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雨將至 三、陰暗過往

第一章 風雨將至 三、陰暗過往

洛陽,相府門前。

相府的侍衛此時都被眼前的景象弄糊塗了——李肅彎着腰大口喘着氣,而他的手,正死死地拽着呂布的袖口。

“奉先……你先……呼……呼……你先等……等等!可累死在下了!”李肅費力地說道。

“你還有膽子在我面前現身?”呂布此時眼中滿是憤怒,如果不是相府門前的侍衛太多,他絕對會當場宰了李肅。

“奉先……此處不是說話之所,你先隨我來。”說著,李肅便拉着呂布,離開相府門前,拐進了不遠處的一條巷子中。

“奉先啊,幸虧在下趕上了,要不然你……呃!”話沒說完,他已被呂布掐着脖子提了起來。

“剛才怕相府門口動手壞了事,如今四下無人,李肅,給我義父償命吧!”說著呂布的手上便開始用力,掐得李肅眼珠子外冒,青筋綳起。

“奉……先……我…………我……段……軒……”李肅兩腳亂蹬,兩隻手努力地想掰開呂布的手,嘶啞着只能發出一點聲音。

“撲通!”呂布的手放開了,差點沒把李肅摔死,不過總好過讓人掐着脖子,“你認識段軒?”

“咳……咳咳……我是做了什麼孽了,咳!”李肅大口喘着氣,無奈地搖着頭哀怨着。

“別廢話,說,究竟怎麼回事。”

“呼……”總算恢復了正常的呼吸,李肅站起身揉着脖子說:“段軒是在下故友……其實那****離開你的營帳后,心中總有些不甘,所以今日我便準備再去你營中勸說一番。可剛到半路,就巧遇段軒,他說有人害死了丁將軍,奉先懷疑是我家主公。因此你假意前來投靠,若查明真是他所為,便要行刺。是么?”

“怎的?你要替你家主公除掉我么?”說著,呂布的眼中便泛起了殺機。

“奉先啊!你聽我說,我雖屬董卓,但此時卻並不忠心於他。說實話,我對他進京后的做法也看不過。再者,我雖是他手下,但更是漢臣,他與天子之間的抉擇,我又豈會糊塗。此次是段軒托我來暗中協助你的。”

“協助?你先實話告我,陷害我的那封密書可是你偷放在我營中的?”

“什麼密書?段軒只說丁將軍遭奸人所害,並未詳說,究竟如何?”李肅裝出一臉茫然地看着呂布。

“密書上言讓我夜間取了義父的頭獻給董卓!”

“唉!奉先冤枉在下了。我昨日與你攀談,你可曾見我拿出過密書?想來,那定是有人趁你出帳之後才放入你帳中的。”

“這……”李肅說的沒錯,這確實很有可能。“那你覺得可能是何人所為?你整日在這城中,定當知其一二。”

“這在下可着實不知。”

“哼!”

“奉先莫再動怒,方才你我已被門前侍衛看到。此刻你先隨我去見主公,其他的事,日後再說。”說著,李肅嘆了口氣。

“呼~~~“呂布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憤怒的表情散去,便跟隨李肅邁步向出巷子。

————————————————

“啊切!”馬上的段軒打了個噴嚏,“莫叔,看見沒,軒兒可是生病了。不如你獨自回去跟老頭子說聲,就說軒兒這病得半年才能養好,就不回去了,別染給他老人家。等病好了我給他買點酥帶回去,成不?”

說著,段軒誇張地晃着頭,耷拉着眼,似乎隨時會掉下去似的。

“我呸!他老人家牙都沒了,酥個屁酥!你小子能生病才是蒼天有眼了,那定是你平日作惡太多,被人咒罵了。抓緊趕路吧,回去讓九賢老看看你的傷,別廢了胳膊。你這臭小子,不過是做個樣子,誰想到你對自己下手居然也如此之重,唉!”莫岳嘆息道。

趁莫岳不注意,段軒偷偷做了個鬼臉。

段軒做事的原則是要麼不做,要麼就做徹底,莫岳對他這一點也是無可奈何。

“不過,像我等這樣之人,又有幾個能活得長久呢?”莫岳低下頭,似乎陷入了思索。

是啊,段軒何嘗不知道,或許自己哪天也會“英年早逝”。

路兩邊的樹葉被風吹的颯颯作響,望着莫岳的背影,段軒想起了自己和他第一次見面。

……

那時的他只有五歲,漢朝的腐敗讓各地豪強貪官滋生。在這種污濁的世道里,當個老百姓比當狗還難。

“拖了多久,就這點稅錢都交不上么?”一個滿臉贅肉的差官坐在段軒家把玩着剛從商鋪搶來的玉器。旁邊的兩個顯然是他的跟班。

段軒就縮在母親的懷裏,他能感覺到,母親也在顫抖。而他的父親,正哆嗦着陪着笑:“官爺,官爺,再兩天,就再寬限兩天,爺您也見着了,我們家這兩天確實是沒有,過兩天咱給爺湊上。”

“啪!”那張本來就已經裂了的桌子被拍得直掉木屑,“你這話說了多少回了!老子他奶奶的沒空陪你,今天給句話,能交上不!”隨着他說這些話,那些贅肉也跟着顫抖着。

“官爺,就兩天,我……啊!”段軒的父親話沒有說完,便被那兩個跟班按在了桌子上。

“給臉不要的狗東西!呸!爺爺們今天不能白來一回……”說著,胖官差用一種很猥瑣的眼神看向段軒。段軒害怕地縮緊了頭。

可是,他忽然發現,那官差看的不是他,而是……他母親。

“你婆娘倒還有幾分姿色,陪大爺們耍耍,大爺們心情一好,就再給你兩天,如何啊?”

“這……這使不得啊……官爺,有話好說啊!”段軒的父親心裏急切,卻被按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那胖官差沒有理他,徑直朝段軒母子走來。

“啊!”段軒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扔到了牆上,劇痛讓他眼前一黑。

等他再緩過來時,只覺得自己眼前的一切如地獄一般:父親被官差的刀插入肩頭釘在了牆上,那兩個官差沒想殺他,只是想讓他這麼看着。而段軒的母親,被那胖官差壓在桌子上,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撕破,正哭泣着哀求那胖官差放過她。

父親大聲的咒罵,母親絕望的哭喊,摻雜着那幾個官差猥瑣的笑,傳進段軒的耳朵里。

段軒感覺天玄地轉,他努力地想站起來,可是他幼小的身體無法承受剛才的撞擊,剛動一下,就疼得又趴到了地上。

“奶奶的,哭得比殺豬的還難聽!”那胖官差似乎是有些厭煩了,忽然抄起刀在段軒母親的脖子上劃過。

“娘親!”段軒大叫道。

母親的脖子瞬間噴出了鮮血,她用絕望又悲傷的眼睛看向自己,伸着手想要說什麼。

可是,段軒什麼也聽不見,除了那胖官差的咒罵,什麼聲音也沒有。

段軒發現自己的父親已不再咒罵了。此時,他的眼裏彷彿噴出了火,那雙蒼老的手用盡了全力去拔插在自己肩頭的刀。

“王八蛋,壞了老子今天的興緻!”說著,胖官差遞了個眼色,一個跟班拔出刀,刺進了段軒父親的胸口。

“啊!”段軒的父親最後留給他的,只是這一聲絕望的慘叫。

那個胖官差還在一邊咒罵,一邊在段軒母親的屍體上擦着刀上的血。

段軒覺得世界突然沒了聲音,只是頃刻的功夫,他最親近的兩個家人就這麼離他而去了。

什麼都沒有了,自己還活着有什麼意思。

“大哥,這崽子怎麼辦?”一個跟班問道。

“宰了!不夠解氣!奶奶的!”胖官差甩着贅肉大叫。

緊接着,段軒看見那兩個跟班向自己走來。

他知道等着他的是什麼。那兩個人背對着門,看不清表情,可在段軒眼中,他們好像是惡鬼一般。

本能的害怕讓自己的身體一顫,“不……不……不要殺我,我不想死!”在官差們嘲笑的眼神中,他費力地爬向門口。

“來人啊!誰來救救我!”段軒絕望地喊叫着。可是,他被拖了回去,緊跟着他的小腹便又重重挨了一腳,那種穿心的痛讓他幾乎昏死過去。

“小崽子,臨死還不讓大爺省心!”說著,一個跟班舉起了刀。

段軒看着那把刀,流着眼淚,只是絕望地搖着頭。

可是那刀並沒有落下。

“嘭”的一聲,落下的是那個跟班的頭,恰好滾到了段軒的面前。

“啊!”段軒嚇得向後爬了好幾下。

“作踐百姓的混蛋,卻穿上了官服,看來這蒼天,確實無眼了。”一個三十齣頭的男子平靜地看着自己的刀鋒上的血,悠悠地說道。

“哪的賤民來這撒野,殺害官府中人,找死嗎?”說著,胖官差和另一個跟班便舉刀沖了上來。

“唉。”男子無奈地嘆了口氣,以極快的速度舞了兩下刀,那兩個官差就立刻停住了。

下一刻,男子猛地向回一拉,兩顆腦袋同時掉到了地上。“才剛磨好的刀,卻只殺了幾隻臭蟲。”

直到死前,這些愚蠢的官差才弄清楚,男子的武器並不是那把刀,而是刀身旁邊那些常人根本不會注意到的細絲。

男子走到段軒的身邊,段軒害怕地縮了縮身子。

“孩子,還能走嗎?這裏不能再留了,你還有什麼親戚嗎?”

段軒只是木訥地搖了搖頭。

接着他看向自己雙親的屍首,又一次流下了眼淚。

男子回頭看了一眼,對段軒說:“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段軒。”

“這幾個混賬東西已經被我殺了。你在此少侯,我先去把你父母的屍首安葬好。之後,我會帶你離開,找戶人家收養你,以後你……”

“我想跟着你學打架。”段軒突然盯着莫岳說。

莫岳不禁苦笑了一聲,自己的武藝在孩子眼裏原來不過是“打架”。

“跟着我做什麼,跟着我會有更多的歹人追殺,會成天看見死人,你不怕么?”

“我不怕。再說,到哪都交稅錢,到哪都沒有好日子過。”

莫岳摸了摸孩子的頭。他明白,從今天起,這孩子眼中的世道再也不是原先的了,那雙空洞的眼睛彷彿對一切都不在乎了。

“我再問你一次,為什麼想學武,只是為了打架么?”

“我……我想……我想讓這天下所有當官的,都不敢再欺負老百姓!”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這孩子的想法,和他一直遵循的大義,是一樣的。

“那麼……你跟我來吧。”

……

“嘿!小子!想什麼呢,我們到了。”莫岳的聲音把段軒從回憶拉到了現實。他晃了晃頭,無奈地看向前面的大門。

這門隱藏在一座大山山腳下的一個山洞中,洞口被樹枝和野草覆蓋。

大門厚重而樸實,可就如同第一次來這時一樣,段軒每次走進這鐵門,都感覺說不出的壓抑。

莫岳在門上用刀按着輕、重、重、輕的順序敲了四下,沒過多久,鐵門便慢慢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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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夜長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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