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番外二:各自的緣法
又是一年盛夏,墨梅院靜悄悄的,下人們行動總是躡手躡腳,就怕吵醒午睡的蘇溪。
屋裏冰盆擺的遠遠的,香草坐在床前替蘇溪打扇,香蘭在桌邊繡花。香蘭看看天色,與香草小聲商議道:“都到申時了,我們是不是該叫小姐起床了?”
“小姐近日的午覺是越來越長了,也不知是好是壞,明日我再去問問何大夫。”
“嗯,那我們把小姐叫起來吧。”
“好啊。”
兩丫頭雖說得好好的,可誰也不見動靜,沒辦法,最近蘇溪的起床氣實在有些大,她們可是怕了。
就在這時,陸怡寧款款走來,香蘭香草彷彿看見了救星,連忙央陸怡寧幫忙。
二八年華的姑娘已經長開了,明艷得不可方物,瞧着倒是比前兩年活潑了些。
“你們兩個倒是拿我做擋箭牌了?該打!”陸怡寧作勢要打,不過到底沒下重手,她揚了揚手中的信,道:“我也有金牌令箭的。”
她搖醒蘇溪,蘇溪果然一臉怒容,陸怡寧趕緊將手中的信遞過去,說:“是蘇雲姐姐的信哦。我來找你說話,剛好碰到人給你送信就順便帶來了,嫂嫂確定不看看嗎?”
“蘇雲的信?”蘇溪打了個哈欠從床上坐起來,她打開信讀到“……三哥於渝東修築堤壩使汛期安全度過,保護一方百姓,功勛卓著,特調回京升任工部尚書,准許入閣議事……”
“三哥現在就入了內閣?過兩年豈不是要當首輔了?”蘇溪頓時樂了,瞌睡蟲消失的無影無蹤。
陸怡寧泯着嘴笑起來,她雖多年未見三公子,可三公子的風采早已傳進千家萬戶,陸怡寧同蘇溪走的近,自然更為熟悉,心中下意識也把他當做自己的哥哥,現在哥哥陞官,陸怡寧發自內心替他高興。
“雲姐姐還說了什麼?”陸怡寧追問道。
“三哥的就這些,”蘇溪繼續讀下去,“她還說,王煦陽也陞官了,雖然只升了一級,三妹還是高興了好久,不過……嗯?王煦陽竟然好意思提納妾?還是在三妹懷孕的時候好上的?真是豈有此理!”
蘇溪氣得恨不得立刻去京城把王煦陽捉來打一頓。
王煦陽吃老婆軟飯的事已經不是秘密了,他住的宅子是老婆買的,官位是老婆拿錢通的關係,外出應酬也是找老婆拿的銀子,靠他自己那點俸祿連下人的俸祿都發不起,蘇溪想不通他怎麼有臉背着蘇蓉養外室?
“嫂嫂別生氣呀,你可是雙身子的人,氣不得。”忘了說,蘇溪總算有身孕了,之前陸宥真覺得她年紀小不宜要孩子就偷偷找大夫配了避孕的藥方子,可憐蘇溪求神拜佛從期盼雙生子到只要能生就行,再到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好了,心路歷程坎坷萬分。
陸怡寧還在寬慰她:“京城有雲姐姐和彤姐姐在,不會叫蓉姐姐吃虧的,況且三公子馬上要去京城了,蓉姐姐有人撐腰你就放心養胎吧。”
蘇溪氣得吃了一大碗銀耳櫻桃羹才覺得好些了。
瞧着蘇溪砸吧嘴意猶未盡的模樣,香草忍不住打趣道:“我怎麼看夫人像是找借口想多吃些銀耳羹呢?”
“好哇,你個死丫頭,現在連本夫人也敢調侃了,看我不打你。”蘇溪作勢要敲她,香草趕緊討饒,連聲喊道“夫人饒了我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兩人鬧了好一會兒,香草躲往陸怡寧身後向她求救,蘇溪這才歇了手,只是嘴巴不肯饒人:“你可好好向香蘭學學吧,你這樣可怎麼嫁的出去?到時我的面子都不管用看你怎麼辦。”
新帝年紀輕,自然更喜歡啟用年輕人,陸宥澤便入了新帝的眼,他是陸宥真的哥哥,又是魯親王的外孫,新帝看他自然要多幾分親近。
陸宥澤在京中混的開,陸夫人便有些坐不住,魯親王就以思念女兒為由求得太上皇同意讓她回京。
陸夫人急忙收拾東西回京做她的章華公主,再沒管過同她一起生活了二十餘年的夫家,夫妻情分一朝散盡。
陸夫人走後,陸老爺頹廢了兩日便又恢復往常鬥雞走狗的生活,府中事物皆交給陸宥真夫妻,快快樂樂做他的老太爺。
陸宥真對他爹頗為嫌棄,卻不忍心看一群弟妹往後孤苦無依,只能挑起這個重擔,任勞任怨賺錢養家,與蘇溪過上聚少離多的苦命日子。
蘇溪年紀雖輕,可她本是侯夫人,現在又榮升陸家主母,別人見了她都要尊稱一聲夫人,香蘭香草也跟着這麼稱呼,只是私下裏還是更喜歡叫“小姐”。
香蘭香草作為蘇溪的貼身大丫鬟,求娶的人自然多,香蘭在去年嫁了個陸宥真手底下的年輕掌柜,脫了奴籍,只是如今還在蘇溪身邊做事。香草性子跳脫,一張嘴巴厲害着呢,來求娶的都被她懟了回去,至今沒說成親事,她倒是懵懵懂懂也不怎麼在意。
“有夫人幫我,我可不怕,”香草笑嘻嘻地說。
香蘭怕她們還要鬧,傷了孩子可不好,於是繼續把話題拉回信上:“夫人再看看,四小姐可還說了什麼?”
蘇溪這才想起信未讀完,繼續讀道:“……五妹大約才是我們姐妹中過得最快活的,五妹夫如今不用日日進宮為皇上講學,甚是清閑,他在太學宮掛了職,三五日去講回課,其餘時間陪着五妹妹或是讀書寫字、或是遊山玩水,逍遙自在……”
“真好啊,”蘇溪有些羨慕,她已有三個月零十四天沒見陸宥真了,她摸摸自己略有些鼓起的肚子,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怎麼又哭上了?”
三人急了,本以為蘇彤過得好,能讓蘇溪多笑笑,怎麼卻哭了?
“嫂嫂別哭,大夫說孕婦不能哭的,不然小寶寶生出來就不漂亮了。”陸怡寧趕緊勸道。
香草也跟着勸:“是啊,夫人,您不是想要個像侯爺一般漂亮的小公子嗎?您要是哭多了,把小公子的臉哭皺了可怎麼辦?”
蘇溪一聽趕緊把眼淚擦了:“我沒事,只是有些想陸宥真了。繼續看信吧。”
蘇雲的信里還提到宮中的蘇妃,蘇錦繡的肚子爭氣,進宮沒多久就懷孕生下皇長子晉陞妃位,盛寵不斷,如今再次有孕,連皇后都要避其鋒芒。
她還寫了陸瀾天,甚至還說到寶珠公主和姚駙馬的二三趣事,偏偏沒提她自己的現狀。
當年她和秦勇是使了手段才將秦母和兩個孩子接到京城的,對秦老太想跟來京城的事,蘇雲是咬緊了牙關死活不同意,為此秦老太和兩個叔伯沒少在背後罵她。
秦勇的幾個堂兄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見他在京城升官發財,就跑來求秦勇給他們安排差事,秦勇念在都是本家兄弟就托關係將他們安排進軍營,哪知他們嫌軍營生活清苦呆了個把月便偷跑出來,要不是對方給秦勇面子,早把他們捉回來就地正法了。
後來只打了五十軍棍,就這樣幾個堂兄弟還說秦勇不地道,發達后就忘了兄弟,一邊背地裏詆毀一邊再求上門要官做。
秦勇早看不上他們無恥的模樣,他是個武人,不懂綿里藏刀的那套,黑着臉將人趕走。
這下猶如捅了馬蜂窩,幾個堂兄弟脫了外衫在門口痛哭打滾,罵秦勇無情無義,又罵蘇雲不敬祖母,最後鬧得滿城風雨,彈劾秦勇的奏摺堆滿御前。
好在皇上是相信他的,替他一再壓下此事,只是如今又是什麼情況,蘇溪卻不知,蘇雲也沒提半句。
信的最後,蘇雲寫道:
“曾經我將自己牢牢鎖在自己的世界裏,前路迢迢,即使荊棘密佈我也自信自己能闖過去。意氣風發,卻也年幼無知。
“現實遠比想像中要殘酷許多,在阜州城的時候,我摔得頭破血流幾度想過就那般死了也好。
“幸好我挺過來了。
“現在有他在身邊,縱使面前是刀山火海,我也能笑着淌過去,因為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
看完信,蘇溪笑了起來,替蘇雲擔憂的心漸漸放了下來,她相信願意敞開心扉的蘇雲必定未來可期。
“嫂嫂,雲姐姐這話說的……她到底過的好還是不好?”陸怡寧不解。
蘇溪道:“過得好不好——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了。”
“嫂嫂你取笑我。”陸怡寧羞紅了臉,十六歲的姑娘已經開始幻想未來夫君的模樣了。
“哪裏是取笑,你這個年紀也該說親了,你跟嫂嫂說說想找個什麼樣的?想留在四方城還是去京城?噯——你別跑呀,快同我說說嘛。”
陸怡寧落荒而逃。
紅蕊捧着個布包進來,朝蘇溪行了禮,笑着說:“夫人,這是余夫人託人送來的,說是給小主子準備的。”
余夫人就是蘇家大姐蘇夢。蘇家老太太一直憂心蘇夢的事,托媒人說了幾戶人家都覺得不理想,不是覺得對方年紀太大就是家裏人多複雜,蘇夢心思敏感,老太太可不放心她去那樣的人家。
這一拖就拖了兩年,媒婆都不願再攬這個事。蘇夢在家除了陪祖母,就是照顧她娘。王氏的病有蘇夢的悉心照顧漸漸好了起來,清醒的時間也變多了。
一日她找到老太太,向老太太介紹了一個人,就是隔壁鎮子上賣布的餘生。王氏說,餘生是她救助長大的孤兒,那孩子秉性純良,以前在她的嫁妝鋪子做過事,後來就自立門戶,他願意照顧夢兒。
老太太不敢信她,王氏千求萬求,老太太才答應先見一見人。餘生果然如王氏所說是個純良的好孩子,他感念王氏的恩情主動求娶蘇夢,老太太一聽心裏就同意了一半,等蘇文欽打聽清楚餘生的事迹,老太太就點了頭,還道王氏這個做娘的總算靠譜了一回。
婚後兩口子雖住隔壁鎮子上,但時常託人給娘家送時新的布料或吃食,聽聞蘇溪懷孕,更是三天兩頭做些小衣服小鞋子送來。
蘇溪趕緊說道:“快打開我瞧瞧,大姐的手藝好,寶寶你可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