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如此淵源
墓碑上的字剛勁有力,有大家風範,盯着石碑,孟文謙心潮翻湧,自己記憶印象之中,父母均非武林人士,父親喜歡文墨,日常生活與城中普通財主無異,怎會結交到武林世家的高手王孟賢?看其為父母立碑篆字,每年又來打掃,關係還是不淺,這又是如何個說法?
正自孟文謙驚疑不定之時,遠處矮牆傳來聲音,似有人聽到這裏聲音,走過來一樣,聲音頗輕,但孟文謙任督二脈通了之後,耳目聰明,遠在常人之上,猛的抬頭盯住聲音傳來之地,要看看到底是何人。
龍鮮兒看着孟文謙盯着石碑發獃,也不知道石碑上這兩行字有什麼出奇的,讓孟文謙這樣出神,孟文謙忽然瞪大眼睛盯着遠方,嚇了她一跳,花容失色的道:“怎??????怎麼了?”
孟文謙小聲道:“有人!”
龍鮮兒道:“是人,是鬼?”
孟文謙依舊盯着那裏,道:“這是白天!”
龍鮮兒一想也對,長出了口氣,自語道:“對啊,這是白天,鬼都是晚上出來的。”無論這女人多膽大,武功多厲害,十五六歲的時候要是不怕鬼怪的,那就是天下異數!
孟文謙不理會龍鮮兒,全身功力行走,精氣神莫不提升到最強狀態。來人武功很高,與荒草叢中行走飛快,聲音又出奇的小,甚至連荒草擺動也幾不可查。
少時,草叢中露出一張人臉,偷偷向外看來,見到孟文謙,身形悄無聲息的向後退去,孟文謙一直盯着草叢裏,見到人臉,雖未看清,但知道這人要跑,功力聚到腳底,猛然迸發,人似離弦之箭,途中拔出“斬雨劍”,紅光一閃,劍氣橫掃,前方的荒草紛紛斬倒,成一個扇面,長達十丈,劍氣過處,一道身影如鯉魚躍出水面般,豎直縱到半空,此時來人已是避無可避。
孟文謙定眼看時,見這人臉上稍有驚慌之色,和自己心頭所料之人無二,不再追擊,收劍而立,靜待那人上前。
那人落地后,知道逃是逃不掉了,而且方才以為沒被孟文謙發現自己,偷偷溜走,以然是丟臉之極,如是此時在逃,那自己在江湖上的名號徹底就算完了,所以大步上前,面前荒草被孟文謙意見砍倒,正好成了條路,腳踩在倒地的草上,也很是舒服。
那人上前說道:“好本事!年紀輕輕竟能有如此武功,已經很不容易了;更難能可貴的是,心智竟還如此了得,我在此地療傷,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這才一夜光景,你就能找到我,厲害,厲害!怎麼?你是想趕盡殺絕嗎?”說完拉了個架勢,凝神看着孟文謙,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王孟賢!
孟文謙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你我本無多大仇怨,你傷我一回,我也傷你一回,算是扯了個直,今天在此地相見實屬偶然,我並非特意尋你到此。我姓孟名文謙。”說完直盯着王孟賢眼睛。
王孟賢先是疑惑不信,後來猛然一驚,隨之大喜,問道:“你說你姓什麼?”
孟文謙道:“姓孟!”
王孟賢又叫道:“你姓孟,姓孟,你父親叫什麼?”
孟文謙搖了搖頭,臉色黯然,說道:“家裏遭逢慘變,我尚只有六歲,不知道父母名字。我只知道這墓里的人就是我父母!”
王孟賢搖搖晃晃,站立不穩,看着孟文謙說道:“你真是這墓里之人的後代?”
孟文謙點頭,道:“正是,只是我正要問你,你和我父親是何關係?”
王孟賢終於坐倒在地,他恍如不覺,指了指身旁,示意孟文謙坐下說話,孟文謙上前坐在他對面,他方才說道:“我和你爹王相麟是生死之交,二十多年前,天下初定,朝廷開始恢復科舉,我出身王家,自小喜歡文章,猶在武功之上,正好由此機會,我自恃文采,準備拿了狀元,那時天下才子齊聚京師,好不壯觀。”說完舉目遠眺,似看見才子齊聚賦詩的勝景。半晌後方才續道:“一日我在酒樓中看見一個比我小上很多的年輕人,和人對對,大敗無數才子,我一時好奇,就留下來看了個熱鬧。”
孟文謙知道王孟賢說的這個年輕人必是自己父親無疑,要想父親當時風采,心中十分嚮往。
王孟賢接着道:“這時以為瀘州才子,此人名氣極大,是狀元的熱門人選,看年輕人才思敏捷,戰勝無數才子,就起了好勝之心,連出數題,也難他不住,就出了付絕對兒——煙鎖湖堤柳,要是年輕人對出來,他就算服了!這可是千古絕對,雖只有五字,但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大氣磅礴,旁邊不少才子聽了,都是臉上變色,都看着年輕人,我思忖良久,也為對出,也看着年輕人,料定他也對不出,想看他如何應對這等尷尬局面,那年輕人面色平靜,搖了幾下紙扇,抬頭笑着對道:‘炮鎮海城樓!’只此一句,在場的天下才子盡皆拜服。我也十分吃驚。”
王孟賢看了看孟文謙,道:“想必你也猜到了,這個年輕人就是你父親,那時他年紀比你大不了多少,一般的才高風流,哎!”長嘆半晌,又道:“江湖大多數人都說我醉心功名利祿,其實不知我本無心武學,平時也少在江湖中走動,一心嚮往古之聖賢,教出的弟子現如今大多在朝中為官,造福百姓,若不是族中祖訓,我現在就是做那朝中宰相又有何難!”說完又是長嘆不止。
孟文謙心裏挂念他和父親關係,但不便打擾他,只得靜等着,想起眾人所說,王孟賢貪慕名利,現在也不好評判什麼。
過了半晌,王孟賢整整精神,道:“我見你父親文采一流,就請他坐下一敘,不想我們越談越是投機,當晚我就搬到了他下榻的客棧去住,終日研究文學,好不快活,只相處幾日,我就知道,你父親胸中才學勝我十倍不止,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激動。羞愧的是,這個相麟賢弟小我十歲,才學勝我;激動的是,與他相處幾日,不少平日裏的疑惑,盡皆而通。我與你父相處十幾日,之間感情直如手足,我一心想得中頭魁,做那狀元郎,而你父則是性情高遠,不欲為世俗所累,來京城也不過是遊山玩水,碰巧而至,科舉前一天,我被叫到家中,授予祖訓,禁止我參加科舉,我失意之際,借酒大醉,第二天尋你父親,他卻走了,給我留封書信,不辭而別。之後數年,我們書信互通,情誼愈加深厚。”
孟文謙多年以來,首次聽得父親生平事迹,心裏複雜難言。
王孟賢看着孟文謙道:“你滿月那天,我還來抱過你呢。不想轉瞬間,你已經這麼大了!第一次見到你時,覺得十分面熟,今日才知,真是和相麟兄弟十分相像啊!”
孟文謙笑道:“哦?是嗎?”
王孟賢也笑道:“正是!只是那時抱你,你在我懷裏啼哭不止,伸出兩隻小手,往你娘懷裏撲。”
孟文謙默然道:“我都忘記我爹娘的樣子了,只記得他們臨終時的眼神。”
王孟賢嘆道:“我得知你家變故,從京師日夜兼程趕來,那時不知你得脫大難,一夜連屠數處匪寨,為的就是給相麟賢弟報仇。早知今日你有這等武功,我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孟文謙起身拜倒:“世伯對我孟家恩重如山,無知後輩多次冒犯,還望世伯大人大量,不要見怪!”
王孟賢急忙扶起,道:“賢侄說的是哪裏話?不知這不怪,況且以前是是非非,誰說的清楚,哈哈!”這時王孟賢倒是十分洒脫。
孟文謙拜了三拜,方才起身,二人從新坐下。王孟賢問道:“賢侄那日如何逃脫,又如何學得這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難不成賢侄得到家中真傳了?”
孟文謙心裏疑惑,不知家中真傳為何,但也先說了自己生平遭遇,從父親如何身死,母親如何把自己藏在床下、如何在武昌街頭乞討、如何得遇了塵,直到最後從少林下山等等,一切事情說了一遍。
王孟賢嘆道:“那日我來時,孟家被燒得一片廢墟,我見這處土地墳起,十分像個墳頭,就挖開看了看,正是你父母遺體,我買了棺材將他們從新入殮了,找遍整個廢墟,也沒有發現小孩屍體,在附近村落打聽許久,也沒有似乎消息,以為你的屍體豺狼野狗吃了,就沒再尋找,不想賢侄竟受了這麼多苦楚,哎,我的過錯啊!”很是後悔自責。
孟文謙見他真情流露,心裏感動,安慰道:“世伯別這麼說,人都各有緣法,你找我許久,我以十分承情了。”
王孟賢站起身來到墓碑前,感嘆道:“沒想到,近幾年江湖鬧得雞飛狗跳的人,竟然是我好友之子,我適才聽說叫孟文謙,覺得十分耳熟,竟然沒想到殺了情魔、血魔的也叫孟文謙!哈哈哈!真是少年英雄啊!相麟賢弟,你兒子現在已經英雄了得,他日定能威震天下!你文才天下無敵,你兒子偏偏武功奇高,連我這半大老頭都自愧不如,真是造化弄人啊!”
孟文謙記掛這王孟賢的那句“家中真傳”,問道:“王世伯,您剛才說我家中真傳,是何緣故?”他知道父親傳他過儒家心法總章,但從未聽說江湖上有孟家的絲毫傳說,一直以來,他只當是祖輩無意中得來的。今天聽得聽王孟賢這般說,就像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