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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成斷定,路波在北京是待不住的。因為王副局長他們不只是查海州葯業違規生產,已經在着手調查其他方面了。如果只是生產偽劣藥品或違禁藥品,頂多曝曝光,最終罰款了事,企業生產會受影響,上市也會受阻,但不會傷及要害。要是查出行賄、倒賣批文或用非法手段操縱市場等,海州葯業就不只是停產那麼簡單。如果再深查下去,緊張的就絕不是曲利敏一人了。某種程度上,海州葯業跟大華差不多,都是那種一點即燃的爆炸品。

喬若瑄回來的第二天,路波果然匆匆忙忙回來了。一回來便讓李源請普天成過去。

普天成坦坦然然去了,路波分外熱情:“天成啊,快請坐,最近辛苦你了。”

“哪有書記辛苦,怎麼樣,書記這次還順利吧?”普天成問了句模稜兩可的話。

“哪能談順利,現在錢不好要啊,項目更不好跑,天成,我真是服了你,你去就不一樣。這次好幾位部長都說,海東就你有辦法,下次要錢,一定要帶着你。”

“書記笑我呢,我去比你更困難。”

“不會的,我哪敢笑你。來,喝水。”

普天成捧過杯子,若有所思地等路波切入正題。路波倒也不拐彎子,直接道:“天成啊,真沒想到,曲利敏會鬧出這種醜聞,黃書記跟我彙報了,對這種行為,我們必須嚴厲制止,堅決打擊。”

“他們也是急了,葯監局搞突然襲擊,撞槍口上了。”

“什麼突然襲擊,你給他們留足了空間嘛,這個曲利敏,太自以為是。再說那葯明文禁止了的,怎麼能再生產呢,看來我們對企業還是疏於監管啊。今天請你來,兩件事,一是緊急對大中型企業特別是醫藥行業進行一次大檢查,亡羊補牢嘛,這項工作還是由你來負責,具體哪些部門參加,你定。另外呢,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曲利敏這件事影響太壞,高層已經知道了,不查怕說不過去。”

“這個我也不好表態,最好是讓黃書記他們定吧,我的意見還是以教育為主,不要一棍子打死,畢竟也是為企業嘛。”

“天成你能這麼想,我得替他們謝謝你,不過這事還是要引起高度重視,企業反腐敗力度一定要加強,我想近期召開一次會議,專門研究部署此項工作,警鐘還是要長鳴啊。”

“書記想得周到,這些企業家,需要不時提醒,他們是我們的財富,保護好他們也是我們的責任。”

普天成這些話,說得很妥帖,一點沒有針鋒相對的意思,更沒有咄咄逼人。路波臉上有了暖色,好似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兩人又說幾句,路波話題突然轉到了王靜育上。

“要說呢,現在談這事不是時候,會讓別人產生誤解,不過這次去北京,有不少領導問起我,看來靜育同志在上面還是有一定影響力啊。我考慮再三,還是我們內部消化吧,不要讓領導們說我們不愛惜同志,有錯誤,批評教育為主,你說呢天成?”

“這個……怕不妥吧?”

普天成沒想到,路波彎轉得會這麼快,他還估計要費一番周折呢,沒想這麼快就逼對方繳械。

“妥不妥咱倆都不管了,交給紀委吧,讓他們去處理,咱們只要結果。”

“聽書記的。”

此後僅僅兩天,媒體關於王靜育腐敗案的報道就少了許多,口徑也開始轉向,有報道稱,王靜育案在調查中發現諸多疑點,紀委懷疑檢舉者有報復行為,很多舉報內容無從查實。一家媒體甚至說,當初從王靜育妻子辦公室搜查到的錢,大部分是公款,這些錢已經得到教育部門確證,是項目辦設的小金庫,錢由王靜育妻子保管。總之,勢頭比前些天弱了許多。第三天,紀委許濤過來說,齊星海從外省帶回到海東,該案已經移交給他們第一監察室,目前由他負責了。

“齊星海什麼也沒說,嘴巴相當緊,下一步就考慮讓他回去。”

“回去?”普天成緊起眉頭。

“只能回去,從他身上打不開缺口的,黃書記也是這意思。”

“這事我不便表態,按黃書記的指示辦。”普天成說。

“還有一件事,想跟省長彙報。紀委在調查王靜育一案時,王靜育坦白,齊星海曾向他和喬董事長送過三套房,房子在上海開發區,兩套別墅,一套觀景房,價值兩千多萬,手續是他代辦的。”

“給喬若瑄送房?”普天成剛剛舒開的心馬上又緊住,聲音也變了調。

許濤點頭,臉色很難看。

“是王靜育自己說的?”普天成又追問一句。

許濤再次點頭,遺憾而又無奈地道:“真沒想到,王靜育會把矛盾往喬董事長身上轉移,紀委的同事講,只要一問話,王靜育就急着把話題往喬董事長身上引。”

“無恥!”普天成憤憤罵了一句,又道,“接下來呢,黃書記有什麼指示,我是指對王靜育。”

“現在案子到了我們手裏,按說應該好辦點,但很多證據都到了手,尤其那些現金還有財物,房子紀委肯定也要落實,黃書記說下周派人去上海,如果有可能,還望喬董事長這邊能有點對策,只要不是以她名義辦的房產證,將來都好說,就怕……”

“這個喬若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省長也別動怒,有可能是王靜育信口亂說。”許濤小心翼翼道。

“行吧,回頭我問問她。”普天成只能這般遮掩,他從內心裏感謝黃小霓,給了他和喬若瑄一周時間。

“不過王靜育夫婦,難度比較大,一下兩下怕是……”許濤垂下了頭。

“該怎麼查就怎麼查吧,原則你掌握,尺度要把握好。”普天成說。

“知道,我會謹慎的。”一聽普天成並沒有額外要求,許濤說話才自然起來。事實上他已知道,就算外界力量有多大,王靜育一案已無回天之力,開始動作太猛,而且一大堆證據很燙手。紀委不是不能幫着壓事,但前提是不能讓紀委被動,王靜育自己把迴旋餘地堵死了。況且他死命地想扯出喬若瑄,也是大忌,辦案人員包括黃小霓對此都很氣憤。

晚上回到家,喬若瑄坐沙發上看報,嘴裏哼着歌,一副逍遙自在的樣子。保姆谷若若已做好飯,在等普天成回來。普天成看了妻子一眼,徑直進了書房。谷若若跟進來說:“叔,飯好了,洗手吃飯吧。”普天成說:“把你阿姨叫來,飯等會吃。”

等半天沒有動靜,普天成喊了一聲若若,谷若若慌慌張張進來說,阿姨已經吃飯了,叔您也快來吃吧。普天成真想發火,喬若瑄並不知道葯監局督察組到了海東,普天成沒跟她說,什麼消息也沒透露。更不知道她去北京這段時間普天成為她做了什麼,還以為眼下出現的局勢是她在北京爭取來的,暗暗得意呢。普天成來到餐廳,匆匆扒了幾口飯,扔下碗說:“到書房來,有話問你。”

喬若瑄抬了下目光,問:“什麼事,飯都不讓人消停吃?”

“你還消停呢,火燒眉毛了你知道不?”說著,“啪”地摜了一下碗,先進了書房。

喬若瑄不敢不理,畢竟風波還沒平息,王靜育還在雙規呢。進了書房,喬若瑄說:“說吧,省長有何指示?”

“你正經點好不,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

“怎麼沒,我心情好着呢,有人不是想讓我下地獄嗎,我喬若瑄現在還好好的,我倒要看看,將來到底誰要下地獄。”

“喬若瑄,你太張狂了,別以為別人扳不倒你,那是沒到時候!你有多大能量,你看看四周,哪一隻手不是沖你來的?我勸你還是清醒點!”

喬若瑄呵呵一笑:“好啊,你現在就把他們叫來,雙規我。”

“你——”普天成無語了,攤上這樣的妻子,他還能咋樣。過了好長一會,不死心地問:“上海兩套別墅怎麼回事?”

“別墅?”喬若瑄瞪大雙眼,繼而露着笑臉說,“上海到處是別墅,怎麼,普省長是不是要送我一套?”

普天成沒有心思跟她鬥嘴,正色警告道:“喬若瑄,你給我聽好了,儘快把你屁股擦乾淨,如果將來因為你給這個家帶來災難,一切後果由你負。”

“怎麼,跟老婆撒野還是想離婚,請明說,那個秋燕妮不是還在等你嗎,要不要我現在就給她挪位子?還是普大省長又有新歡了,這次我去北京,聽說你跟年輕漂亮的女司長很密切嘛,人家可是未來的生力軍,各方面都比你老婆強,不是你們還籌劃着讓她來當省長助理嗎,是不是床上之事也要她助理?”

“你無恥!”普天成吼了一聲。

“我還無賴呢,告訴你普天成,少對你老婆耍橫,有本事,沖路波去耍。知道人家老婆有多少房嗎,說出來嚇死你。上海算個鳥,人家美國、英國、**都有。人家都不慌,你慌哪門子,就你普天成馬列?”喬若瑄近乎在嘲笑了,普天成只能收兵。

喬若瑄這裏顯然要不到答案,普天成不敢等下去,緊着叫來秦懷舟。上次交付給秦懷舟的任務,秦懷舟完成得很好,足以證明他在上海還是有點關係。閘北區明園森林都市的確有三套別墅在路波妻子名下,用的是路波兒媳婦的名,現在全部資料都在普天成手中。普天成讓秦懷舟馬上去趟上海,按許濤提供的線索,查清王靜育代收的兩套別墅還有一套房的具體位置還有戶主名,這事要快,秦懷舟當天就去了上海。普天成還不放心,又給上海一朋友打電話,如果房子真在喬若瑄名下,讓他無論如何想辦法,將這件事善後,不能留下任何隱患。這位朋友也是副部級官員,辦這點事還是沒任何問題的。

幾天後普天成得到迴音,許濤說的那個樓盤裏,的確有一套別墅和一套一百八十平方米的房是喬若瑄的,不過用的不是喬若瑄的名,是普喬。奇怪的是,二十天前這兩套房都轉手了,目前房主是上海一古玩商。

二十天前?普天成納悶,那段日子喬若瑄不是在北京嗎?忽然間,普天成就明白,喬若瑄那些日子並不只是在北京借力,她還做了很多事。而且絕不只是去了上海,出國一趟的可能都有。心裏忽然湧上一層歉疚,看來還是不了解妻子啊。

不過王靜育那套別墅還沒轉手,戶主是王靜育十九歲的兒子,這塊心病不除,還是不能讓人踏實。

又是一周后,地產商齊星海放了出來,官方給出的結論是查無實據。齊星海在接受調查期間嘴巴的確很緊,一字未吐,問什麼都說不知道,再後來就裝病,忽然是心臟,忽然又是大腦,還玩過幾天失憶,玩得特像,看上去就跟真的傻子沒兩樣,當著調查人員的面,將一張紙撕碎了吃下去,說麵條真香。後來又要吃用來寫交代材料的那支筆,還問調查人員這香腸是進口的吧?嚇得調查人員一把搶走了筆。這也讓普天成聊以**。齊星海放出來第二天,喬若瑄神秘消失,普天成知道她去忙什麼了,等再見到妻子時,見她臉色紅撲撲的,像是剛做完美容。聯想到上海兩套房,普天成不由得多看妻子幾眼,感覺妻子還是有可愛的一面。

這邊既然緩和了下來,王副局他們也心照不宣地撤出了海州葯業,李司長和安監處長孫洪磊專程來向普天成彙報,說調查已告一段落,給海州葯業開了兩百萬的罰單,容許企業經過整頓后重新生產。

“兩百萬,不多嘛。”普天成笑說。

李司長道:“查出的幾個虛假藥品,我們發了通報。”說著將通報文件遞上,普天成掃了一眼,文件上不只是海州葯業,一併通報的企業有二十餘家,查禁藥品三十多種,海州葯業兩種醫療機械也在名單上。

“辛苦你們了。”普天成放好文件說。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李司長顯得很客氣。普天成拿出兩幅字畫說:“一點小禮物,你和王局各一幅,不是大家之作,權當欣賞吧。”

李司長沒敢當面打開,但堅信手中禮物不輕。旁邊的孫洪磊訕訕笑笑,多了句嘴:“相關證據都在我們手裏,隨時都可以再進去。”

換了以前,聽了這話普天成臉上一定會動怒,指不定還要教訓幾句。很多想法是不能說出來的,就跟很多做法不能讓別人看出真實意圖一樣。這天沒有,他非常和藹地說:“也不能讓洪磊空手回去,字畫沒了,柜子裏有幾樣擺設,洪磊隨便挑一件吧。”

孫洪磊盯着那尊陶出神地望了好長一會,咽口唾沫,回身說:“省長這裏件件是寶,我哪敢碰。”

“洪磊甭客氣,都是些擺設,擺誰柜子裏都一樣的。”

“多謝省長,以後吧,以後到了省長這裏,洪磊就膽大了。”說完詭秘地笑了笑。趁李司長不注意,快速將一張卡放那尊陶前。這才是他今天來的重要目的。

普天成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有時候你不能拒絕別人,更不能揭穿別人,要給每個人留有機會,留有希望。儘管他極不在意那張卡,但那不是卡,是態度,也是一種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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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班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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