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吊在廁所
“張小霞,你到底對小雅做了什麼?”張母一把揪住張小霞的衣領,尖聲痛斥:“你把女兒還給我,把女兒還給我。”
“嬸嬸你冷靜點,我什麼也沒做。”
張小霞神情慌張,掙脫張母的手,一溜煙跑到牆角。
陳樹勸道:“阿姨你先冷靜。”
眼看張母不聽勸,又要追過去廝打張小霞,陳樹只好讓張父想將她抱進卧室,冷靜冷靜。
二老離開,客廳里只剩我們三人後,陳樹說:“張小霞我跟你說實話吧,你姐的死有蹊蹺,昨晚她回魂跟我們伸冤,提了你的名字,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但我相信你沒有害他,可整件事跟你有關這是千真萬確的,你最好如實回答我的問題,否則...”
意味深長的威脅,張小霞看看我又看看陳樹,估計是察覺了後者才是做主的人。
她問:“我姐的死有什麼蹊蹺?她不是肺炎病死的?”
“不是,不怕告訴你,你姐姐是被髒東西掐死的,一個戴着手鐲的老太太,你對這老太太有沒有印象...”
陳樹的話還沒說完,張小霞已經面如土色,抖如篩糠。
她結結巴巴說:“被被被被...被髒東西掐死?我姐她...她她她撞鬼了?”
不等我們回答,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定是那間屋子裏的髒東西,一定是的,她就是在那間屋裏磕了腦袋!”
我急忙追問:“哪間屋子?”
張小霞沒有立刻回答,捂着臉哭哭啼啼一陣,張父也回到客廳后。
她才說:“其實堂姐不是去找我玩的,我在紡織廠附近找了個男朋友,堂姐去幫我考察對象的,那天中午在我對象家吃了飯,下午在網吧打了會遊戲,五點多的時候我就帶堂姐回廠里,路上堂姐要上廁所,我讓她在路邊解決,她不好意思,我倆就去找附近的人家借廁所,正好看見一戶開着門的人家。
門口喊了幾聲,家裏沒人回答,我倆就自作主張進去了,發現家裏沒有人,堂姐就去上廁所,我在外面等她的時候,突然聽見她叫了一聲,我跑進去就看見堂姐扶着牆,搖搖欲墜的樣子,說是磕了腦袋,我問她磕在哪裏,她說不知道,我扶着她坐在台階上休息,後來她就不暈了,我倆回了廠里的宿舍,晚上睡覺時,她就開始頭疼。”
“然後呢?”
“沒然後了,第二天早上堂姐就坐公交回來了。”說完,張小霞轉頭對張父說:“伯伯,我只知道這些,真的沒有騙你們。”
本來還沒什麼,張小霞這一句保證卻讓我覺得多此一舉。
正常情況下,說完張雅磕到腦袋的經過後,不應該追問這件事與張雅的死有沒有關係嘛?
她卻畫蛇添足向張父保證,反而讓我覺得她在撒謊。
我看陳樹的反應。
陳樹沒有反應。
張父問:“小陳師父,你看現在...”
陳樹說:“張小霞,你還記得那天張雅磕到腦袋的房子在哪裏吧?”
“這個...只記得在回廠里的路邊,那是一片棚戶區,我也不記得究竟是哪戶人家了。”
“有個大概方位就行,你帶我們過去看看吧。”
陳樹起身,口袋裏摸了兩把,驚呼道:“卧草,車鑰匙呢?我把車鑰匙弄丟了?!”
“在我這呢,你睡覺時掉出來了。”
掏出鑰匙在他眼前一晃,卻沒有交給他,王主任的A6是無鑰匙啟動,車鑰匙在我身上,陳樹休想再丟下我出去鬼混。
陳樹要去張雅碰頭的地方看一看,張小霞卻要給張雅上香,再跟張雅父母說幾句話,我們下樓在車裏等他。
陳樹宿醉未醒,癱在駕駛位上。
我毫不客氣的質問:“陳樹,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找孤魂野鬼疏通關係,免得它們攔路,不讓張雅回家。”
“需要去KTV?”
“你怎麼知道?”陳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不得陪人家玩高興呀?!”
“那兩瓶茅台呢?你不說要給鬼喝么?怎麼從你身上冒出一股茅台味?”
“那...不得陪人家喝兩杯呀?!喝完酒,它們提出要去KTV唱兩嗓子,這一群能嚇死人的好兄弟,我不陪着能行么?也沒跑遠,就在火葬場旁邊的KTV。”
這種拿我當傻子的態度,讓我十分惱火:“火葬場旁邊開個KTV?你他嗎墳頭蹦迪呢?”
陳樹死豬不怕開水燙:“對呀,吃完骨灰拌飯就去墳頭蹦迪,為了不讓我酒駕,好兄弟開着靈車一路漂移,KTV里點還倆紙人陪唱。”
“是么?你的好兄弟唱了什麼歌?”
“《死了都要愛》。”
大爺的。
都把老子氣笑了!
不知在家裏聊了什麼,下樓后的張小霞鑽進車裏,報了個地名,我正要導航,陳樹說一句不需要便開車上路。
張小霞工作的紡織廠在保定下的一個縣城裏,離張雅家六十多公里,開車也就一個小時左右,紡織廠是七八十年代興辦的老廠,已經到了半死不活的地步。
一路逶迤。
快到紡織廠時,張小霞指路,帶我們去張雅磕頭的那戶人家。
陳樹開車七拐八繞一番,最終車在一個老小區外停下。
張小霞說是棚戶區,其實並不准確,應該說是六棟老式步梯樓加幾排平房,關於步梯樓,現在常見的都是七層,但這片小區裏的樓房只有四層,要追溯到施工技術只能蓋四層樓的八十年代,而那幾排平房都是幾間屋子串起來的聯排平房,十分破敗。
門口停了車,就能看到幾位七八十歲的老人坐在小區空地嘮嗑,顯然,這裏幾乎沒有年輕人居住了。
張小霞說自己記不清那戶人家具體的位置。
陳樹讓她形容一下大概的模樣,比如門窗的顏色,好向戶主打聽。
見我們鐵了心要找到那戶人家,張小霞又改了口。
“要不...要不咱們先找找吧,只要看到我就能記起來了。”
說是要找,下了車,張小霞卻很徑直帶我們走向棚戶區,沒有半點周折,最終停在一條衚衕盡頭的一座小院外。
鐵門虛掩着,門上的綠漆被風雨侵蝕變得辯駁破碎,門旁是廚房的小窗戶,沾滿油污的玻璃有兩塊都爛了,廚房裏黑漆漆毫無半點生氣不說,門縫裏甚至能看到小院中枯死的野草和蜘蛛網。
陳樹問:“就是這裏?”
張小霞點點頭。
陳樹推門進去。半拉身子剛剛跨過門檻,他突然僵了片刻,不知感受到什麼,但也沒跟我們說,深吸口氣,進入小院。
院中空蕩蕩的,除了地磚縫隙探出膝蓋高的枯死的野草,只在牆根處堆着整齊的紅磚,但磚頭已經沒了稜角,看上去推了有些年頭。
這種平房是一條走廊的兩排開幾間屋子,‘串’字型的格局,進門是院,院后是主屋,主卧、衛生間、次卧。
主屋的木門只剩個門框子,可以看出門框應該嵌着防蚊蟲的紗布,但早就爛的不成樣了,主屋裏只有缺腿沙發,沒桌面的茶几,兩個柜子。
落滿灰塵,門窗殘破。
一進主屋,陳樹打個冷顫,感嘆道:“真臟呀!”
沒進屋時,我就意識到張小霞的話有些不對勁,此時聽到陳樹的話,我也旁敲側擊:“是呀,一看就是好久不住人的樣子。”
張小霞臉色難看,陳樹則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不知有沒有領會我的暗示。
繼續向里走,經過一間閉着門的小屋時,陳樹伸手推門。
是衛生間。
一股子發霉的濕臭味,白瓷蹲便器上沾滿莫名的污漬,釘在牆壁擺放洗漱用品的鐵架子空無一物,銹跡斑駁,屋頂吊著沒有燈泡的電燈底座。
還有一根手腕粗的鐵水管,橫架在屋頂中間,應該是房頂太陽能熱水器的送水管。
陳樹看看蹲便器,又看看屋頂的水管,轉頭盯着張小霞,再一次感嘆:“這裏...這裏真的很臟呀!”
張小霞手足無措的樣子。
“張小霞,咱們分析一下!咱們一路來到這裏,最少經過七八戶人家,着急上廁所的張雅為什麼不去別人家借廁所?這樣一間一看就好久沒住人的破屋子,你倆還在門口喊了半天有沒有人?你覺得合理么?”
張小霞張張嘴想要解釋,最終卻一言不發,保持沉默。
“這裏真臟呀!髒東西的臟,一進屋我就聞到死人獨特的味道了,看到衛生間的模樣,我甚至能想到張雅頭疼的原因。”
這些話是對張小霞說的,但她沒有反應。
我問:“是么?張雅磕到哪裏了?”
“你蹲下。”
我找陳樹的話做,老老實實蹲在便池上做出上廁所的樣子。
陳樹戳戳我的腦袋:“怎麼樣?感覺到了么?”
我滿頭霧水:“沒有呀。”
他又戳兩下:“就是這個感覺,當天張雅應該像你這樣蹲着,然後感覺有人踢自己的腦袋。”
他指指橫在屋頂的水管:“你沒發現嘛?如果水管上吊著一個人,腳尖差不多就在蹲着上廁所的人的腦袋旁邊!張雅不是瞎子,她來的時候這裏當然沒有吊著人,因為人早就死了,吊在這裏的......是g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