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誅心(下)
“你知道真相后怎地如此平靜?你不是應該悲憤交加才對嗎?”阿顏疑惑道。
“真相?呵呵呵”黑袍女子冷笑幾聲,“動手吧!十五年前我早該去了,苟延殘喘至今日,已是賺得的。況且,我女兒尚存人世,我又有什麼不知足的?”
“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了你。”阿顏利劍出鞘,在清寒的月光下泛出刺眼的光澤,冷冷劍氣直撲人面。
“你手腕上怎麼會有胎記?以前,我怎沒見過?”一心求死的黑袍女子在劍光下瞥見了阿顏手腕上的那塊四色胎記,大驚失色,一把扣住了她的手。
“你------鬆手------”阿顏以為黑袍女子要偷襲自己,一劍刺在了她的肩胛上,鮮血染紅了雪白似雪的劍身。
“我一直都有胎記,聖女說女孩子有這樣的胎記甚是醜陋,特意為我調配了藥物,並叮囑我每日擦拭,便可遮擋住胎記。
我依聖女所言,日日擦拭,你自然是不得見咯!聖女說,讓我殺你時,不必擦拭藥物,並說,你自然知道原因。”
黑袍女子見利劍刺來,毫不躲避,生生地受了一劍。當年,她還在獨孤聖女派里當護法時,終日醉心制毒,為了練出這世上最毒的葯,她常常以身試藥,日積月累,體內毒素累積。
後來,她生下了女兒,竟發現女兒的手腕處、後背處共有三塊胎記,這幾塊胎記全都是她母體內的毒素凝聚而致,因此都是由黑色、紫色、青色和黃色構成。
阿顏掙開黑袍女子的手,周身戒備。
“你為何叫阿顏?”黑袍女子眼眶酸澀,語氣溫和。
“聖女說,我後背上和手腕上的三塊胎記都是這樣的四色胎記,便給我取名叫阿顏。都怪我娘,將我生的這般醜陋!”阿顏厭煩地嘟囔了幾句。
“千面聖女,你好狠的心哪!原來,這就是你所說的誅心!”黑袍女子大呼一聲,癱倒在地。
她知道,這是千面聖女對她當年背叛獨孤聖女派的懲罰。千面聖女明知阿顏是她的親生女兒,卻讓她潛在自己身邊。
而她十幾年來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女兒,到頭來才知道,女兒竟然一直就在自己的身邊。
阿顏不知真相,聽從千面聖女的吩咐,對親生母親下了十五年的蠱毒,並要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
如果,自己說出了真相,她們母女難逃一死,就算僥倖逃脫,阿顏也將愧疚一生。
如果,她不說出真相,將千面聖女奉為神明的阿顏決計不肯放過自己,而阿顏也會背負上弒母的罪過。
“廢話少說,受死吧!”阿顏舉起劍,穩穩地刺過來。
“慢!”黑袍女子用手攔劍,擋住了阿顏的攻擊。
“你這人好生奇怪,方才分明一心求死,現在卻又不想死了。饒是這樣,我也不能放過你。”阿顏冷笑一聲。
“我且問你,你最大的心愿是什麼?”黑袍女子嘴角含笑,眼中俱是寵溺。
“我要當下一任的聖女護法!”阿顏眉毛一挑,野心勃勃地說道。
“只要你好好守着水柔儀,日後,你便是這獨孤聖女派的下一任護法。”黑袍女子點頭微笑,依依不捨地看了阿顏一眼后,躍身一跳,一頭撞在了牆上,鮮血如涓涓溪水。
“你------你這是何故?”阿顏呆立一旁。
“孩子,阿娘------怎忍心讓你背上------弒母的罪名。”黑袍女子直直地望着阿顏,呢喃自語。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阿顏蹲下身,極力地想要聽清黑袍女子的遺言,卻什麼都聽不清。
黑袍女子屍身漸涼,阿顏從身上扯下一塊布,仔細地擦拭着劍身上的血液,忽見天空上急速地隕落一顆流星,不知為何,她的胸口突然隱隱作疼。
宇文府內。
“父親,您深夜喚孩兒前來何事?”宇文成肅躬身詢道。
“眨眼間,我兒已長大了。”宇文恭上下打量了兒子一番,拈着鬍子微笑道,“你已長大,守護宇文家百年榮耀的重擔該交給你了。”
“父親不必多言,兒子明白。”宇文成肅神色黯淡。
“你已知曉?”宇文恭從案桌前站起身,踱到雕花窗下,平靜地望着莊嚴肅穆的宇文府邸。
“近日,陛下讓孩兒探查------水柔儀的底細,孩兒才得知,原來水濟昌竟是宇文世家安插在我朝的眼線。”提到水柔儀的名字,宇文成肅一時語塞。
“看來,陛下也已經知道了。”宇文恭濃眉微皺。
“父親,我宇文家先祖與那宇文世家雖同出一脈,但百年前早已分道揚鑣。如今,我宇文家只效忠大昌朝,您不必再顧念昔日的同宗之情。”宇文成肅提醒道。
“為父自然知道其中的輕重。百年前,宇文世家因開罪仁皇,被貶至漠北一代,日漸沒落。
後來,仇家追殺上門,我宇文一族險些被滅族,得虧南宮皇族先祖暗中出手相助,宇文族才得以保全。
當年宇文先祖與南宮先祖達成協議,為報大恩,宇文族撥出一支族人永世效忠南宮一族,這支族人從此與宇文世家再無瓜葛。
而我們這一族就是當年被先祖遺棄的那支。”宇文恭苦笑道,溝壑縱橫的臉頰上泛着清冷的月光。
“父親,當年是宇文世家的先祖先拋棄了我們,我們也不必再顧念什麼同宗之情。
您明知道水濟昌是宇文世家安插在我大昌王朝的細作,就不該心慈手軟,留他到今日,以致陛下對我宇文家心生猜忌。”宇文成肅恍然大悟。
數十年前前,宇文家便已聲名顯赫,而水濟昌只不過是一個無名小輩,也無甚突出才能。
父親卻對他甚是器重,一路破格提拔,恁是讓水濟昌從一介布衣當上了都城的四品官吏。
因水濟昌無甚政績,又無錢財上下打點,在朝中備受排擠。
父親不避嫌,時常出入水府以示親厚,這才讓水濟昌在都城的日子好過起來。
“如今陛下已知水濟昌的底細,定是惱怒不已。明日,我就奏請陛下去西北巡視駐防,你也一併跟着去避避風頭吧!”宇文恭吩咐道,“父親已經觸怒龍顏,你須要更加謹慎才是。”
“是,父親,陛下已經點撥過孩兒了,孩兒------孩兒------雖是不甘,只能從命。”宇文成肅眼眶發紅。
“天子相中的女子,容不得他人覬覦。你明白便好!”宇文恭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安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