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幕下的開端
是夜，兵部侍郎的府邸里散發著一種不安的氣息。
“璃兒，快點醒醒。”一身白色褻衣披散着墨發的女子，一臉焦急的搖晃着床上酣然入睡的年輕女子。床上的人兒睡得正香甜，感覺到有人在搖晃自己，慢慢睜開了惺忪的眼，輕輕地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小的蒲扇忽閃忽閃的。
“娘……”女子的聲音是未睡醒的沙啞，卻很是嬌憨。
“璃兒走！”白衣女子猛地掀開那床錦被，甚至連鞋都來不及讓叫璃兒的女子穿好，拉着她便跑出了房間，本該有僕人候着的走廊里現在卻空無一人，整個府邸安靜的有些詭異。忽然大風一吹，走廊里高高掛起的燈籠輕輕一晃，連人的影子看起來都有些模糊。
“娘？”感覺到白衣女子牽着自己的那隻手竟然出了一層汗，沈夢璃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白衣女子聞得沈夢璃一喚，輕輕的轉過了頭，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極其溫柔美麗的笑容。“璃兒，娘親愛你。”女子說完便拉着沈夢璃穿過長廊，來到了外院。
外院裏高高的檯子上，兵部侍郎沈青和一身朝服的迎風而立，身邊立着自己唯一的兒子沈雲飛。沈青和聽見腳步聲，緩緩地轉過頭看着自己最深愛的兩個人向自己走來，眼神擔憂落寞。沈夢籬驀然發覺那個意氣風發的父親突然間蒼老了很多歲。
“爹，哥哥，這是？”沈夢璃環視了四周一圈，竟然發覺整個沈府的人竟全數到此，且都帶着武器，一臉肅殺之氣。
沈青和微微一嘆，眸光複雜的看向她們，似是想要說些什麼。白衣女子突然莞爾一笑，輕輕走上前去，握住了男子的手，“我們說好了的，不離不棄！”女子的聲音很平靜，卻帶着刻骨銘心的愛意，阻止了男子想要問出口的問題。
沈夢璃就那樣靜靜地看着他們，他們十指緊扣，臉上皆是帶着淡淡的笑意，風一吹，彷彿馬上便要羽化成仙，離她遠去般。心下不安的感覺愈加強烈。
“爹，娘，到底怎麼了？為何要將家中的人全部集中於此……難道？”女子心裏驀然一驚，沈青和的手中握着朝中重要的兵權，而今逐鹿之爭即將展開，他手上的兵權無疑成了催命符。沈夢籬眸色變黯，纖細的身軀在寒風中竟微微的顫抖起來。
高台上的沈雲飛見狀忙走到了女子身邊，將自己的披風解下給女子披上，“璃兒，照顧好自己。”男子的動作很輕，聲音也是溫柔的，他粲然一笑，像平日裏那般摸了摸女子柔軟的頭髮。可是女子卻明白了他們的含義，他們要去赴死，卻獨獨要讓自己離開。
“爹，娘，哥哥，璃兒不走，璃兒要留下來，同生共死！”
“璃兒！”沈青和的聲音滿帶着怒氣，還有那深深的無奈，“你要活下去！這個東西你收好，記住，這個東西你只能親手交給皇上！”男子強勢的掰開沈夢璃白嫩的手掌，將一個小小的錦囊塞在了女子手心裏。
“我不要，我不要！要死我們就死在一起，爹，娘，哥哥，你們都不要璃兒了嗎？為什麼要趕我走？”沈夢璃猛的掙開了沈青和的手，將手中的錦囊狠狠地扔至了地上，淚流滿面的質問着那些曾經最為疼愛她的親人們。
“混賬！”沈青和大喝一聲，猛的抬起手，清脆的一巴掌便狠狠地落在了沈夢璃的左臉上。沈夢璃腳下一個踉蹌，重重地摔落至地上。
“璃兒。”沈雲飛慌忙的跑到沈夢璃身邊想去扶起女子，可還沒有伸出手，女子便搖搖晃晃的自己站了起來。月光下女子傾世的容顏上留着紅紅的清晰的五指印，嘴角噙着淡淡的血絲。只見女子凄然一笑，那一笑如那啼血的杜鵑，悲涼卻極其美麗。“爹，你從來都不打我的。女兒知道你疼我，也惱我不珍惜自己性命。可是爹，娘，還有哥哥，你們有沒有想過，若這人世間少了你們，璃兒該有多寂寞？”女子一直在笑，可是腮邊的眼淚卻像斷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璃兒。”沈青和見自己一直疼愛的小女兒笑得如此悲涼，在看着那清晰的五指印，後悔的恨不得殺了自己。
“爹，”女子笑意更深，定定的看着高台上的父母，輕輕開口道：“請恕璃兒不孝！”話音剛落，沈夢璃便猛的拔出身邊沈雲飛的劍便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不要！”
“砰！”不知哪裏飛出的小石頭準確的打在了沈夢璃的手上，夢璃手一抖，劍便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身邊的沈雲飛眼疾手快的在夢璃身上一點，女子便軟軟的倒在了他的懷中，失去了意識。
“雲祁……照顧好璃兒。”沈青和看了沈雲飛懷中的小女兒最後一眼，驀地別過了頭去不再看她。
“雲祁知道。”剛才石子飛來的方向突然傳出一個好聽的男聲，緊接着一個修長的身影慢慢的從那黑影之中走了出來。雲祁是當朝的最年輕的狀元，卻不屬於任何一個派別。只是沒有人知道雲祁的第一個身份——沈天紀，沈青和的義子。
雲祁拾起地上的錦囊，然後將沈雲飛懷中的女子輕輕攬至自己懷中打橫抱起，對着沈青和和沈雲飛輕輕頷了頷首，“爹，保重！”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呆在沈府中過，亦未曾叫過沈青和爹，黑夜裏他只是一個沈府的影子，卻無怨無悔。
雲祁抱着昏迷的沈夢璃靜靜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
剛行了不到半柱香，雲祁感覺到懷中的人兒似乎動了動，便停下了步子。果然懷中的人兒已經悠悠的轉醒了，只是女子的眼睛已經沒了焦點，像是起了一層終年不散的大霧。女子不哭不鬧，只是一片安靜，卻比剛才奪劍自殺時的悲戚更讓人害怕。
“璃兒。”雲祁出聲喚道。
沈夢璃聞聲，模糊的眼睛終於漸漸有了焦點，她看着眼前如玉的男子，嘴唇微動，“雲祁？你為何在此？”沈夢璃並不知曉雲祁的身份，之所以認得他是因為狀元當街遊行那日曾看過。
“沈大人對雲祁有救命之恩，這些年來更是悉心栽培，收為義子。今日沈府有難，沈大人命我保護好你。”雲祁知道自己若不將自己的身份說出來，只怕女子是斷斷不會跟着自己走的。
“我……要自己走。”女子的聲音很輕很淡，恍如只有一個空殼一般。
雲祁聞言，將女子輕輕放了下來，誰知沈夢璃卻突然猛地推了一把雲祁，然後迅速的跑開了。雲祁一驚剛想提氣去追沈夢璃的時候，耳邊便傳來了嘀嗒的馬蹄聲，聽聲音不止一人。雲祁便隱了氣息躲在暗處悄悄查探起來。
一行人皆着黑衣，神情嚴肅，氣息平穩，從街的另一頭打馬而來，一看便知道是高手。在經過雲祁這邊時，那群人最前面的領頭者忽的轉過了頭來，視線緊緊的落在雲祁隱匿的陰影處，雲祁心下一驚，忙斂了呼吸。黑暗中他看不清那個領頭者的相貌，卻獨獨記住了那一雙過於明亮的眼睛。
…………
沈夢璃顧不得許多一路狂奔至沈府的時候，沈府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狂肆的火焰如一條赤血的龍將這個沈府吞噬，沈府的大門緊閉着，卻隔絕不了人們凄厲的慘叫聲。在寂靜的夜裏，火光衝天的沈府無疑是一座人間煉獄。
沈夢璃緊了緊身上那件沈雲飛的披風，眸子裏閃過一絲堅毅，一咬牙猛的衝進了火海之中。被燒着的木頭髮出“噼噼啪啪”的脆響，像是要隨時倒塌掉一般，女子努力的在火海中衝出一條路來。待她千辛萬苦尋至這外院中來時，卻恰巧看到一個黑衣人斬下了沈青和的頭顱，血噴涌而出，灑在炙熱的火焰上。
“爹！”女子一個重心不穩撲倒在地，卻顧不得自身的疼痛和害怕，連忙向著院中的屍首爬去。“爹……”，女子爬近以後卻忽然發現沈青和身邊還直直的躺着自己最溫柔的娘親和哥哥，“娘，娘……”抱着滿身是血的母親，再看看旁邊慘死的父親和哥哥，夢璃有些崩潰，“不……”
黑衣人看了女子一眼，依舊不發一言，抬手舉起手中明晃晃的劍向女子刺去。誰知女子竟然不懼，驀地站起了身，月下女子一身簡單的白衣素服，墨色的發在風中翻飛。沈夢璃直直的盯着眼前的黑衣人，眼睛裏面竟然上了濃濃的殺氣，“傾我一生之力，定要取你性命！”言畢，黑衣人的劍已經深深地刺進了女子的胸膛，女子淡然一笑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驀地向前了一步。
黑衣人心下一驚，還沒來得及收回劍，女子手中不知哪裏來的匕首亦深深扎進了他的心窩。黑衣人睜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般，慢慢的倒了下去，姿勢卻是剛好跪在了沈青和的屍首前。
“爹，娘，哥哥……璃兒來陪你們了。”女子驀地拔出了身上的劍，鮮艷的血緩緩流至地面，開出了一朵朵**的紅蓮。這是沈夢璃第一次沒有聽家人的話，亦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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