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誓言(上)
若所有的流浪都是因為我
我如何能
不愛你風霜的面容
若世間的悲苦,你都已
為我嘗盡,我如何能
不愛你憔悴的心
他們說,你已老去
堅硬如岩,並且極為冷酷
卻沒人知道,我仍是你
最深處最柔軟的那個角落
帶淚,並且不可碰觸
不再是隨性的歲月,遇到任何事,便扔下一切,不顧後果地走開,找一個無人處或陌生的地方,散散心,借而忘卻發生的事。葉小榆不能,奧賽仍在舉行,每天的賽事都非常激烈,她剛好又是負責講解評審結果的評委,她要集中了全部精力去面對,賽事是現場直播,稍有些差離便會引起爭議。她很累,但堅持得不錯,每晚的會議,她聽到的總是讚許。
拖着疲累的身子,夜深時分回酒店,紀躍飛抱着葉兒已在等了。葉兒睡得早,趴在紀躍飛懷裏睡得香香的,紀躍飛這幾日,放下全部工作,全心全意地為她擔起後顧之憂——照顧葉兒。其實還可以找別人照顧,但哪有比葉兒爸爸更合意的人選呢?
紀躍飛聰明地不提關於仲凱與她之間的事,他只在等待,靜靜地等,等着她主動提,等着她回到他身邊。
仲凱的父母親有電話過來問寒問暖,媛媛也是日日短訊旁敲側擊,就連小鎮上的媽媽也特地來電規勸。一刻間,所有的大門都在向她打開,只有她這迷途的羔羊不知歸返。
她因為忙碌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考慮,也象是有點鴕鳥心態,先鑽進沙里,當什麼都沒發生。沒有誰能為她指點,更沒有現成的案例可以對照,在什麼都厘不清時,先保持現狀吧!
總在夜深人靜,梳洗后睡到床上,心神放鬆下來時,就會自然而然想起仲凱,他沒有回法國,也沒有回新澤西的家,他關了手機,郵件也不回,他似乎刻意地在躲避。那冰冷的面容、木納的性情,現在一定更加變本加厲了。
她就象是個劊子手,殘忍地從他臉上摘去了最後的笑容。他會不會後悔與她的相遇呢?
想到他,就情不自禁地嘆息。
紀躍飛體貼她捨不得女兒,晚上總會送葉兒過來伴着她睡。
微笑着走近紀躍飛,偷親了一下睡熟的葉兒,兩人上樓。
“還有幾天賽程結束?”紀躍飛把葉兒輕輕放在床上,抬頭看着她瘦削的小臉,不舍地問。
她喝了口水,揉揉酸痛的肩,一直緊張地緊繃著,肌肉有點累,“後天賽程結束,可能要組織評委到奧地利玩玩。我帶着葉兒,不太好,所以我拒絕了。”
“葉兒可以給我,你就輕鬆地玩幾天吧!”
“不能讓你這個大總裁整日不上班,我已經冷落她很久,她現在是新鮮,和你親,過幾日就會不滿的。長這麼大,她很少離開我的,除非她爹地……”她閉上了嘴,葉兒除非仲凱帶着去洛杉磯或紐約其他城市,不然,她是纏着她連半步都不松的。求學期間,她都有帶葉兒到仲凱的研究室,兩人輪流看護。這一刻,她忽然很想仲凱,想得心都濕潤了。
看着她講話留着半句停在那兒,他注意到了。她人在他面前,心思卻恍恍惚惚,不知雲遊何方。從前,她不是這樣的,她的眼中一直都只有他。
怕談話擾醒葉兒,紀躍飛握住葉小榆的手,牽着她,來到露台,藉著星光凝視她面容。“小榆!”
“嗯!”
“現在的你比五年前美很多。”他用目光溫柔地撫慰着她的面容。
她紅了臉,低下了頭。
紀躍飛露出笑容。“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能夠再次和你一起,還有我的女兒葉兒,你不知你帶給我多少驚喜和感動。我講的是真心話,我愛你,小榆。”
這句話她痴等了十二年,她該欣喜若狂,該輕飄飄陶陶然地撲進他懷中,結果她卻沒有一點反應。
“小榆。”紀躍飛又喚。
她抬首。
“你能不能留下,不要再走了。現在國內的任何一所高校的數學系你在爭相聘你,在國內,你會有用武之地。這裏,你有家人,還有我,留下,好嗎?”他深情而又真摯地問。這麼美的夜色,他突然不想等她主動提出,急切地想先知道她的答案。
她默然,不點頭也不搖頭。
“小榆,你還在猶豫什麼?”他忐忑不安地問。
“我?”她迷失了,不知該說什麼。
“說出來無妨,我們不是初識,有什麼問題可以一起解決的。”
葉小榆咬着下唇,遲疑了會,還是開口:“我不知道仲凱在哪?”
紀躍飛臉色一變,失落地轉過身,看向茫茫夜色。“為什麼問?”
“我聯繫不上他。”
“小榆,我站在你面前,你還在心心牽挂別人。以前,在他面前,你是不是也這樣心心牽挂於我?”
在仲凱面前,如果有一絲閃神,他就會帶給她另一波快樂,讓她忙着跟上他腳步,沒有任何時間想別人。和仲凱的每一天,她都是快樂而又充實的,被他家人寵,被他同事和學生尊重,被仲凱更是捧在掌心,她不禁都覺得自已是尊貴的。
“你似乎還在關心他。”他轉頭端祥她面容,不喜歡她的沉默,突然說。
“他是我丈夫。”看着夜空中的城市,她幽幽地說。仲凱現在哪片天空下呢?
“那我是什麼?小榆,前夫嗎?”黑夜裏,他笑得落莫、戚然。
“不!我只是只是……”只是什麼?她也不知道?她結結巴巴說不出所以然,就像個被識破秘密的孩子,心虛又慌張。
“小榆!”他忽地伸手抱住了她,“你只是習慣,習慣身邊有他。你回來后,有我愛你,還有葉兒,你會馬上忘卻那些習慣的。你很善良,怕他生活得不好,小榆,每個人都會有自療的方式,會好起來的。”
她陷在他結實的胸膛中,任他擁抱。
紀躍飛抬起她的下巴,微笑。低喃的聲音像酌醇的甜酒:“小榆,夢中你就是這樣,在我懷裏,我熱烈地吻着。”
他說著,嘴唇也貼近了她。
他的吻,從前總會讓她失神、臉紅。
葉小榆閉上眼,卻在相觸之際忽然推開他!紀躍飛冷不防地,倒退了幾步。
他眨眼,震驚地看着她。
“躍飛,對不起,”她扶着頭,迷亂的模樣,又像釐清了什麼,歉然地望着紀躍飛。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習慣也好,移情也好。她發現她只喜歡仲凱的吻,只喜歡仲凱的擁抱,只喜歡仲凱的親撫,無法接受仲凱以外別的男人的碰觸,紀躍飛也不可以。
二十五歲前,她深愛的人是紀躍飛,但現在她變了,她已找到了心中的那個答案,她愛上了仲凱。雖然她從沒有對他說,但愛是刻在骨子中,象中了魔法般,不知不覺就陷進去了。
五年相伴,不只是遮風擋雨,他的愛給了她一個嶄新的世界,才有了現在這樣不再是怨婦般的葉小榆。
他愛着她的同時,她也在愛着他,只是她沒有發覺。但現在,她清醒了。
葉小榆歉疚地看着紀躍飛,專註地,不舍他這番深情的無以回報,可愛不是憐憫,她做不到勉強,她想為自已自私一點,淚光閃爍,話語輕顫,“躍飛,我已經沒有辦法回到你身邊了,雖然理智告訴我和你一起,我們會是一個圓。但太多事發生了,和仲凱生活的這五年,我無法忘懷,我心中全是他,對不起,我不能回首了。”
“小榆,為什麼?他給你的我都能給。”紀躍飛心慌地抓緊她的手。
“不同的,如果你在新澤西州時,看到我懷孕的樣子追上來,我一定會隨你回來的。你不知我和仲凱真正的婚姻是生下葉兒以後才開始的。對於我們,那是最後一次機會,我們就那樣錯過了。”
“不,小榆!”紀躍飛痛苦地看着她,“你不能在給我一個奇迹時,又告訴我那是假的。”
“躍飛,”她含淚輕笑,“沒有奇迹的,一切都是人爭取出來的。我愛了你那麼年,從十二歲時,甚至為了你故意考砸了高考,你為我失態,出車禍,可我們都沒有能讓對方懂彼此的心意。這就是天意,沒有辦法的,躍飛。”
看着她堅決的樣子,紀躍飛無助地呆在夜色中。五年前,他留不住她,五年後,他還是留不住,雙肩顫抖,他挫敗地淚流滿面。“為葉兒,你也做不到嗎?”
“葉兒從出生就非常幸福,沒有少過父愛,你可以看得出仲凱有多愛她。甚至為了專心愛她,我們這幾年都沒有生孩子。”
“都是我不好,我不好!”輸了,一敗塗地,紀躍飛心傷地喃喃自語。
她從背後輕輕環抱住他的腰,“躍飛,你不是不好。只是我們沒有緣份,一再錯過。可是我仍要謝謝你給了我葉兒。”然後,鬆開,從此刻,她心中坦蕩如風,再無阻礙。
他返身,“如果你尋不到仲凱,你會回來嗎?”明知答案,卻不甘心地問。
“不會,我會留在新澤西工作,帶着葉兒,她喜歡那裏的氣候,還有飲食。但是如果她喜歡中國,我會同意她回到你身邊。對於她來講,你是爸爸,我是媽媽,這是事實。而躍飛,你永遠都是我的紀大哥,我想經常聽到你的消息,知道你好不好,知道你在哪方天空下,好嗎?”
輕輕地擁她入懷,他怎會傻到放她去愛上別人呢?”能不好嗎?葉兒在美國,我就經常過去看你們,如果她在中國,你就經常回來看我們。仲凱如待你不好,一定記得我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着。”
心酸地點頭,“紀大哥,不要那麼落莫,這世上會有一個與你合適的女子。”
“在合宜的時間遇到一個合適的人。我錯過了,今生也就過了。不要擔心我,我現在有葉兒,也許我該為她多操心點。”他苦笑地自我安慰。
“躍飛……”她已無法勸說,心結只能自已解,當愛不在,她只能在遠處默默關注,卻不可再走近了。
“小榆,我愛你。”他擁緊了她,以後再無任何機會和場合說了,“回去吧,找你的仲凱。”
“嗯,紀大哥,葉兒,先留在你身邊,好嗎?”不舍他孤孤單單一個人,葉兒的童心稚言可以為他帶來几絲安慰。
懂她的體貼,“好,女兒我會帶好的,你放心去吧!”
“好!”
她要走的,她相信在那座美麗的大學城,她一定會尋到屬於她的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