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世界上有兩種親人,一種是天生的,一種是後天努力得到的。
第八章“這世界上有兩種親人,一種是天生的,一種是後天努力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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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蕾因為工作的事情,臨時無法來參加B大的校慶典禮,夏雪只好一個人去。
典禮在能容納幾千人的大禮堂舉行。夏雪到得不算早,站在門口望着裏面黑壓壓的人頭找位子。在她的印象中這還是頭一次,禮堂裏面座無虛席。
好不容易找到位子,剛坐定,慶典就開始了。
儀式由一個副校長主持,過程很簡單——各級領導講話結束,由校長向全校師生和校友通報學校這些年培養出的優秀人才、研究出的先進科技成果、為社會做出的卓越貢獻……
夏雪靜靜地聽着,可她總覺得有什麼人在看她,一回頭,正與何陽四目相對。而夏雪注意到,何陽身邊坐着的就是劉莉莉。
王蕾說得對,要甩開有些人,真沒那麼簡單。
全校範圍的儀式很快就結束了,各分院的活動即將開始。
大家都很有秩序地離開禮堂。
夏雪看到不遠處的何陽正努力穿過人群朝她走來,她連忙快走幾步,但還是在一出禮堂的地方就被何陽攔住了。
“夏雪,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夏雪無奈:“劉莉莉還在等你呢。”
“這事也不能怪我,主要她一直在糾纏我,從上學那會兒就開始了,你也知道的……”
夏雪低着頭悄悄撥通了一個號碼,抬頭髮現何陽一臉委屈地看着她。
夏雪明顯不信他的話:“你說劉莉莉纏着你?她都結婚了,怎麼會纏着你?”
“被她纏了這麼多年我也煩啊!看她結婚了我算鬆了一口氣,可誰能想到她剛結就離了。所以又跑來纏我……”
何陽還想繼續說,就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咆哮般叫着他的名字。
何陽愣了愣神,四處尋找聲源。夏雪拿起正在通話中的手機在何陽面前晃了晃,然後對着手機說:“劉莉莉,聽到了吧?還是你倆先掰扯清楚吧,在禮堂東門外,你要不要來找他?”
說完,夏雪掛上電話,對着還在怔愣中的何陽露出一副同情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禮堂前有個小花園,花園前面一條大路直通學校正門,路的兩側是圖書館和學校最早的一棟教學樓。
夏雪沿着這條路往圖書館走,走到圖書館門前時,她發現路邊的那些宣傳欄全部煥然一新,上面有許多照片,照片下都附有人名和簡單的介紹。她抬頭一看宣傳欄的最上面醒目標題是:傑出校友名錄。
這顯然是為了這次校慶專門換上的。
夏雪好奇,一張張地看過去,發現前面幾排的“傑出校友”多數都已作古,還健在人世的至少也都是院長級別的人物。
待看到其中一張照片時,夏雪怔住了。照片上是一個中年女人,她留着微卷的短髮,眉目清秀、氣質極佳。夏雪確信自己沒有選過這位老師的課,但是她覺得這女老師非常眼熟。
她仔細去看下面的那行小字:葛毅(1961-2002),B市人,曾擔任物理學院院長,著名物理學家。
夏雪不可思議地皺起眉,真有這麼巧合的事嗎?同樣的名字,同樣是1961年生人,同樣是B市人……這個葛毅是她知道的那個葛毅嗎?
夏雪注意到,這位葛毅老師去世於2002年。不對,旭東前段時間還出現過,或許真的只是巧合。
夏雪的思緒越來越亂,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她。
她回過頭看到一個五十幾歲的中年男人正推着一輛老舊的自行車,在不遠的地方看着她。
那人的語氣還有些不太確定:“是夏雪同學吧?”
這人正是剛才主持典禮的副校長,夏雪記得他姓劉。
可是劉校長怎麼會記得她?
“是我,劉校長。”她笑了笑跟劉校長打招呼。
“呵,還真是你。”劉校長推着車子走到夏雪身邊,“看來我這老眼還沒昏花呢!”
夏雪笑了:“學校里一屆一屆的那麼多學生里您還能記得我,可見您一點都不老。”
劉校長哈哈大笑:“怎麼能不記得啊?我一般對兩種學生印象特別深刻,一種是特別調皮不讓人省心的,另一種就是特別優秀的。你是當年第一批保送美國A大的學生呀,也正是因為你的優秀,我們這個合作項目才一直持續下來。”
“您過獎了,是我應該感謝學校的培養。”
“對了,這都中午了,怎麼你還不去吃飯?好像每個分院都有聚餐活動吧?”
夏雪搖了搖頭,說:“我不去了。”
她看了看展板上葛毅的照片問劉校長:“這個葛老師您熟悉嗎?”
“你說葛毅啊,我們是同一年來學校的,當然熟悉了。只可惜……”提到葛毅,劉校長露出了痛惜的神情。
夏雪頓了頓問:“那葛老師她是因病去世的嗎?”
“不是,都怪咱們B市的那場災難。葛老師和她先生都是我們學校非常優秀的老師,葛老師是物理系的,她先生是信息系的,十年前兩人是去S市參加一個高校學術會議,結果遇上空難。那時候你還小吧?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了。”
聽到這裏,夏雪不由得怔住了。她又一次問自己,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
她隱約覺得,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逐漸將旭東的身份指向十年前的那場空難。
劉校長朝着宣傳欄揚了揚下巴說:“喏,她旁邊那位就是她先生。”
夏雪回頭去看,這才注意到葛毅的旁邊是個十分儒雅的中年男人。而這麼仔細一看,她又愣住了。她看着照片上的男人突然就想到了另一個人。
她連忙去找照片下面的小字:陳端(1959-2002),B市人,信息工程系教授。
他姓陳……夏雪深吸一口氣,這麼多線索不可能都是巧合,彷彿有些東西呼之欲出了。
劉校長注意到夏雪的神色不對,關切地問:“夏雪同學,是不是不舒服啊?”
夏雪搖搖頭:“我沒事。那他們夫妻倆有孩子吧?孩子呢?”
“當然有孩子了,不幸中的萬幸是,葛老師夫妻倆遇難時,他們的兒子已經上大學了,不至於生活上有什麼大問題,但是突然失去了雙親肯定也不好過啊!”
“您見過葛老師的兒子嗎?”
劉校長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夏雪會對一個素未謀面的老師的家事這麼感興趣?
但是他也沒多想,繼續說:“見過啊,那孩子小的時候我經常見的。要說這葛老師和陳老師也不容易,為了學校真的是犧牲了不少。葛老師的兒子才兩三歲時,兩家老人就都不在了,沒人幫他們照顧孩子,葛老師就從外面請了保姆,可據說連續換了幾個保姆,都虐待孩子,後來就都辭了。等孩子大點了,葛老師把他送進了幼兒園,晚上幼兒園放學后,他們夫妻倆就輪着去把他接到學校來。那孩子也算是在我們學校長大的,不過長大后就沒怎麼見過他。學校後來為他們兩口子舉辦了一個追悼會,那次那孩子來了,但我剛好在外出差沒有參加上,所以就沒見到。”
夏雪怔怔地聽着這些,眼眶逐漸濕潤:“那您知道他的名字嗎?”
“這……時間太久了,大名想不起來了,小名好像叫錚錚吧?”
到了此時此刻,夏雪已經非常肯定,她跟旭東的緣分,跟陳文錚的緣分,都不是巧合。
“夏雪同學,你怎麼哭了?你認識葛老師?不應該啊,那時候你還沒上大學呢。”
夏雪笑了,她是激動,突然就有一種感觸,就是當她找遍世界,驀然回首卻發現那人早在她身後。有什麼比這個更驚喜?
告別了劉校長,夏雪一刻不停地趕回家。可敲門前她突然有些猶豫了——不知陳文錚是否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如果是,他卻遲遲沒有戳破這一切,那一定是有所顧慮。假如她這樣貿然去打破這片他刻意營造出來的平和,他們的感情會受到影響嗎?
夏雪不敢冒險,猶豫再三,決定先將這個秘密埋在心底。
陳文錚見到她有點意外:“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夏雪看他一眼,低頭換鞋:“典禮沒什麼意思。”
屋子裏有些凌亂,隨處都是書,他邊收拾邊說:“我猜也是,這種活動能有什麼意思?”
夏雪走到他身邊,輕聲問:“你……去過B大嗎?”
陳文錚拿着書的手一頓,只一瞬間他就恢復如常,轉身將那本書插回書櫃:“以前去過,沒什麼印象了。”
他以為他不動聲色,但是他臉上一瞬即逝的錯愕還是被她捕捉到了。B大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童年?母親?還是家?
夏雪的視線有些氤氳,她看着陳文錚寬厚的脊背,只覺得感慨萬千。這麼多年來,他又是怎麼過的?她從未想過旭東會是這樣的人,非但不富不貴,反而是跟她一樣是被上天遺棄的孩子。而就是這樣的他,雖然已一無所有,卻替她還了債,供養她十年之久!
她緩緩地從他身後抱住他,一點一點地將手臂收緊。
“怎麼會是你?怎麼會是你?”她小聲呢喃着。
陳文錚沒聽清她說什麼:“怎麼了?”
夏雪不再回答,只是努力將臉貼向他的脊背,似乎要將自己嵌入他的身體裏。
陳文錚靜靜地站在那兒,任由她抱着。
是母校之行勾起了她什麼不好的回憶嗎?可還有什麼回憶是他不知道的?
他想起七年前,夏雪剛收到錄取通知書就激動地給他報信。就算是隔着網絡,只看那屏幕上的幾行文字,他似乎都感受得到她是多麼開心。他發現自己竟然被那種情緒感染了,也笑了起來。幾年來,他這還是頭一次那樣高興,卻是為了她的事情。當時他就下了決心,要盡他所能讓這個女孩子走得更遠一些。
這些彷彿都還在昨天,而時間卻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年。
她用這七年的時間變成如今的夏雪——在那些他了解和不了解的歲月里,她變成了如今這個讓他痴迷又眷戀的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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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錚轉過身將夏雪擁在懷中。這才發現她肩膀微微抖動,似乎在哭,像只小貓一樣,哭得讓人揪心。他不由得詫異,他印象中的夏雪像只打不死的小強,不管老天爺給她什麼,她都會照單全收。原來那也不是全部的她,她也會無措,也會悲傷難過,甚至痛哭流涕。
“今天這是怎麼了啊?”
夏雪卻只是在他懷裏搖搖頭。
陳文錚挑眉:“是遇見老情人了?”
夏雪破涕為笑:“遇到了也不能讓你知道。”
陳文錚笑了:“這麼囂張?看來不管教不行了!”
說著他彎腰將夏雪抱起。夏雪被他倒掛在肩膀上,驚得哇哇亂叫。
這註定是纏綿的一天,整個下午,兩人都依偎在一起,吃着零食,看着電影。
看到《催眠大師》裏,當王耀慶對莫文蔚說“親人有兩種,一種是天生的,一種是後天經過努力付出得到的”,夏雪看向陳文錚,發現他也正在看她。兩人對視一笑,彷彿已是萬語千言。
校慶那天的事情讓劉莉莉顏面掃地,所以她比以往變本加厲地針對夏雪。
早上剛上班,她就氣沖沖地將兩張打印紙狠狠地拍在夏雪面前。
“我不知道你腦子究竟怎麼想的!”
辦公室難得見到這種不和諧的場面,劉莉莉的興師問罪,惹得辦公室里的其他人都把注意力投了過來。
夏雪拿起那張紙看了看,是一封打印出來的郵件。因為網站上有一個漏洞,業務部門解決不了便求助夏雪所在的網絡安全部。劉莉莉為了賣個人情二話不說答應下來,把爛攤子丟給了夏雪。業務部門的人發郵件來要求夏雪立刻解決這個問題,夏雪實話實說,最快也得兩天以後。結果,這個郵件就被別人斷章取義地抄送到了老米那裏,埋怨他們推諉扯皮。
事情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劉莉莉不先搞清楚,直接就來問責。夏雪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然而事到如今,她也不怕她,實在干不下去,大不了一拍兩散,工作還不是遍地都是?
夏雪依舊坐在位置上,仰頭問劉莉莉:“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劉莉莉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你是真的很差勁,還是故意跟我對着干?就因為你的一句話,我們團隊做的努力全都被抹殺了,什麼叫‘推諉扯皮’?!這帽子也太大了!”
“你不用在這兒危言聳聽,我在郵件上說的全是大實話。分分鐘補一個漏洞的能力我沒有,你厲害你去做。還有,我要工作了,請你離開。”
劉莉莉先是一愣,繼而幾乎氣得跳腳:“這是你跟我說話該有的口氣嗎?”
夏雪若無其事地喝着咖啡,劉莉莉更沒面子了,環顧辦公室的其他人,大家都連忙低着頭裝作沒看見。
這時候門口傳來一句懶懶的抱怨:“一大早的煩不煩啊?”
夏雪循聲看過去,就見常義皺着個眉頭,踱着步子走進來:“自己整天無所事事就算了,現在吵得別人也幹不了活!”
劉莉莉知道常義跟夏雪關係好,見是他,也沒好氣:“我說常義,這好像是我們組內部的事吧?”
常義用手指挖了挖耳朵,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好好,那就拜託你把你的東西都關在你們組內!那什麼,難聽的公鴨嗓啊還有……”常義抬手在鼻尖前誇張地扇了扇,佯裝着壓低聲音,但聲音沒低多少,“你那香水味兒濃得都辣眼睛!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口味那麼重好嗎?所以我不干涉你們內部的事,也擺脫你以後盡量少從我們門前過。”
格子間的深處,有人“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劉莉莉臉色發青:“你說誰公鴨嗓呢?”
常義笑:“誰說誰知道!”
說完他還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地盤的同事,Li
da他們正光明正大地圍觀着,此時受到老大感召更是紛紛應和替老大撐場面。
辦公室里一場鬧劇已經上演,但所有人都覺得**還在後面,正翹首企盼,一個嚴厲的聲音從辦公室的大門前傳了過來。
一向和顏悅色的老米臉色鐵青,對着格子間裏的男男女女大聲喝道:“沒事幹了是不是?都給我成熟點行嗎?”
辦公室里圍觀的群眾一見大老闆來了,忙作鳥獸散。
老米對常義和劉莉莉說:“你倆來一下!”
然後,他轉身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劉莉莉委屈地跟了過去。
常義臨走前看了眼夏雪,見夏雪正一臉擔憂地看着他,他朝她無所謂地笑笑,算是安撫。
常義和劉莉莉在老米辦公室里待了許久。
夏雪不免擔心,煩躁地拿起杯子喝水,這才發現杯子裏已經空了。
她起身想去茶水間裏泡杯咖啡,正要推門進去,聽到裏面有人說話。
“我怎麼覺得頭兒有點反常啊?”
夏雪聽得出,說這話的人是Li
da。
緊接着夏雪又聽到眼鏡男問:“你指什麼?”
Li
da說:“今天早上啊!哎,你說頭兒對雪兒是不是日久生情了?”
“你這麼說倒讓我覺得有這種可能性。你知道嗎?我有一次加班到挺晚的,下班時看到頭兒還沒走,我以為他在忙工作,過去跟他打個招呼,沒想到他在那兒掃雷呢!我當時也沒多想,但後來我發現我把錢包落公司了,就回來拿,你猜怎麼著?我看到他和雪兒一起從公司樓里走出來。”
“可是,我聽說雪兒不是跟那個帥帥的陳醫生在一起了嗎?這事咱們部門的人都知道吧?”
“是啊,而且那陳醫生還是我們頭兒最好的兄弟,正所謂兄弟妻不可欺啊!”
“得了,得了,你們男人最愛見色起意了,美色當前誰還記得兄弟之情啊!”
“你別一棍子打死所有人成嗎?”
夏雪靠在旁邊的牆上聽了一會兒,又端着空茶杯折回了辦公室。
她想到常義的好,心裏竟然也不安了起來。但轉念又想,常義明明說過他有喜歡的人,而且她覺得他對那姑娘感情挺深的。這麼想來他為她所做的一切,或許只是因為陳文錚的緣故。
中午的時候Li
da他們要出去聚餐,叫夏雪一起去,夏雪下午還有會就拒絕了。
食堂依舊人滿為患,她在排隊最短的鐵板窗口打了份鐵板牛排。當她端着冒着熱氣的鐵板在尋找位子時,沒留意到前面的人突然一個轉身,一下子撞翻了她手上的鐵板,湯汁濺到手上,立刻紅了一片。那人連連道歉,夏雪忍着痛說沒關係。
常義這時候剛找到一個位子,看到夏雪他們便放下盤子走過來。
他打發走了“肇事者”,掏出紙巾輕輕替夏雪擦掉手上的湯汁:“沒事吧?”
夏雪搖搖頭:“沒事,那溫度不太高,也就紅了一塊。”
常義不滿地“嘖”了一聲:“你也是的,這麼不小心。算了,先吃飯吧。正好哥今天也打了牛排,就在那兒。”
常義指向旁邊的一個位子,桌上正放着一份熱騰騰的鐵板牛排:“你先過去坐着吃,我再去打一份。”
夏雪本想說不用了,常義已然扎到了人群中。
沒一會兒,他又端了熱騰騰的鐵板牛排回來了,坐到夏雪對面。
見夏雪坐着不動,他皺眉道:“不是讓你先吃嗎?這都涼了。唉,算了算了,那你吃新打的這份吧。”
夏雪連忙擺手,常義卻已經把兩人面前的盤子換了一下。
夏雪低頭扒拉兩下牛肉,抬頭看着常義:“常義,能不能問你個問題啊?”
常義吃着飯含混地“嗯”了一聲。
夏雪說:“你之前喜歡的那個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連你這麼好的男人她都不要?”
聽到夏雪這話,常義被飯粒嗆到,狂咳了幾聲,連忙喝湯壓驚。
他白了夏雪一眼:“誰說她不要我了?”
夏雪詫異:“你不是失戀了嗎?難道是你不要她了?”
常義看着夏雪好奇的神情哭笑不得,末了,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不是誰不要誰,只能說有緣無分吧!”
夏雪琢磨着“有緣無分”這四個字,常義又說:“年會禮服準備了嗎?”
如不是常義提醒,夏雪還真把這茬忘了。這麼一算,年會距離眼下也就不到一周的時間了。
不過夏雪對這類活動一向興緻缺缺:“穿什麼還不是都一樣……”
常義看她一眼沒說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只是說:“快吃飯吧,怎麼覺得你比剛來的時候更瘦了。”
直到年會前夜,夏雪還是沒有準備好禮服。她翻箱倒櫃企圖找到一件可以代替禮服的連衣裙,無奈她平時穿着實在太低調,竟然沒有一件合適的。
陳文錚輕輕咳了一聲。
夏雪回頭看他,哭喪着臉求救:“現在商場關門沒有?”
“十一點了,你說呢?”
“怎麼辦啊?”
陳文錚本想再逗逗她,但見她幾乎快把衣櫃掀翻過去,也只能看戲看到這裏了:“玄關處那個柜子你沒找吧?”
“那兒哪會有我的衣服啊。”說到這兒,原本垂頭喪氣的夏雪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陳文錚不會莫名其妙地這麼問,難道……有驚喜?
她興沖沖地衝到玄關處,拉開櫃門。果然,裏面立着一個漂亮的大紙袋,紙袋上面印有大大的某國際知名女裝的logo,不用猜也知道裏面是什麼了。
夏雪拿出紙袋裏的盒子打開一看,一件漂亮的香檳色抹胸裙就躺在那裏。
“喜歡嗎?”陳文錚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夏雪連忙點頭,但又覺得奇怪,便問:“你怎麼知道我們公司明天有活動?”
陳文錚不會撒謊,哪怕是哄女友開心的善意的謊言也不會,只好實話實說:“常義特意提醒我的。”
“常義真是個好人!脾氣好,心細,對同事又特別關心!我要請他吃飯!”
陳文錚皺了皺眉:“好像有點不對勁。憑什麼我出錢出力,他只是一個電話,功勞就都成他的了?”
難得見到陳文錚吃醋,夏雪笑了:“這不是沒把你當外人嗎?”
陳文錚無奈地笑了:“走吧,試試去!”
夏雪從小不喜歡被人注視,不喜歡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不適應。
而今天自打她穿着陳文錚為她挑選的這件禮服出現在宴會大廳時,就沒少接受注目禮,哪怕就在此刻,領導在台上侃侃而談,也時不時有男同事的目光往她這裏飄。
夏雪不得不承認陳文錚的眼光的確不錯,這件禮服非常適合她,顏色合適,剪裁別緻,不規則的裙擺一側拖地兩寸顯得端莊飄逸,一側還可以露出她纖細漂亮的腳踝,也不失活潑。
可是衣服好,價錢也好啊。想到只穿一次就要壓箱底了,夏雪只覺得心都在滴血。她本來想偷偷不拆標籤,等年會過後,再找個理由讓陳文錚去退了,誰知道昨晚一時“情急”,標籤也被他扯壞了。
這時音樂響起,領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下了台。
有人走到夏雪面前,緩緩伸出手:“能請你跳個舞嗎?”
這聲音熟悉,可這腔調很陌生。她抬頭看着常義,發現他也西裝筆挺,英氣了不少。
夏雪正想調侃常義幾句,卻被他拉住手帶入舞池。
讓夏雪沒想到的是,常義的舞跳得很不錯,半支曲子下來,竟然沒有踩到夏雪的衣服。
“常義,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會跳舞?”夏雪小聲問。
常義並沒有立刻回話,摟着她轉了個圈才在她耳邊說:“你不知道的多了。”
說不上為什麼,夏雪總覺得今天的常義有些奇怪,只是因為他換了身行頭讓她覺得不習慣嗎?
一曲結束,常義和夏雪回到場邊休息。
Li
da連忙奉上香檳和馬屁:“頭兒跳得真棒!下一首我可要跟頭兒跳!”
常義可能也是渴了,一口乾了香檳爽快地抹嘴:“沒問題!還有誰等着哥翻牌子呢?排隊啊!”
這話一出,夏雪笑了,看來剛才只是她的錯覺罷了。
沒一會兒,下一首舞曲響起,Li
da拉走了常義,夏雪一個人在一旁吃點心。
不遠處一個“貴婦”正裊裊向她走來。劉莉莉穿着一件黑褐色歐根紗連衣裙,頭上戴着一頂同色裝飾性的帽子。渾身上下沒什麼色彩,唯獨脖子間戴着條白色的絲巾。這讓夏雪想到了一種捕魚的鳥類,鸕鶿。
眨眼間“鸕鶿”已經走到了夏雪面前,她上下打量了夏雪一眼:“有了男人就是不一樣,終於懂得打扮自己了。”夏雪沒心情聽她陰陽怪氣,轉身想走,“鸕鶿”上前一步,“上次的事情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希望你理解。”
夏雪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劉莉莉又說:“其實我還得謝謝你。”
這倒是讓夏雪有些意外:“謝我什麼?”
“揭發何陽的真面目。不然我還被蒙在鼓裏呢,所以要謝謝你。”
“你們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關心,只要別把我扯進去就行。”
劉莉莉看着夏雪突然笑了,笑聲讓人不寒而慄:“夏雪,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我就是討厭你那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你總是站在道德至高點上來看別人,把自己偽裝得那麼清高,對誰都不屑一顧!你憑什麼?你家那麼窮,你長得又算不上多出眾,你憑什麼那麼跩,憑什麼跟我一樣能保送美國,又憑什麼不把我喜歡的男人當回事?”
夏雪怔怔地看着她激動的神情,有那麼一刻,她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夏雪想了想,說:“沒人說窮人家孩子就註定沒有出息,我什麼都沒有,只能用功讀書,但是最後保送名額被你用那種手段搶了,當時我又能去怨誰?我們本就不是一類人,選擇的也不會是一條路,其實你沒必要一直和我過不去。至於你喜歡的男人,你大可放心,其實他也沒把我當回事。希望你想開點。”
說著夏雪轉身要走,卻感到裙子被什麼勾住,她這麼一轉身險些走光。還好她反應夠快連忙護住抹胸裙上部,但是裙腰處應聲撕裂,露出了裏面的皮膚。
她回過頭,正見劉莉莉漫不經心地移開腳,故作驚訝地說:“抱歉哦,不過這裙子質量也太差了。”
有不少人的目光投了過來。夏雪不喜歡成為別人的話題,即便明知她是故意的,也只能先忍下這口氣。
就在這時候她感到肩上一沉,一件西裝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常義沒有看夏雪,而是死死地盯着劉莉莉。剛才那一幕他在遠處看得清清楚楚,這劉莉莉平時就仗着夏雪脾氣好喜歡欺負人,他不喜歡介入女人的是非,平時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今天,當他看到劉莉莉故意踩住夏雪的裙子時,火氣就直逼腦門。
劉莉莉難得見到常義繃著臉,有些心虛:“常義,這事你也要管?我真是不小心。”
常義勾了勾嘴角,手裏的香檳便潑向了劉莉莉的臉。
“你瘋了?!”落湯雞一樣的劉莉莉難以置信地看着常義。
常義只是把空杯子放在旁邊的餐枱上:“抱歉,手滑。”
劉莉莉繼續抓狂地罵著,常義就像沒聽見,輕輕攬住夏雪:“走吧,送你回去。”
夏雪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她沒想到常義會為了她做出這麼過激的舉動。
上了常義的車,夏雪擔憂地看着他:“常義,你剛才……”
“這事跟你無關,我就是看不慣她跋扈的樣子。”常義無所謂地聳聳肩,“是我送你回去,還是讓文錚來接你?”
夏雪看了眼時間:“說好的他來接我,這會兒差不多到了。”
常義的神色突然暗淡了不少:“那我們等他一會兒。”
接下來是長時間的沉默,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彷彿空氣都緊繃了起來。夏雪想去打開廣播,伸出去的手突然被常義握住。然而就在肌膚相觸的一瞬間,他的手又像被她燙了一下,縮了回去。
他輕輕咳了一聲:“別聽了,咱們說會兒話。”
“嗯。”
“你……從什麼時候起喜歡上文錚的?”
夏雪愣了一下,沒想到常義會突然問這個,但還是細細地回憶了一遍:“大約就是你第一次請大家喝酒的時候吧,我弄了他一身的酒。”
聽到這裏,常義嘲諷地笑了笑:“這麼說,我還算是你倆的媒人了。”
想起那天,夏雪也笑了:“是啊,這得多謝你。”
常義冷笑一聲掏出一盒煙,對夏雪揚了揚手:“不介意吧?”
“哦,你隨意。”
常義抽出一支含在嘴裏,邊點煙邊口齒不清地問:“那他……對你好嗎?”
想到陳文錚,夏雪只覺得心裏甜甜的,她笑了笑:“好,不能更好了。其實……他為我做了太多。”
常義緩緩吐出一個煙圈,回頭看着夏雪的笑顏,也笑了:“那就好。”
夏雪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總覺得常義這話里除了欣慰還有些許失望。
難道真如Li
da他們說的那樣,常義對她不一般嗎?可是他沒理由在剛剛結束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之後瞬間看上他兄弟的女朋友。更何況——夏雪想到劉莉莉說的那些話,她長得不出眾,家境也不好,憑什麼能讓常義為了她付出跟兄弟反目的代價呢?
想到這裏,夏雪徹底放了心,一定是她多心了。
沒一會兒,就見陳文錚的車子停到了前面。
夏雪連忙跳下車,她一手緊着身上的西裝外套,一手提着快要變成兩截的裙子朝着陳文錚小跑過去。
陳文錚見到她狼狽的模樣皺了皺眉:“怎麼搞成這樣?”
夏雪有點委屈:“別提了,多虧了常義。”
陳文錚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男士西裝,還有她身後穿着單薄的常義。
他笑着對常義說:“謝了!”
常義也笑:“跟我還客氣什麼!”
陳文錚還想說點什麼,常義連忙打斷他:“快回去吧,別把雪兒凍着。”
陳文錚看看夏雪,對常義說:“好,回見。”
夏雪也的確被凍得夠嗆,告別了常義,她連忙跳上陳文錚的車,好在車裏暖風很足,她漸漸地緩了過來。
車子緩緩發動,夏雪瞥到後視鏡中常義還站在原處,起風了,可他似乎渾然不覺。
38
公司年會過去不久,聖誕節又快到了。夏雪一直惦記着要好好感謝常義在年會上出手相救,但普通的謝恐怕不夠。
她問陳文錚:“你說常義和王蕾般配嗎?”
陳文錚的眼睛依舊沒有從書上挪開:“你什麼時候對牽線搭橋的事感興趣了?”
“要是別人我才不管呢!我一直希望王蕾能遇到個好男人,我們認識的人中常義最合適了。而且你不覺得他也急需要一段新的戀情來敲開新生活的大門嗎?”
夏雪信誓旦旦,陳文錚笑了:“感情的事外人管不來,你要是真有這份心至多也就幫他們多創造機會,能不能成順其自然,其他的你就不要多管了。”
“嗯嗯,我也是這麼想的。那聖誕節的時候把他們請到咱家來聚聚怎麼樣?”
陳文錚想了想說:“提議不錯,正好我們哥兒幾個好久沒一起坐坐了。”
約好了顧夢東、常義,還有王蕾,夏雪開始忙着準備節日用品。
這麼多年來,夏雪和陳文錚都是一個人生活,很少像別人那樣逢年過節跟家人在一起。這一次,聖誕節雖然不是什麼傳統節日,但是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和這麼多人一起過節,這對兩個人來說意義非比尋常。所以夏雪特別重視,要準備的東西也多。只是她發現陳文錚似乎也在忙着什麼,他電話比以前多了不少,而且總是神神秘秘的,有時候手機響起來,他還特意避開她走遠一點去接。這樣的次數多了,夏雪的心裏開始有些不安。難道,到了現在,他還有什麼是她不能知道的嗎?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了聖誕前夜。
客人們一一來了,陳文錚陪着他們在客廳里聊天,夏雪心不在焉地在廚房準備晚餐。
她不經意間一回頭,看到常義正端着手臂倚在廚房門上發獃。
“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常義回過神來:“哦,剛來。過來看看你。”
夏雪笑了:“我這沒事,你出去等吧,這裏油煙大。”
常義應着,卻沒有挪動腳步,過了一會兒,他問:“雪兒,你覺得幸福嗎?”
聽到這話,夏雪不由得放緩了手上的動作,思考着常義的問題。什麼是幸福呢?
許多年前,家裏雖然很窮,但是有爸媽陪在身邊,她覺得那是幸福。許多年後,她沒有了雙親,但是也不至於孤身一人,她覺得這也夠了。
她笑了笑:“算是吧。至少,我現在別無所求。”
常義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那就好,我出去了。”
“哦,對了,王蕾在外面吧?她和大家都不太熟,你幫我照顧她一下吧。”
常義微微挑眉,當看到夏雪臉上熱切的笑容時,他嘲諷地勾了勾嘴角,轉身離開。
常義走後,夏雪有些納悶,他剛才那表情是什麼意思?他不喜歡王蕾這種類型嗎?還是舊情難忘?想到這裏,夏雪悻悻地嘆了口氣,看他八成還沒有從上一段感情中走出來吧。
晚上正吃着飯,房間裏的燈突然滅了。夏雪暗叫不好,以為是電用光了。她正想摸出手機來給點亮光,卻見黑暗處突然亮起幾簇燭光。漸漸地,燭光越來越多,光線越來越強,先是照亮了燭台下那一捧還看不清有多大束的紅玫瑰,緊接着她又看到了一雙白皙修長的手。
她認得那是陳文錚的手。
音樂聲緩緩響起,是一首舒緩的小提琴獨奏,柔和的樂曲伴隨着搖曳的燭火充斥在整個靜謐的空間裏,顯得異常溫暖。
漸漸地,燭光終於照亮了五個人所在的方寸之地。
夏雪看到王蕾手上拿着DV機和音響遙控器,顧夢東和常義手上各有兩個打火機。而她面前的陳文錚已衣冠楚楚準備就緒。
就當夏雪看向他時,他朝她走過來輕柔地拉起她的手,毫無預兆地單膝跪了下去,手裏是個紅色絲絨的小盒,輕輕打開,一枚如眼淚般晶瑩剔透的鑽戒在絲絨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之前所有的情緒都一掃而空。而她也終於明白陳文錚這些天的忙碌是為了什麼。她剛才還對常義說她別無所求,而事實上她還有個願望那便是想要一個家。
而此時,不得不說這幸福來得太突然。
陳文錚清俊的面容就在眼前,他的神情還算是一貫的從容,只是此刻要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溫柔。
他聲音輕緩,卻擲地有聲:“‘這世界上有兩種親人,一種是天生的,一種是後天努力得到的。’你上次說你想成為我的親人,其實我也一樣,我陳文錚想成為你的親人,給你愛護和依靠,與你相依為命、共度浮生!你,願意嫁給我嗎?”
每一個女孩都有一個成為公主的夢,即便命運坎坷如夏雪,她也曾在無數個午夜夢回幻想過自己被當作公主求婚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一直不是什麼幸運的人,所以也從未奢求過太多。她怎麼也想不到,老天爺為她安排的竟然是這麼一個人,為她傾其所有十年,始終視她如寶愛她如命的男人。
夏雪怔怔地點頭,眼眶早已濕潤。
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竟然那麼感激命運,感激相遇。
陳文錚將戒指套在夏雪的無名指上,戒圈不大不小剛剛好。
她正看着戒指傻樂,猝不及防地兩瓣微涼的嘴唇吻上了她的唇。她聽到王蕾在一旁歡呼叫好,而那聲音卻越來越遙遠。
顧夢東始終笑着,安撫似的拍了拍常義的肩膀。
常義起初垂着頭,過了一會兒,他也抬起頭來嚷着“再來一個”。
……
這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夏雪躺在床上始終無法入睡,她看着旁邊睡熟的男人,還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原來幸福的感覺是這樣的。
而與此同時,在城市另一端,一間漆黑得只剩下月光的房間裏,常義坐在沙發上沉默地抽着煙。
此時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夏雪驚訝又激動的神情,他明白那意味着什麼,那是她期盼已久的,是她認為最好的歸宿。
他又想到文錚,他那樣一個冷冰冰的人在遇到了夏雪之後也變得有了生氣。他多少年沒有像今晚這麼開心過了?
至於他自己……或許這就是命吧。常義將最後一支煙掐熄在煙灰缸里,深深嘆了口氣。
但只要她幸福,他們幸福,也就夠了!
夏雪的婚期定在了第二年的春分。
周末的時候,王蕾陪着夏雪在幾家口碑不錯的婚紗店諮詢。
夏雪的手機突然響了,她看了眼來電號碼有些奇怪。
她接通電話,顧夢東的聲音在電話中顯得很低沉:“弟妹在忙嗎?”
“哦,顧大哥,在看婚紗。”
電話一端的顧夢東笑了起來:“跟文錚在一起嗎?”
“不是。”
“那……方不方便陪我喝杯咖啡?”
“現在嗎?”夏雪有些遲疑。
“嗯。”
“好的。”
掛上電話,夏雪立刻往顧夢東給的地址去。她隱約覺得他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不然不會這麼急。
半個小時后,夏雪趕到了顧夢東說的那家咖啡廳。顧夢東替她要了一杯藍山。
咖啡端上來,他抱歉地說:“不好意思讓你大周末跑一趟。”
“沒關係,顧大哥,你找我有事嗎?”
顧夢東比夏雪大整整八歲,叫他一聲大哥,他的的確確受得起。
顧夢東喝了口咖啡不慌不忙地說:“沒什麼大事,就問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登記?”
“下個月吧?隨便挑了一個日子。”陳文錚說只要兩人感情好,選什麼日子登記都會是好日子。
顧夢東欣慰地點點頭:“這些年文錚過得並不容易,現在能看到他幸福我也就放心了。”
夏雪聽出了顧夢東大概是話中有話,她想到劉校長的那些話,而顧夢東跟文錚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或許他比較了解內情。
夏雪遲疑地問他:“文錚的性格一直是這樣嗎?他童年時也像別的孩子那麼……開朗嗎?”
顧夢東看着夏雪,半晌他掏出一盒煙:“介意嗎?”
夏雪連忙擺手:“您隨意。”
顧夢東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團煙霧,他的臉頓時模糊了。
39
良久,夏雪聽到顧夢東說:“文錚算是我們大院裏最出息的孩子了,好學、上進、孝順父母。其實他小的時候性格比現在開朗不少,但也比普通男孩子更文靜些。那時候大院裏的壞小子瞧不上他這種,覺得他忒會裝,三天兩頭找碴欺負他。呵,當然也包括我在內。不過後來我發現他特別倔,怎麼欺負他他都不會害怕,更不會討饒,慢慢地我們幾個壞孩子也覺得欺負他挺沒勁的,我反而開始有點佩服他了,小小年紀就很有骨氣。孩子嘛,後來我主動示好,大家很快冰釋前嫌,我們就成了最鐵的哥們兒。他一直是個很驕傲的人,直到那件事情發生后,對他的打擊很大。”
提到那件事,夏雪猛然抬起頭來。
對面沙發椅上的顧夢東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應,那洞穿一切的眼裏竟然隱隱帶着笑意。
夏雪輕咳了一聲,盡量掩飾着情緒:“是……什麼事情?”
顧夢東探身將煙蒂按熄在桌上的煙灰缸里,似乎極不經意地說:“十年前一架飛往S市的飛機墜毀在了北海公園,文錚的父母就在那架飛機上。他跟你一樣因此成了孤兒。你可能到現在還沒搞清楚他當時那個情況為什麼會去資助你吧?”
夏雪看着顧夢東:“您怎麼知道的?”
“無意中知道的。”
“文錚也知道嗎?”
“他知道,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你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不過你沒有戳破是對的,不然依他的個性怕是會有別的想法。”
夏雪低頭,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他為什麼要資助我?”
“這個啊,說來話長。”顧夢東審視着夏雪,笑了笑說,“當年文錚畢竟年輕氣盛,他什麼都比別人優秀,一直順風順水……當然,他也確實遇到一些挫折,好在他很堅強。但是飛機失事之後,他的信念完全崩塌了,他覺得上天對他不公平,頹廢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我們誰勸他都沒用,他不吃不喝不睡覺,不懂得愛惜自己。後來,他無意中看到B市電台採訪你……呵,可能是你讓他自慚形穢了吧。你當時才那麼小,除了一身債務什麼都沒有,但你還會笑。他呢?自那以後,他就沒有理由不好好活着了。所以,他對你從來不是憐憫,而是欽佩。”
夏雪想到那個拿着話筒咄咄逼人的女記者,不禁啞然失笑。原來自己在鏡頭前的那番話,不但改變了自己的命運,還改變了陳文錚的命運。
“或許不是我堅強,只是從我出生那天起,過的正常生活就是別人眼中的磨難,我原本以為那都是人生的必經階段……”
聽她這麼說,顧夢東抬起頭來,探究地看着她。末了他只是無奈地笑笑:“或許命運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哦,對了,您說他遇到過一些挫折,指的是什麼?”
顧夢東喝了口咖啡,淡淡地說:“沒什麼,等他自己想告訴你的時候他自然會說。”
“那您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看你查得辛苦,免得你胡思亂想,乾脆直接告訴你得了。對了,能不能問你,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文錚的,是你倆還沒見面前,還是見了面以後?”
夏雪突然想到,常義似乎也問過類似的問題。
她訕訕地笑道:“你們怎麼都對這個問題感興趣?”
顧夢東不露聲色地微微挑眉,看來常義終究是不甘心,他笑了笑說:“我就是好奇,不知道你是喜歡當年的那個旭東,還是如今實實在在的陳文錚?”
“可能當時年紀小吧,所以我對旭東只有感激和依賴,那種感情更像親情。對文錚就不一樣了……”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顧夢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從顧夢東那裏得到的消息讓夏雪消化了很久,畢竟陳文錚跟她不同,他從小就是天之驕子,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在突然失去了父母時,他是何等的絕望。然而他在那樣的時候選擇了幫助她。
命運真是弄人,一個看似瘋狂的決定,卻給了兩個人生存的希望。
連續幾天,夏雪發現在公司都沒有看到常義。
這天快下班的時候,她看到Li
da在茶水間裏倒水,於是狀似無意地走過去問她:“這兩天怎麼沒看到常義?”
Li
da詫異地看她一眼:“頭兒休年假了你不知道?”
夏雪愣了一下,忙垂下頭掩飾自己的詫異:“哦,好像聽他提過。”
Li
da壞壞一笑:“不會是你傷了頭兒的心,他躲出去療傷了吧?”
“別胡說,我和常義就是朋友。”
“朋友又是同事還不知道人家休假了?”Li
da小聲嘟囔了一句,繼而又興緻勃勃地問夏雪,“聽說你要結婚了?”
夏雪點點頭,心想這消息傳得可夠快的。
“哎,雪兒,我們是好姐們兒吧?”
“是啊……”夏雪不明白Li
da怎麼突然這麼問,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那你可得教教我怎麼能讓男生對我一往情深。你看你多受歡迎啊!那陳醫生,就不用說了吧,簡直是天人之姿態,那氣度,那學識,最要命的還是一臉‘生人勿進’‘不近女色’的樣子,你都能搞定!再說我們頭兒吧。人品好,風趣幽默,又懂得疼人,樣貌不錯,也算個中產階級了,他對你也是一往情深!雪兒,你必須教教我,你是怎麼讓他們對你臣服的!”
夏雪怔住了:“Li
da,我想你誤會了,我和常義真的只是朋友,他對我好完全是因為文錚是他的鐵哥們兒,不像你想的那樣。”
Li
da也愣了一下:“是這樣嗎?難道是我們部門所有人的第六感都出錯了?”
“有可能吧。”夏雪聳聳肩,“至於陳文錚……那真的是緣分。不然我這種相貌平平、身材平平的人怎麼可能搞定他那樣的人?”
這話彷彿說到了Li
da的心坎里,她非常認同地點點頭。
送走了Li
da,夏雪拿出手機試探着給常義打了個電話,電話關機。
她不由得嘆了口氣,想到Li
da剛才的話,不免有些心虛。希望那真是所有人的錯覺,不然她該怎麼辦?該怎麼面對文錚?
常義消失了整整一周,夏雪再見到他,是在公司的餐廳。他整個人瘦了不少,也白了不少,看樣子是沒怎麼出門。
她打好了飯,正看到他和部門的兩個人在餐廳角落的那張桌上吃飯,於是落落大方地走過去,在空出的那個位子上坐下。
她問常義:“這幾天去哪兒玩了?”
常義頭也不抬:“這麼冷的天玩什麼?”
說著他虛掩着嘴咳嗽了兩聲。
Li
da說:“雪兒你不知道,我們頭兒可慘了,好不容易休個假吧,還生病了,一病一周,早知道請病假多好,年假留着以後有事的時候再用嘛!”
夏雪抽了抽嘴角,這不是重點好嗎?
她小聲問常義:“你沒事吧?怎麼生病了還來上班?”
常義這才抬起頭來抹抹嘴:“就是個小感冒。那個,我吃好了,你們繼續。”
說著還不等幾人反應,他就端着餐盤起身離開了。
夏雪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落寞,他究竟是怎麼了?
晚上的時候陳文錚在值夜班,夏雪在家裏看電視,窗外風聲鶴唳,B市又迎來了一次大幅度降溫,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差不多也該到了。
小區的供暖一向不太好,夏雪縮手縮腳地躲在被子裏,茶几上的手機忽然響了。
她一看,常義的名字在手機屏幕上活躍地跳動着。
她接通電話,電話里傳出呼呼的風聲,他顯然是在外面。
“你在家嗎?”常義問。
“嗯,我在。怎麼了?”
“你方不方便出來一下?”
夏雪愣了一下,常義又說:“我在你家樓下。”
說不上為什麼,夏雪心裏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她頓了一下說:“好。”
掛電話前,常義又提醒她:“記得帶鑰匙。”
莫非他知道陳文錚不在家?什麼事非要等陳文錚不在家的時候來找她呢?
她懷揣着滿肚子的疑慮下了樓。
或許是太冷了,夏雪下到樓下時就看到常義雙手插在口袋裏,在路燈下來回踱着步,腳上的皮靴有一下沒一下地踢着花圃旁邊的小石子。
見到夏雪,他示意她上車。
原來車上一直開着暖氣。可是,他怎麼不在車上等?
常義搓搓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子丟給夏雪。
“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
就着白色的月光,夏雪看到那是一枚精緻的彌勒佛玉墜。
“聽說你和文錚婚期將近,做哥哥的也沒什麼特別的禮物。我休假這幾天也不是哪兒都沒去——我跑了一趟市郊,人家說那裏的普緣寺非常靈驗,我替你……你們去求了這個。希望你戴上這個,以後逢凶化吉,那些倒霉事兒離你遠遠的!”
怎麼會有人送這樣的新婚禮物?
夏雪怔怔地看着那枚玉墜,靜靜地說:“你也聽說我以前的事了嗎?文錚告訴你的?”
“嗯?哦!”常義微微低着頭,還在勸慰她,“以前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人不會倒霉一輩子,你倆都是了不起的人,能走到這一步,能迎來今天這個局面,做哥哥的……很欣慰。”
不知道是不是夏雪的錯覺,常義這話說到最後,竟然有微微的哽咽。
夏雪看着他,很想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是不是真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他很欣慰,只有欣慰?
但是光線太暗了,陰影中的常義只讓人覺得落寞、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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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慘淡,車裏的兩個人相對無言。
夏雪突然很想弄個明白,不為任何人,只想弄個明白。
她問常義:“你喜歡過什麼人嗎?”
常義愣了一下,笑了:“當然。”
“是你上次說的和你‘有緣無分’的那個女孩嗎?”
“嗯。”
“可是為什麼有緣無分?”
常義看着夏雪,表情淡淡的:“她要嫁人了。”
夏雪沉默了片刻,又問:“那她喜歡你嗎?”
“別人都說她不喜歡我,可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喜不喜歡我。”
夏雪沒有勇氣繼續問下去。
過了許久,常義說:“行了,你快上去吧,別感冒了。”
說完他咳嗽了兩聲:“我就是從普緣寺回來以後生病了,不會是佛祖不歡迎我吧,呵……”
而常義這笑容卻沒有感染到夏雪,夏雪有點心疼,她覺得,她或許看懂了常義的心,但是看懂了又如何?她的善解人意終究是無濟於事,反而徒增煩惱,還不如繼續做個不解風情的傻子。
她輕輕嘆氣:“謝謝你,常義,你也早點回去吧。”
“嗯,等你上去我就走。”
夏雪回頭看他。
他笑了笑說:“我看着你上去,這樣我放心。”
夏雪離開后,常義坐在車裏默默地點上一支煙。
三年前,他本以為她是個隨意應付一下就可以搞定的毛丫頭,誰知道這一應付就應付了三年。她那麼明媚、那麼開朗,她有他不曾有的堅強,也有他羨慕的率真……不知道從何時起,她漸漸走進了他的心裏。起初發現了自己的感情時,他還不敢相信,好歹他也是個成年人了,怎麼會對一個網絡背後的人產生感情?而且她那麼小,小他足足七歲!
可是愛情就像雜草一樣有着頑強的生命力,一旦發了芽,就會在心中瘋長。
直到她告訴他她要回來了,她要見見他。到了那一刻,他才真正認識到問題的所在——他要以什麼樣的身份去面對她?資助她十年的旭東?不,那是陳文錚。而他只是在陳文錚生病時陪她聊天,排解她在異國思鄉之苦的人罷了。
他本以為,他和她之間還有很多種可能性,沒想到最終卻是這樣的局面——最初見面,他並不知道她是誰,而當他明了她的身份時,她已然成了他兄弟的女人。
夜風驟起,吹得他嘴邊煙蒂上那抹猩紅忽明忽暗。他這才注意到車窗一直沒有關,車裏已經冷透了。
他抬頭看了看亮起燈的那扇窗子,彷彿能看到她在裏面走動的身影。
又過了許久,他才緩緩發動車子。
夏雪站在窗前,看着常義的車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夜色中。
雖然不知道常義的感情從何而起,但看得出,他的隱忍無非是為了成全她和陳文錚。他不願他們為難,只能委屈自己。
她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心裏無比虔誠地企盼着——但願他也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那也將是她最願意看到的事情。
第二天是周末,夏雪沒出門,等着陳文錚下夜班。
陳文錚差不多上午十點多鐘才回到家。
“今天怎麼這麼晚?”夏雪邊問邊走進廚房替他倒水。
陳文錚疲憊地揉揉眉心:“早上又接了個病人。”
陳文錚看她一眼:“你怎麼精神這麼差,也值夜班去了?”
夏雪苦澀地笑着,然後把常義送的那個小盒子推到陳文錚面前。
陳文錚微微挑眉:“這是什麼?”
“常義送的,昨天晚上。”
夏雪把昨晚常義來找她送新婚禮物的事情簡單說給陳文錚聽,但是常義對她說的那些話,她沒有提。
陳文錚笑了:“這傢伙,平時看着大大咧咧的想不到還挺細心的。”
他饒有興緻地打開盒子,看到裏面的東西,微微一愣。
這玉墜顯然不便宜,但是新婚禮物不都該成雙成對嗎?陳文錚不明所以。但轉念又想,像常義這種神經大條的人,能想到送禮物已經不錯了。
他把玉墜又放到盒子裏塞到夏雪面前:“不錯,收着吧。”
夏雪不接,她說:“常義說了,收着這個可以逢凶化吉,再也不會遇上什麼倒霉事。你哥們兒送你的,還是你好好收着吧。”
陳文錚不以為然:“我雖然不太懂這些,但也聽說過‘男戴觀音女戴佛’,這麼想來常義算是歪打正着,正合我意。”
陳文錚無意的一句調侃,又讓夏雪心裏一驚。如果文錚知道了常義的感情,他又會怎麼想呢?
見夏雪擰着眉,陳文錚有些詫異:“這東西咱倆誰收着有差別嗎?你怎麼這麼糾結這個?好了,改天我見了常義得跟他說,讓他下次送禮物送雙份,免得引發我們家庭矛盾。”
夏雪不覺莞爾:“人家冤不冤,送你東西你還挑三揀四的,也就是常義脾氣好。”
陳文錚看着那小盒子,頗為感慨地嘆了口氣:“你說得沒錯。長這麼大我就沒見過比常義脾氣還好的人。從小到大他在大院裏人緣都特別好。而我因為性格越來越不合群,好在有他和夢東。但我年輕時候太不懂事了,脾氣一上來也不分人,現在想來常義沒少受我的委屈。”
“你也知道自己脾氣臭啊?”
陳文錚笑了,算是默認了。他看着夏雪,伸手握住她的手:“這麼說來我也沒什麼不滿足的,我的父母雖然離開得早,好在兄弟還在,你還在。”
夏雪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情觸動了,眼眶微微濕潤,她反握住他的手,想要說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
可是沒一會兒,陳文錚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小雪,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夏雪鬆懈的思緒立刻緊張起來。他是要告訴她他就是旭東嗎?如果一切都挑明了,那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輕鬆地相處嗎?他會不會以為她對他的感情其實只是感激?
夏雪的心裏很矛盾。
陳文錚說:“這件事我想了好久,或許是我太自私了,所以直到這一刻才想好要告訴你。”
聽到這裏,夏雪連忙制止他繼續說下去:“既然你不想說那就不要說!”
陳文錚一愣:“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不知道,但是只要你不想說的我都不想知道。”
陳文錚深深地看着夏雪:“你確定?”
“嗯!”夏雪堅定地點點頭。
陳文錚把夏雪拉到身邊坐下,輕輕替她理着劉海,仔仔細細端詳着她的臉。
“小雪,我很感激你能這麼信任我。即便一直在失去,但是我還是沒有習慣失去。甚至有時候,更害怕失去……”
或許是因為心還不夠強大,也或許只是因為可能失去的是你。
夏雪搖了搖頭:“無論你失去什麼,你都不會失去我,除非……除非你不再愛我了。”
1月12日,夏雪和陳文錚特意請了半天假,起個大早,駕車趕往民政局。
一路上兩人都沒什麼話,陳文錚專註開着車,夏雪看着窗外灰濛濛的街道,只覺得不可思議。
她回國之前甚至沒想過自己會戀愛,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找到旭東,但回國短短數月後,一切都不一樣了。這幸福來得太突然,竟讓她有些無所適從甚至不敢面對。
而一旁的陳文錚也在感慨着,以前夢東和常義都說他是瘋了,才會對一個陌生人傾其所有,幫人家還債不說還資助她讀書,讀到大學畢業還不夠,還要送去美國深造,用常義的話說,這是比親爹還親的情分。
可是峰迴路轉,誰能想得到,無心插柳柳成蔭,他養了自己的老婆十年,真正的一分冤枉錢都沒花。相比起別人一直在養着別人的老婆,他恐怕要算是全天下最幸運的男人了。
想到這裏陳文錚笑了。
夏雪回過頭看着他,問:“笑什麼呢?”
“白撿個便宜,不值得笑嗎?”
夏雪一愣:“說誰便宜呢?”
夏雪和陳文錚本以為他們來得算早的,但到了民政局,才發現早在他們之前都有二十幾對了。
好在手續辦得也快,沒多久就要輪到他們了。
陳文錚問:“身份證帶了吧?”
“嗯,夏雪從錢包里拿出來。”
“戶口簿呢?”
夏雪連忙去包里翻,翻了好半天她一拍腦門說:“好像落在家裏了……”
陳文錚看了眼時間,這個時候從家裏來民政局倒是順暢,但是反方向堵得厲害。再回去拿肯定趕不上上午登記了。可是下午陳文錚還有個手術。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一邊撥號碼,一邊問夏雪:“你把戶口簿放在哪兒了?”
“床頭櫃第一個抽屜里。”
說話間陳文錚的電話已經撥通了。
“常義,你在公司嗎?方便幫我跑一趟嗎?”
常義那兒有陳文錚家裏的備用鑰匙,而GO恰巧離陳文錚家不遠,如果常義從公司到陳文錚家拿了戶口,再趕到民政局應該還來得及上午登記。
陳文錚把戶口簿的位置告訴常義,然後掛上電話。
他無奈地看着夏雪:“等着吧,要是沒有常義,以後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就得改日子了,所以一會兒你可得好好謝他。”
陳文錚和夏雪坐在民政局裏的長椅上等着常義來送戶口簿,可是等到中午,常義還是沒有來。
陳文錚連撥了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他的心裏開始有隱隱的不安。
“你給公司打電話試試,看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陳文錚對夏雪說。
“剛才打過了,Li
da說他一接到你的電話就出去了。”
夏雪和陳文錚對視一眼,都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陳文錚站起身來:“走吧,改天再來,先去吃飯。”
兩人剛上了車,陳文錚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顧夢東。他心裏那種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起來,他遲疑了一下接通電話。
而與此同時,夏雪收到一條短訊,來自Li
da。
難道是聯繫到常義了?夏雪打開短訊,只看了一眼,手竟然忍不住顫抖,她想給Li
da撥回去,去問個清楚,卻怎麼也撥不出去。
身旁的陳文錚已經掛上了電話,一向沉穩的他此時竟然手忙腳亂起來,好不容易點着了火掛好擋,陳文錚幾乎是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車子迅速竄了出去。
陳文錚不再說話,他的表情嚴肅得嚇人,而那握着方向盤的手越收越緊。
夏雪心底里的最後一絲幻想也破滅了——在收到Li
da的短訊時,她很希望那是一個誤會,甚至是個玩笑。但是剛才那通電話和陳文錚的表現已經讓她意識到,或許事情比她想像中還要嚴重。
她的心裏非常煩亂,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的疏漏,或許常義此時還在辦公室里悠然地喝着咖啡編着程序,而不像現在這樣,躺在醫院冰冷的床上,命懸一線。
常義出了車禍,在從陳文錚家趕來民政局的路上。事故非常嚴重,據Li
da說,現場慘烈不堪。與他相撞的那位貨車車主,當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