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難解難分
“…”又一次被噩夢驚醒。
梵玖言坐了起來,懊惱地揉了揉墨藍色的頭髮。
瘦削的骨頭還沒有發育完全,看着窗外寂靜的山谷。
山谷有迴響,好像在與他訴說,將他夢中的事情一併折騰到他眼前,告訴他,你可別忘了。
昨天的事情就像是…剛剛發生了似的,他嘆了口氣。
回來時,他已經堅定以及肯定,自己要用盡全部的力量去死守整個血族。
還記得,那時,血族分為貴族的U級別和普通的N級別。
U級別的貴族們不會動用武力去反抗他,而是詭計多端阻止他的上位。
N級別就不同了,他們總是動拳頭欺負他,多虧領隊祝朝燃一次次的武力鎮壓。
本以為每次都要因為首領的位置在這個壓抑難捱的地方日復一日待着。
可是現在…沒有任何一個吸血鬼存在不滿情緒了。
是因為,再沒有…
U級別的貴族吸血鬼,只剩下了他自己…
而N級別,又能剩幾個呢…
他拖着祝朝燃和那個救了燃的男孩回來時,數都數不過來的手,沾滿血跡,向他揮舞…
一瞬間,好像所有人都臣服於這個十歲的小首領。
真摯地、奄奄一息地喊着“首領”,喊着…
“玖言大人…”
梵玖言回過神,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
就在昨日,第一次動用了屬於他自己的能力R-重塑。
試圖去救活所有吸血鬼。
但是,能力,僅能用一次。
對於還是孩童的他,還無法完全駕馭這強大的能力。
可活過來的,寥寥無幾…
梵玖言走到另一個屋子。
屋內是徹夜未眠的祝朝燃,以及床上仍然沒有蘇醒的金髮男孩赫連朝。
祝朝燃抬起眼眸,正要起身,看到祝朝燃眼下重重的黑眼圈。
梵玖言伸手止住了他的起身。
“朝燃,他醒來,就會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孩了。”
梵玖言冷漠地開口。
絲毫沒意識到,其實這兩位少年都比自己大很多,也絲毫沒有用前輩的敬語。
“而且,他丟失記憶的同時,也會丟失掉他的那些年。”
也就是,這個男孩會變成十五六歲的模樣了。
祝朝燃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也就是,他不會記得,所有的事情,包括你。”
恰巧是把和他相遇的那些年遺忘,沒有再比這更造化弄人了。
梵玖言微微蹙眉,他站着的身高略微比坐着的祝朝燃高一點點,但是他變了,變得有壓迫感了。
變得比祝朝燃還要有壓迫感。
祝朝燃仍然沉默。
“他的過去,就是一張白紙了。”
祝朝燃垂下的眸子已然沒有了光芒。暗紅色在長長的睫毛下隱退了色澤,高挺的鼻樑上還有血痕,乾裂的嘴唇蒼白而又無力地動了動。
“好…”他說。
不記得,最好了。都忘了吧。
“你的傷怎樣?”梵玖言問。
這個傢伙回來后,一直寸步不離地守着赫連朝,自己的槍傷都沒顧得上處理,梵玖言抿了抿嘴。
“他過一會兒就會醒來,我會賦予他新的能力V-無效化。”
“多謝首領。”祝朝燃喑啞着嗓子。
其實梵玖言並不是真的想賦予小男孩什麼能力。
只是他保住了血族的大將,而且…
血族不要廢人。
聽到謝,梵玖言抿了抿嘴。
“所以,你不用擔心了,去處理自己的傷口吧。以免複發。”
丟下這句話,梵玖言轉身離開。
直到最後關上門時,最後的場景還是絲毫沒有起身的祝朝燃,疲憊的神情。
“是有多重要…”
梵玖言低語一句,雖然經過昨天的事情,已然讓他成長了很多,明白了自己應該擔負的壓力和責任。
但是仍然無法理解,這個平日裏暴虐無常的領隊人物,怎麼會像個被抓住了軟肋的小動物,也會驚慌失措。
桀驁的臉上還會出現藏不住、溢出來的擔心與恐慌。
他從沒見過比自己還要年長、成熟的領隊這副模樣。
而且,他明明只叫燃,還突發奇想改成祝朝燃…
他和這個人類是什麼關係。
這個赫連朝,能為了祝朝燃擋那一槍。
祝朝燃又可以放下所有的尊嚴,拿命求自己救活他…
哪怕,救回的是一個空白的紙人。
梵玖言閉了閉眼眸,滿臉疲憊。
這個世界它很多事情並不能成全自己,而自己也並不想叨擾人類的生活。
可是,那個人,Yi,他會是人類嗎?
梵玖言靜靜地思考着。
在祝朝燃的胸口拿出的那枚子彈,和父母屍體中拿出來的如出一轍。
如果是的話,人類,便一個不留。
白皙的小手緊緊握起來,狠狠地砸在大理石窗檯。
放下的手骨有隱約紅血絲,他冷冷地注視着遠方的山丘。
“給我十年,十年時間…”
他低聲呢喃道,就像是說與自己聽,用自己能聽到的音量暗暗發誓。
“我必整頓血族,擁有和那個男人對抗的實力,一雪前恥。”
Yi。他眯了眯眼,仍然眺望着山頂那沒有融化的雪。
隔着如此之遠,卻感覺如此寒冷。
非一日之寒。
在這冷漠的氛圍中,一抹香甜的蛋撻味傳了過來。
梵玖言不知道為什麼,竟感覺如此甜蜜,如此熟悉。
他收回目光,看到了近處那個推着小車賣蛋撻的女人。
還有一個把刀磨地鐺鐺響的自行車男人在吆喝。
“磨剪子嘞!鏘~菜刀!”
打從生來就懼怕和討厭銀制器物的梵玖言,竟然饒有興緻地看着、聽着。
好生熟悉,好生溫暖。
朦朧中,就好像會出現一個女孩子的輪廓,她燦爛的笑着叫他,叫他…
梵玖言好像看她櫻粉色的唇在動,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好像一瞬間消音了般…
仿若他也看到自己,微微笑着,嘴角也不由得勾起,輕輕喚了一聲…
她是誰呢…
梵玖言稚嫩的臉上覆蓋了困惑。
為何一想起來,心就會跳,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巴不得一把摟過,然後輕輕撫摸她的頭髮…
算了。
梵玖言嘆了口氣,他也是明白自己幾歲而已。
這種奇特的感覺,還是不要儘力憑空想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