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非別離(下)

第三章 非別離(下)

天天坐慣的電梯,忽然間象沒有了力氣上去,手抬不動一點去按牆上的按鈕。葉小榆看着紅色的數字一個個閃爍着樓層的位置,門開了,相熟的面孔含笑沖她點點頭,走開后,又回首怪異地看她一眼,不懂她為何站在電梯口不進去?

為何呢?她只是有點害怕,怕看到某些畫面,怕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話。

“你走不走?”不知是哪層的男子,着急上去,按住電梯門,倚在門邊等着,有些不耐煩地看着她。

她無意識地拂了拂臉,整了下凌亂的頭髮,捧着紙袋走了進去。

電梯裏只兩人,氣氛有些沉默,男人找不到話說,她的臉色讓任何人都退避三舍,蒼白無助卻又堅強。幸好她的樓層很快就到了,男人悄悄鬆了口氣。

家就在面前,她閉上眼睛,積蓄着力量,好一會,才拿出鑰匙開門。

門一開,便是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了過來。她看到客廳沙發上,紀躍飛和媛媛並坐着談笑,他的眼神溫柔親切,茶几上堆滿了各色的水果,冷氣開得適中。媛媛臉上早象花開一般陽光燦爛,先前那委屈的樣蕩然遠去,看來紀躍飛哄人的功夫是一流的。

她沒誤會,只是突然僵了那麼一下而已。那情景果然是想像的景況,說曖昧,不如說你儂我儂。

不過,不是那樣的。

媛媛先回頭看到了她,捧着個大肚子迎了上來,“小榆,你包在車上哎,你沒遇到麻煩吧?”

她輕快地搖搖頭,回首關門,“沒有,我身上有帶錢。”人都站在這裏,能有什麼麻煩,有些話不提也罷,她默默消化着心中劇烈的疼痛。

“那就好,我一直擔心呢,天氣很熱,站在街頭會中暑的。”媛媛關心地看着她,她的臉色稍有些蒼白。

紀躍飛也走了過來,接過她手中的紙袋,“這麼大了,做事還是丟三拉四。”

她“唔”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直覺的想避開他的眼神,今天總有許多慌亂和無助漫出她的心底,有些無形的東西已在她心中攀附,她暫時還不願想太多,也不敢去面對。回頭沖媛媛指指浴室,“我沖個涼,一身的汗。”

“嗯,去吧!”媛媛點點頭,“要我幫你拿衣服嗎?”

“不了。”

紀躍飛看了她兩眼,轉過身去廚房忙碌了。他做菜的手藝比她好太多,但他不做,除非是他最好的朋友在,或者是為媛媛。

關上浴室的門,打開花灑,順着水流,淚,沒有名目的淚一下噴涌而出。生活,不象是解數學難題,總有個解決的途徑,總有個正解的答案,生活沒有,許多預斯的和無預期的狀況紛紛出現,智商再高,站在生活的難題前,就象個低能兒。

結了婚,不可能象戀愛時,任性地走掉,不然就賭氣幾日不見,讓分離看到心中的相思。她不能,同在一個屋檐下,再大的委屈,還要回家,還要看着那張此刻特別不願見的面容。

他果真是高手,她洗澡的時間,桌上已擺上了幾盤色香味俱全。三人分坐三邊,紀躍飛先給媛媛盛上一碗濃濃的排骨蓮藕湯,愛憐地看着她喝完。媛媛自小就受他照顧,上學時,小榆又一直關照着她。在他們二人面前,她自然而然認為被寵是應該的,其然她還比小榆大了兩歲。

葉小榆一直埋頭吃着飯,飯有些干,她嚼得特別吃力,怎麼也咽不下去。

“小榆,你為何不吃菜?”媛媛鼓起腮邦,嘴巴里全是排骨,她的胃口確實很好。

她笑笑,“可能是瘦夏,吃什麼都沒味。”

“可現在是秋天呀!”媛媛睜大圓圓的眼睛,不解地問。

“哦,那是我的夏天比較長。”她開玩笑在回道,把媛媛惹笑了,不慎把飯灑到了碗邊。

紀躍飛自如地收拾着桌上的飯粒,象習慣一般。她瞄了一眼,若無其事地仰頭喝了幾口水,口中的飯終於咽下去了。那個清淡而又營養的湯,自始至終,她沒碰一點。紀躍飛和媛媛談論着熟悉的人和事,他們兩家是世交,可聊的話題很多。她是外人,不需插任何嘴,那到也好,她可以專心致志地吃飯。

盆中的湯,一勺又一勺移到媛媛碗裏,很快,就見底了。

“吃到好飽。”媛媛摸着肚子,一臉滿足,“如海做菜難吃死了,還是紀哥哥的手藝高。”

可是,她卻捨棄紀躍飛嫁給了馮如海。葉小榆笑了,人真的好玩,失去的總是最好的。“是不是後悔嫁給馮如海了?”她忍不住問出了口,一邊的紀躍飛臉微微有些發青,她當沒有看到。

媛媛撅起豐艷的嘴唇,想了想,搖頭,“不會後悔。雖然我現在很氣他,但如海身上有種不屈不服輸的力量,我很敬佩,也很動心。”

“那也許是欣賞,不是愛呢?”她提醒她。

媛媛壞壞地一笑,“我功課很爛,但欣賞和愛我還是分得很清。象紀哥哥,我也很佩服,也欣賞呀,但我只當是大哥哥,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情愫,可對如海,我會慌亂,會計較,會想引起他的注意,哎呀,不要說了,反正就是不一樣啦!”媛媛臉紅朴朴的,兩眼晶亮,十足小女人的風韻。

紀躍飛強勁的心臟又一次被狠狠地打擊了一番,他知道媛媛坦白、誠實,但也該顧及他男性的魅力吧,好歹他也關愛了他二十多年。唉,流水無情,落花有意,多情總被無情惱。

“這樣愛他,卻還和他生氣,鬧離家出走?”葉小榆輕聲問道,

媛媛錯愕住,睜大眼睛,驀然“噗地”一聲笑出來。

“我說小榆,”她邊笑邊喘氣,“有你在,我想沉醉一會浪漫都不行,你幹嗎總那樣現實呢?”

葉小榆也笑了,“這是明擺的事實,你能假裝沒發生嗎?做夢偶爾是可以的,但不能活在夢中,畢竟你是走在塵埃滿天的路上。”

紀躍飛目不轉睛地看着葉小榆,讀數學的她並不只懂公式嗎,講起道理來也一套一套的。

“也是!”媛媛點點頭,神色微窘,“其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他一直忙於工作,陪我很少,懷孕后,人好象變得特別敏感和孤單,我讓他晚上少出去,他沒肯,我一氣之下就跑過來了。”

“馮如海不是公務員嗎?難道應酬很多?”

“唉,公務員的工作到罷了,偶爾有應酬,到不常出去。而是他現在兼了個職校的教差,是晚上的課,天天要去的。”

“兼差?”

“嗯,他說家中要添一個人,花費要多點,在孩子沒出生之前,多賺些錢。可是,小榆,你知道我爸媽早講好了,孩子一出生就沒我們的事,所有的開銷都是他們來,他不肯,非拚命自已賺,他不是明擺着故意不陪我嗎?”

氣氛忽然一下冷卻了,誰也沒有回答媛媛的話,她抬起頭,看到葉小榆責備的眼神,紀躍飛卻是隱隱的不自在。

“怎麼啦?”

“媛媛。”葉小榆抓住她的手,溫聲說:“就是這樣!天天盯着寶石看的人,卻不知寶石的珍貴,用中國古語講,這叫,得福不知。對,你是華宇上司公司董事長的千金,有的是錢,如果一個人娶你,是為了錢,而不是因為愛着你,你開心嗎?”

媛媛皺起眉頭,堅決地搖頭。

“對,馮如海不是,雖然他家貧,但他既然娶你做妻子,那你就是他的責任,他只當你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什麼千金小姐,你肚裏的孩子,也是他的責任,他有骨氣,象大山一般讓你去依,不指望任何人,被這樣的老公珍視着,你不覺得幸福嗎?”葉小榆痛切地說,眼眶不禁微紅,“不要讓人太羨慕你,媛媛,愛是彼此珍視的,不要太貪心,只圖享受,不去回報,那樣再深的愛也會慢慢淡逝。”

小榆講得好象很對,媛媛開始懊惱自已的任性了。紀躍飛坐在一邊,則有點呆住了,他沒見過她如此滔滔不絕的樣子,更沒見過她這般情感激烈,這樣的葉小榆是他不熟悉的,以前她很少有自已的想法,一直順着他的思路,從不拐彎。

“我決定了,”媛媛抬起頭,“我只氣兩天,然後就回唐山。”

還是一腔孩子氣,葉小榆好笑地搖搖頭,“好,不過先給馮如海打個電話行吧,免得人家着急。”

“喔!”媛媛不情不願地應着。葉小榆嘆了口氣,朋友只能說到這個份上,其他看各人自已了,她是天之嬌女,有的是人寵,多點少點不必在意,反到是自已,象個斷線的風箏,哪裏是個頭呀?

“為什麼要對媛媛說那些?”卧房裏,紀躍飛擦拭着濕濕的頭髮,剛沐浴完,他只穿了一件單褲。

“哪些?”收拾着他的襯衫,葉小榆沒有抬眼。那有型的身材今天不象往日那般看得她臉紅口噪。

“什麼後悔不後悔,小榆,”他拉過她,讓她看着他,“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為何一直耿耿於懷呢?和我結婚的人是你,你非要把自已弄得象個局外人嗎?”

哦,原來他也知與他結婚的人是她呀,結婚又如何,一紙文書而已,能代表什麼,法律上的關係,其他呢,各自心中有片天?

她看着那張有稜有角的側臉,笑了,“從前,一胖一瘦兩個僧侶出外化緣,來到一條水流很急的河邊,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在河邊徘徊,瘦僧侶走過去,抱起她越過了那條河。後來,兩人繼續走路,走了很久,胖僧侶終於忍不住地問:你身為佛家子弟,怎麼能抱女子呢?瘦僧侶笑笑:我早已把她放下,而你卻一直抱在懷中。”說完,她推開他的手,拿起換下的衣衫出去了。

門掩住了她單薄的身影,紀躍飛仍沒回過神來,她不學數學,改修佛理了嗎?她今天越來越不對勁,讓他很是摸不着頭腦,他覺得他似乎越來越不懂她了。

她不是一個心眼小而又任性的女子,她懂事溫和,待人接物一向有禮大度,先天的聰慧,後天的努力,她自身的纖柔清秀,讓她在人群中就象一顆閃亮的星,輕易就很能吸引住別人的視線。娶這樣的女子,有虛榮的成份,也因為省心。

如果不能娶到你所愛的人,卻又必須要成婚,那還有比娶她更好的選擇嗎?所以他捨棄了黃金單身漢的自由,向她求婚。

他這樣的老公是無可挑剔的,多金,有地位,有學歷,出身書香門第,長相也好。

她心中一定很滿足吧!可她今日那幾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心中到底在想什麼呢?

太多的疑問,而他完全沒有答案。此刻,他的心全是她輕笑卻沒有開心的面容,從來沒有那麼怪異過。

媛媛是孕婦,渴睡,早早就睡著了,葉小榆呆在書房裏,說寫一篇論文,要熬夜。紀躍飛悶坐在卧室中兀自陷入思緒。三人各處一室,夜悄悄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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