後跟隨兩人,鬼鬼祟祟,怕是劉本所派之人。”韓晨老實地回答。
“你寫的可是句句屬實?”王安石一目十行看完了訴狀,這等案子對於在地方官場浸淫了近二十年的王安石來講,實在是平常,只是如此明目張胆的官員他還是第一次見。
“學生的話句句屬實,絕不敢有絲毫隱瞞。”韓晨發誓道。
王安石沒有過多言語,王雱將韓晨送到門外,“曉之儘管放心,既然家父已經收下了,定會還你父親一個清白。”
韓晨走在路上,心中頓感輕鬆許多,連日來的擔心終於放下去了,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
忽然,韓晨覺得後邊有人跟着自己,會是誰?難道真如自己在府衙說的那樣,劉本怕人來了?
冷汗瞬間冒了出來,韓晨心中有些緊張,畢竟自己現在單身一人,後邊兩人要是有所圖謀,自己怕是沒有什麼反抗能力。
時辰已經不早了,路上的行人也漸漸的少了,街道上也變得冷清起來。
該當如何?韓晨深吸一口氣,抬頭掃視一周,驚喜地發現此地離朱瑞家不遠,去朱瑞家,有朱瑞這等功夫是絕對不會有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