綉春刀:進京
阮陌安在天津城外的村莊養了三天的傷,整個村莊內都知道了有個買東西極愛賒賬的流寇,商人們懾於他背上的長刀,總是報着破財免災的想法賣給他,但令人驚異的是,這個流寇沒過多久就會把錢送來,於是這些商人們對他的感覺頓時好了幾分,待到他離開時,還客氣的笑着打了兩聲招呼。
阮陌安坐在買來的馬車上,車外丁修正懶洋洋地趕着馬車,他不用馬鞭,反而是用被布包裹的苗刀時不時地打兩下馬屁股,馬兒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那柄長刀上的血腥氣,讓快就快,讓慢就慢,格外聽話。
“丁小哥,這麼快就走了?”
“你是去天津衛嗎?”
“我這有熟透的梨子,你帶幾個路上吃吧!”
……
阮陌安透過紗簾看着這個邋裏邋遢還滿臉邪氣的男人有些不耐煩的沖一旁問候的路人應聲,有時對方拋來東西,他也毫不客氣地接過來,等到他們出了村,馬車上已經堆了不少的番茄黃瓜梨子蘋果。
阮陌安簡直驚呆了:“你人緣怎麼這麼好?”這不科學啊!
簾外的丁修得意的晃晃頭,高高紮起的馬尾隨着馬車的律動輕輕甩動,低沉沙啞的男聲中夾雜着一絲壓抑的笑意:“不是我的人緣好,是錢的人緣太好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終於肆無忌憚地大笑出聲:“哈哈,不對!不對!錢是你的,應該說是你的人緣太好了。”
阮陌安茫然的眨了眨眼,突然一道閃電劃過腦後,她唇角一僵:“你什麼意思?”
馬兒格外乖巧,丁修索性轉過身來,掀起帘子,一雙如墜星般的雙眸宛如石子投入平靜的湖泊,泛着笑意的漣漪:“一隻烤雞二十文?蘇記烤鴨40文?水煮魚50文?我一次又一次加高價格,誰知道你一點常識都沒有,竟都信了!”
……好氣哦,完全保持不了微笑。
阮陌安揉了揉太陽穴,皺眉冷哼:“你既然亂說價格從我這裏騙了錢,怎麼又自己坦白了?你就不怕我把這些錢從你工錢里扣?”
“不怕。”丁修放開帘子,轉過身去,背影格外的輕鬆寫意:“因為我沒有從你那裏騙錢,烤雞烤鴨水煮魚的原價分別是15文,18文,15文。但是他們卻收我30文,40文,50文。若說騙錢,應該是那些店家騙了你的錢才是。”
阮陌安聞言怒氣漸消,隨即滿心疑惑:“你……明知道他們在坑錢,為什麼還找我要錢給他們?”
丁修駕着馬車,曬着微暖的陽光,雙眼微眯,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因為那些人看到自己的裝束時滿眼的厭惡與不屑,還是他們刻意抬高價格時自認為能趕走自己時得意洋洋的嘴臉?
如果用錢能讓他們那種眼神消失的話,那就用錢好了,反正也不是自己的錢。至於他們在離別時扔上來的蔬菜瓜果,怕是坑了太多錢,心懷不安的舉措罷了。
丁修低頭順手撿起一個番茄,扔進車內,語氣慵懶又泛出幾分無趣:“反正不是我的錢。”
車廂內長久的沉默。
丁修微微皺眉,他這幾天對自己的這個僱主也算有了幾分了解,她雖然愛裝性子,但本質還是一個活潑跳脫的人。若是往常,他這麼說話的話,對方肯定會炸毛生氣,絕不會像現在這般沉默。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兩撇小鬍子,終於忍不住準備回過頭看一下對方的情況,卻只聽得車廂內突然傳來一聲輕輕的腳步聲,驀地,帘子被掀開,一隻纖細素白的手握着一個綢布錢袋伸出,馬車內,少女原本清亮的聲音莫名暗沉:“給你。”
丁修從不知‘客氣’二字該如何寫,因此他果斷的接過錢袋,一拆開,在陽光的照射下,金燦燦的光芒頓時晃瞎了他的雙眼!他倏的一下合上錢袋口,將其塞入懷中,然後義正言辭道:“你什麼意思?”
紗簾輕薄,因此丁修接過錢袋后的舉動阮陌安也一清二楚的看到了,然而她卻沒有多在意。
那些金幣對她而言只是系統中的獎勵金幣里的一個零頭而已,但對於丁修來說,無疑是從天而降的一筆巨款,足以讓他吃喝無憂洒脫度日了。
這樣的話,他進京看到靳一川時,應該也不會勒索他了吧。
阮陌安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了個借口,但莫名的心情還是很不好,她索性掀開帘子和丁修並肩而坐,托着下巴歪頭直視對方疑惑探究的雙眼。
她幽幽道:“如果給了你足夠的錢,你會拿來做什麼?”
丁修一怔,隨即肆意一笑,眸子在陽光下似乎閃爍着碎光,這個邋裏邋遢的男人在這一瞬間顯得格外帥氣逼人:“當然是去最好的酒樓,喝最好的酒!”
丁修說罷,接着追問:“你為什麼要給我那麼多金幣?”
阮陌安默默地轉過頭,看着前方的道路,她此時的心緒極為複雜,因為她在剛才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這件事讓她的心情很不好。
鬼使神差的,她抬手握住了丁修隨意支在一旁的右手,掌心觸碰到那隻骨節粗大的手掌時,她明顯地感覺到那隻手驀地僵了一瞬,然後那隻手驀地抬起,反手握住她的手,向後一推。
阮陌安的手被推開,與此同時,頭頂傳來丁修懶洋洋的聲音:“什麼意思?看上我了?難道那袋金幣是包養費嗎?”
阮陌安沉默了片刻,抬頭時,臉上的笑容燦爛又帶着一絲挑釁,語調不再低沉,而是恢復了昂揚的活力:“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準備怎麼做?”
丁修抬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鬍子,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沉吟道:“首先呢,金幣我是不會還的。”
阮陌安失笑出聲:“哈?那你就是同意了?”
阮陌安剛說完,丁修的右手就徑直覆上她的頭頂,將她紮好的頭髮揉的一團亂,阮陌安還沒反應過來,頭頂的溫暖散去。
她愕然地抬頭看向丁修,然而此時對方已經轉過頭去,目視前方的道路,嘴角扯着一抹壞笑:“不過你太嫩了,我可不感興趣。”
阮陌安炸毛:“什麼叫我太嫩了,你幾個意思?”
“哈哈哈字面意思!”
“還錢還錢!”
“到了我手裏的還想要回來?做夢!”丁修大笑着狠狠地拿長刀拍了一下馬屁股,馬兒吃痛,馬車猛然加速。阮陌安一個不穩直接栽回了車廂內。
她揉着腦袋坐回座位上,面無表情地怔了片刻,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容越來越淡,阮陌安在心中無聲一嘆。
啊啊,怎麼辦,突然好心疼這個男人啊。
在城門等待着進入的阮陌安默然的看着把守的衛兵,面無表情道:“路引是……什麼東西?”
丁修斜眼看她:“你沒有?”
……她……確實沒有。阮陌安突然想起在《劍雨》位面時,她出城時蹭的商隊的車馬,因此沒被檢查,去南京時是直接飛過去的,也沒有被檢查,因此她一直不知道,古代居然還有那種類似通行證的玩意兒。
阮陌安有些牙痛,萬一被發現自己沒帶路引,又調查不到她的身份,那她豈不是要去吃牢飯?
想到這裏,阮陌安戳了戳丁修,一本正經道:“我們拐頭,我突然不想去京城了。”
“現在已經是酉時,不進城的話我們今晚住哪?”丁修說罷一頓,扭頭仔細打量着她,眸色漸漸泛出訝異:“你真沒有路引?”
“真沒有。”阮陌安坦然地點頭。
只見眼前的男人一臉苦大仇深地重重一嘆,阮陌安估計他是在哀嘆自己怎麼遇到了一個這麼不靠譜的僱主……
“好吧,沒事,我有。”丁修嘆息着,從懷中掏出兩封路引。
阮陌安:“……”
進入天津城內時,夜色已經開始瀰漫,阮陌安挑了城內一家客棧準備留宿,和丁修邁步進入客棧,突然一聲壓低嗓音的話語傳入了她的耳朵。
“九千歲………掃除閹黨……”
阮陌安心裏一個激靈,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那桌客人面前,急聲道:“魏忠賢離京了?”
那桌客人被阮陌安嚇了一跳,訥訥應聲:“啊,沒有啊,只是京里有風聲傳出,說皇帝準備對九千歲下手了。”
九千歲指的就是魏忠賢,阮陌安情不自禁地咬着指甲,腦海里回憶起綉春刀的劇情,身後的丁修慢悠悠地跟來:“怎麼了?”
“去阜城!”阮陌安驀地轉過頭,拽住丁修的手,仰頭看他,雙眸熠熠生輝,堅定地重複道:“我們歇息一天,明日拐道去阜城。幾時能到?”
“……後天午時。”丁修思考了片刻,回道,他沒有追問緣由,轉身向櫃枱走去。
阮陌安一邊快步跟着他,一邊問道:“雇你當打手加錢嗎?”
“你付過報酬了。”丁修撓了撓頭,跳轉話題:“你要做的事,跟閹黨有關?”
“我要去坑魏忠賢的錢,”阮陌安坦然相告。
丁修身子一僵,然後深深的吐氣:“……很有想法。”
在她遇見丁修時,對方根本沒有到京城碰見自己的小師弟,也就是說劇情還在電影序幕之前,她不清楚魏忠賢幾時離京,但是她知道,魏忠賢和主角三人組的第一次交鋒,是在阜城。
阮陌安幾乎是一瞬間就意識到:魏忠賢被錦衣衛追逃至阜城時,才是她完成任務的最好時機,不然後面的電影情節中根本沒有透漏魏忠賢的具體地位,她或許直到魏忠賢死,都沒辦法完成任務。
她剛明白這是《綉春刀》的位面時,因為電影中大部分的劇情之內都發生在京城,所以她也下意識地想要前往京城。
但她忘了,任務才是應該優先放在心上的,不然她不能完成任務回去的話,難道只能採取自殺的方式離開嗎?
阮陌安睡在柔軟的床鋪上,抱着被褥打了個滾,輕嘆:雖然沒辦法在京城見到主角三人組,但是還可以等待時機在阜城見嘛……
不過到時候的見面,估計不會太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