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花樣
他們這樣做的原因並不因為這裏的酒好、環境好,更重要的是,在這裏喝酒不用擔心被打破頭。
怪了,喝酒和打破頭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啦!誰都知道,酒的最大好處是可以讓飲者飄飄欲仙,忘了自己是誰。
所謂有得必有失,酒的最大壞處,就是會讓人忘了自己是誰。
就算一個平時文文靜靜的人,一旦喝上兩杯,就不免要罵罵娘了,萬一再遇上另一個醉鬼,兩個人就很有可能打起來的。
這一打起來,旁人可就跟着遭殃。
不過在這裏你不必擔心有人打架,誰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在這裏打架。
因為這裏就是少室山下,聞名天下的少林寺就在此山中。
誰敢在少林寺前班門弄斧?
估計沒有人敢,就算喝醉了酒也不敢。
此時正是山花開得爛漫之時,酒客們喝得興起,一個個大吹特吹起來,可是只有一個人例外。
這個人是這裏唯一不喝酒、不說話,只流淚的人。
他是誰?諸葛珠兒。
諸葛珠兒終於來到了少林寺前,他擺脫了那輛馬車之後,就徑直來到了少林寺。
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走了這麼多的路,吃了這麼多的苦,早該承受不了,可是諸葛珠兒並不是個普通的孩子,何況,心靈上的痛苦已讓他忽略了肉體的痛苦。
只因來到了少室山下,諸葛珠兒才感到身上的力氣好像一下子用光了,坐在這個很熟悉的地方,諸葛珠兒彷佛一下想起了許多事情。
往事是甜蜜的。
正因為往事是如此甜蜜,現實又是這麼殘酷,諸葛珠兒才覺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
雖然他又又渴,可是他卻似乎已忘記了,他似乎除了流淚,什麼事也不會做了。
內心和身體的雙重煎熬,令諸葛珠兒好像變了一個人。
他那張本來如雪似玉的臉蛋早成了花臉,本來就不豐滿的臉頰現在更加瘦了。本來兩瓣不紅的嘴唇現在也多了少許蒼白。
至於衣服,唉,更不用提了,恐怕連世上最窮的叫花子也比他這一身好一點。
叫花子的衣服最起碼還有補丁呢!
那麼,現在的諸葛珠兒又在想些什麼呢?還有,他坐了好長時間,也該喝夠了,為什麼不進少林寺呢?
現在諸葛珠兒最想做的,是洗一個熱水澡,換上件乾凈的衣服,吃上一頓可口的飯菜,然後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最後,精神飽滿地去見大和尚叔叔。
對一個又、又渴、又累的人來說,這些要求是很正常的,可是,諸葛珠兒想這樣做的目的和別人卻不一樣。
諸葛珠兒不願讓大和尚叔叔見到他這副落魄的樣子,不願大和尚叔叔因此而懷疑大哥對自己有什麼不好,不願讓聶滄瀾承受一個“虐待兒童”的大罪名。
是的,諸葛珠兒對聶滄瀾有些不滿,甚至於算是怨恨,但諸葛珠兒還是認為,大哥對自己很好很好,大哥也從沒做過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至於那個女人的事,又怎麼能怪大哥呢?
大哥的年紀早到了該成家立業的時候,大哥有了女人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對聶滄瀾的怨恨,絕對談不上那種情人間的怨恨,諸葛珠兒從來就不曾把自己當女孩子看待,也從來不想自己會成為聶滄瀾的夫人。
恨只恨大哥背棄了誓言,恨只恨那個妖媚的女人──梅冰艷勾了大哥的魂。
大哥一旦有了女人,就再也不會對自己像以前那麼好了,這就是諸葛珠兒心痛的原因。
她實在有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看來世事皆如大和尚叔叔所說在於一個“緣”字,緣已盡,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雖然心裏一百個認為大哥沒做錯什麼,可是諸葛珠兒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大哥有了女人的這個事實。
聰明絕頂的諸葛珠兒此時為何會糊塗呢?是不是聰明的人都愛鑽牛角尖?
就這樣獃獃地坐着,諸葛珠兒很快成為別人注意的中心。
在這種熱鬧的場合,一個沉默的人是很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的,何況諸葛珠兒的樣子很搶眼。
漸漸的,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注視到諸葛珠兒身上了,諸葛珠兒正神遊天外,渾然不覺。
坐在諸葛珠兒對面的,有兩個人。
一個是鬍子、頭髮皆白的老頭,老頭的懷裏抱着一個三弦琴。
三弦琴已經很破舊了。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老人是個瞎子,徹徹底底的瞎子,因為他根本沒有眼珠子了。
一個眼裏沒了眼珠子的人應該看來很可怕才對,可是老人看上去一點也不可怕。
不但不可怕,反而此這世上和他差不多年紀的老人慈祥、善良多了。
似乎任何人都可以在他面前一傾苦衷,並且,肯定能得到他的同情。
他雖然靜靜地坐着,敝舊的袍子迎風擺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清雅之相。
他簡直就像一個飽學的書生。
坐在懷抱三弦琴的老人旁邊的,卻是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的年紀並不大,和諸葛珠兒差不多。
她有一雙靈活明亮的大眼睛。
這雙大眼睛就一眨也不眨地盯在諸葛珠兒身上,好像諸葛珠兒的臉上長出了花來似的。
諸葛珠兒本就心煩,再被大眼睛姑娘這樣不禮貌地盯着,心裏早就有氣了,若不是他現在身體虛弱,渾身沒勁,大眼睛姑娘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饒是如此,諸葛珠兒還是決定小小地教訓她一下,誰叫她不禮貌地盯着人看呢!
他懶洋洋地站了起來,心中計議已定,於是走到小店的廚房裏,廚房裏的大師傅就是此店的老闆,他此時正閑着,坐在板凳上嗑瓜子呢!
諸葛珠兒閃了進來,笑嘻嘻地道:“大師傅,可憐可憐我這個叫花子吧!”
要飯時居然還笑嘻嘻的,這恐怕是諸葛珠兒的獨創了。
大師傅在悠悠然神思中被驚醒,看到一個小叫花子立在門口,皺了皺眉頭,從鍋里拿出一個冷饅頭來給諸葛珠兒。
諸葛珠兒仍舊笑嘻嘻的,卻不接饅頭,不緊不慢地道:“你這個人太小氣了,這個饅頭最起碼已放了三天,至多只能老鼠,怎能用來打發叫花子呢?”
諸葛珠兒的要求居然蠻高的,大師傅不禁很奇怪地看了諸葛珠兒兩眼,這一看之下,他不禁又驚又喜,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寶少爺,啊,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該不是又在玩什麼新花樣吧?咦,你不是去了子午嶺嗎?怎麼又回來了?”
他一時興奮不已,夾七夾八地說了一通。
原來以前諸葛珠兒住在少林寺時,因他不是禪門子弟,故被允許吃肉,以前諸葛珠兒可是經常到這個小店來開葷的,那大師傅雖被他捉弄過無數次,但還是非常喜歡諸葛珠兒的。
調皮可愛的秦小淘氣,誰不喜歡呢?
見大師傅一副非常開心的樣子,諸葛珠兒忽地覺得心酸,為什麼大家都對他好,而大哥卻……
諸葛珠兒擺了擺頭,努力忘掉不愉快的表情,他現在的心情因想到一個捉弄大眼睛姑娘的念頭而興奮起來,可不願被破壞掉。
諸葛珠兒仍是笑嘻嘻地道:“大師傅,好久不見了,我自然想來看看你和大和尚叔叔他們啦!”
大師傅嘆道:“我早就知道寶少爺是個仔孩子,唉,居然還沒忘了我。”
諸葛珠兒甜甜地一笑,又道:“怎麼會呢?我可是吃大師傅親手燒的菜長大的,絕不會忘恩負義的。”
他怕那大眼睛姑娘已走,那可不好玩了,於是很快轉了話題,道:“大師傅,我想向你借一樣東西。”
大師傅笑呵呵地道:“我又有什麼好東西能讓寶少爺看中,你要什麼,隨便拿吧!”
諸葛珠兒那黑不溜秋的眼睛四處一轉,盯在一個爐子上,對大師傅道:“大師傅,把那個爐子和一個小鍋借給我用一用。”
大師傅很覺奇怪,寶少爺什麼時候對燒菜感興趣了?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便幫助諸葛珠兒把爐子端到院中。
珠兒見到那大眼睛姑娘還在,得意地笑着,忽地從懷裏摸出一根剛從廚房裏找到的鐵釘,放到了鍋里。
鍋里正煮着水,諸葛珠兒把釘子一放入鍋里,立刻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那個小姑娘更好奇了,伸長了粉頸向這邊看,見諸葛珠兒一本正經地坐在爐子邊,手中拿着一個鍋鏟,不停地翻動着釘子。
大眼睛姑娘好奇極了,這個小叫花子在幹什麼呢?
剛才她之所以盯着諸葛珠兒看,是因為她覺得諸葛珠兒有點與眾不同。
雖然她並不明白諸葛珠兒有什麼與眾不同。
事實上諸葛珠兒雖然衣着破爛,但他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是遮不住的。
此即所謂“粗服亂髮,難掩天香國色。”。
小姑娘本就對諸葛珠兒很有好感,如今見諸葛珠兒行為古怪,更是大感興趣。
好奇心人皆有之,女人的好奇心就更重了一點,無論是小姑娘、大姑娘,還是老姑娘都一樣。
見小姑娘向這邊引頸而望,諸葛珠兒暗暗開心,心道:“嗯,小魚上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