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唳滿長空(2)

第一百五十七章 唳滿長空(2)

韋應時被削爵削職,帶着半生蒼白啟程返回洛安老家,這已經是劉循給他的最高禮遇,換了別人,操控朝政,早就抄家滅族了。

一夜之間,韋家一無所有,成為庶民的韋紹卿,特來向薛淳樾辭行。

晟王的部將,要麼被劉淙收買,要麼命喪黃泉,唯一倖存的,只有韋紹卿。

“我現在還能站在你面前喘氣,真要感謝你的掉包計。”

“無需謝我,知雨臨走之前,只交代了一句話,她的父兄,要活着。”

“將來……我還有何面目去見知雨,她被父親利用時,我竟是冷血的旁觀者,真是……枉為人兄。”

“知雨早已不在乎,現在,她只在乎她的孩子,和她的丈夫,以及他們一家三口的小日子。”

韋紹卿抿唇,思慮一會後說道,“我能再見見沁渝嗎?”

“抱歉,政變之前,我已送她離開,現在恐怕趕不及了。不過這天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來日總會碰面的。”

這並不是薛淳樾的託辭,葉沁渝確實已被他送離城中,畢竟,逼反旭王,是拿命來博的賭注,他不能讓葉沁渝陪他以身犯險。

從下令讓學誠撞沉鼎興號那刻起,他便送她離開了。

鼎泰匯走私斂財事發,薛匯槿被擒,旭王被曝光是遲早的事,既然已經定了謀反,早晚都是這條路,不如攻其不備,儘早決斷。

劉淙的心思,盡在薛淳樾掌控。

他與薛沛杒決心為儀安復仇的那刻起,便知道料想到有此結局,當然,他們還一直期望着旭王真的會徹悟,就像他承諾得那樣,只是藉此契機重返朝堂,其後堂堂正正地與曦王、晟王再決高下。

要真是這樣,誰也不會死,旭王、曦王、晟王、昕王,這些天潢貴胄將繼續他們的奪嫡遊戲,薛淳樾等人也已成功除掉韓陽、韓祥等人,告慰儀安,此後,各自繼續自己的平淡人生,如果雙方都安於現狀,那誰也不會有事。

但是,旭王提出,在短期內,要再追加一百萬兩,拿到這一百萬兩,才能與薛淳樾等人分道揚鑣,未集齊這一百萬兩之前,戶部、各州市舶司,還要做他旭王的搖錢樹。

所求目的,不言而喻……

如果旭王謀逆成功,薛家還有何面目面對天下臣民?再說,所謂兔死狗烹,未免遺臭萬年,旭王上台後,第一個要屠殺的,就是全程參與此事的薛淳樾眾人,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與帝王分享秘密,尤其是,帝王自身的秘密。

不死你死,就是我活,世間無法,只能如此。

洛安

葉沁渝醒來之時,只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正睜大雙眼,好奇地看着她。

她“一骨碌”坐了起來,着急地四處張望,“淳樾!”

外間之人聽她醒來,連忙掀開帘子走了進來,“你醒了?快躺下!”

“羽茗姐?我在哪?洛安?淳樾呢?!”

蘇羽茗將奇兒抱開,交給乳娘,再坐到她床沿,幫她掖了掖被角,“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如此毛躁?不顧慮自己,也該顧慮一下肚子裏的孩子啊!”

什麼?!

葉沁渝愣愣地看着蘇羽茗,一臉的不可置信!

“你們吶,一個懵懂就算了,另一個怎麼也如此大意?長興來此,一路顛簸,差點釀成大禍!”

葉沁渝一把拉住蘇羽茗的手,又驚又喜,“羽茗姐,你說我……有孩子了?!”

蘇羽茗也難掩激動,將她握緊,微笑着點了點頭,“你別擔心淳樾,他沒事,等長興的局面穩定了,他會過來的。現在,你要安安靜靜地待在洛安,哪也不許去!沁渝,我是真的開心,以後,奇兒可算是有個玩伴了!”

葉沁渝臉上浮現出一抹暖笑,雙手不禁撫上自己的小腹,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驚喜,他的到來,不知道……是不是預兆着一種全然不同的新生?

“她怎麼樣?”

葉賜准在房門外焦急地等着,一見蘇羽茗出來,便急忙忙地詢問。

“脈象平穩了,孩子平安,我剛已經跟她說了。”

葉賜准這才放下心來,這一路又驚險又勞頓,接到沁渝時她的昏睡散藥效還沒過,昏迷不醒,羽茗給她搭脈時意外發現她已有孕,可是胎象不穩,萬一又像上次那樣,她真是不敢想像……

“那我總算是對得起淳樾的重託了……這兩個人也真是的,也不是第一次了,怎麼連懷孕這麼大的事都懵懵懂懂的,差點釀成大禍!”

“你也別怪淳樾和沁渝了,長興腥風血雨,他們每個人都朝不保夕,千鈞一髮之際,淳樾能將沁渝暗中送到洛安,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葉賜准輕鬆地笑了笑,牽起蘇羽茗就要離開,忽然之間想是想起了什麼,轉身定定地看着蘇羽茗,“呃……政變之後,關於薛匯槿,你不想知道他的情況?”

提到那個人,眼前的蘇羽茗,神情忽然轉為清冷,彷彿那個人,跟她毫無關係。

半晌之後,她還是做出了回答,“畢竟人命關天,如果可以,能活着也不錯。”

“看來我的夫人仍是這般菩薩心腸。”

蘇羽茗雲淡風輕地微笑,“我現在,只想安安穩穩地將奇兒撫養成人,其他的,都與我無關。”

“那我呢?!我也與你無關?!”

葉賜准又急了,蘇羽茗“噗嗤”一笑,挽住他的臂彎,“你是奇兒的爹爹啊,要是沒有你,誰養活我們娘倆呢?所以你說與你有沒有關係?”

“哼哼……”

葉賜准這才滿意地微笑,順勢把她擁進懷裏……

薛匯槿的事,她總會知道的,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了。

他總歸是薛清顏的親侄子,看在薛清顏的面子上,劉循給他賜了杯毒酒,留了全屍。至於薛玉雪,生性剛烈、不甘平庸卻又無可奈何的她,在宗正寺入府抓人之前,便已割脈自盡。臨死之前,她端坐在大廳正堂的主人位上,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位置,雖然終身未曾拿到。

海州傳來消息,馬姨娘在一個雨夜失蹤,次日一早在薛府門外的碼頭髮現了她的浮屍……

可能,她只是想從碼頭出發,進京看看她那兩個死於非命的孩子。不管薛匯槿和薛玉雪在世人眼裏多惡劣,在她心裏,都只是兩個乖巧聽話的好孩子,是她的心頭肉……

薛成貴終於一病不起。

薛淳樾上了封奏章,他想辭官歸隱,在父親病榻前盡孝。

他既已不再戀棧,強留亦是無益,這封奏章被劉循壓了半個月後,終是御筆硃批,准其所奏。

泓遠二十一年暮秋

海州鼎泰和,正式迎來新掌門,那便是當年的少主,薛淳樾。

一別七年,薛淳樾仍是這般丰神俊逸,只是物是人非,那些逝去的故人,無論恩仇,皆已煙消雲散。

海州港碼頭,蘇羽茗和柳絮依依惜別,直到目睹她的航船越來越遠,消失不見……

“沁渝,這是我第二次送走故友,第一次,是卿塵,第二次,是柳絮。我真的沒想過我能這麼堅強,我以為我會哭的。”

“這次不一樣了……卿塵和連晉三,已經在新羅站穩腳跟,柳絮此去,不會再漂泊無依。陛下也算是頓悟,終於還是選擇了放手……柳絮畢竟是柳絮,不是薛清顏。只是她這麼一走,王書霖就算是踏破鐵鞋,走遍天涯,也絕無覓處。”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王書霖不是沒有機會與她相守,但是再多的機會,他都一一放棄了,怪得了誰?”

葉沁渝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再說,即使她真的是薛清顏,那又如何?陛下執着的,只是一個沒有得到的影子,都是不真實的,他知道真實的薛清顏是什麼樣子嗎?如果當年得到了她,如今還會不會如此執着?世人總是對得不到的東西產生執念,執念越深,便越覺得美好,說白了,不過是自己感動自己罷了。”

蘇羽茗笑道,“看來沁渝長大了啊,洞曉世事了呢!”

“哈哈,羽茗姐是覺得我老了嗎?也是,一眨眼就七年了,想不老都難……”

“哈哈哈……”

兩人在海州港打趣,薛淳樾和葉賜准在閣樓里遠遠地看着兩人,優哉游哉地品茶。

“泰祥興,你真的不要了?”葉賜准挑眉,認真地看着薛淳樾。

“送給小侄女了,給她準備的嫁妝。”

“哼,我家奇兒的嫁妝,哪用得了你準備……”

薛淳樾哂笑,一會後忽然正色道,“洛安雖然是陪都,但王孫公子太多,昨天有恆興行,來日就會有其他行,對我們手無寸鐵的商人來說,終是個是非之地……來海州吧,這裏自在。”

“就不怕我搶你的生意?”

“儘管來搶,我有碗飯養妻活兒就行了!”

“嘖嘖……這哪是當年叱吒風雲的薛二爺啊,簡直就是一個小丈夫嘛!”

“呵……隨便,是什麼都行,給我幾天安生日子就好。再說,你雖有章濟和雲湘明,但我也有易如海和學誠啊,誰怕誰!”

兩人正說著,外面來人稟報,“四爺到了。”

想不到薛沛杒這麼快,薛淳樾等人打道回府,會一會這位不速之客。

進門之時,只見薛沛杒正在和蹣跚學步的葉淵奇在庭院之中玩耍,薛沛杒逗着她走路,眼看她就要摔倒,又不舍地上前抱住,將她高高舉起。

“薛大人,你這樣是教不會孩子走路的!”葉賜准搖搖頭,都說慈母多敗兒,照此看來,慈父多半也是敗兒的了。

薛沛杒也不回頭,只是安靜地抱着奇兒,自顧自地傻笑。

“就你一個?蕭廷楚沒來?”一眾人等人坐下后,葉沁渝環視一圈,沒發現其他人。

“蕭家聖眷正隆,族裏的應酬多得很,她走不開。”

“是她走不開,還是你不願意帶?”

薛沛杒沉默。

葉沁渝嘆了口氣,“何必呢……劉翊和蕭靖依都成佳偶了,你還要執着到幾時?逝者已矣——”

話音未落,薛淳樾將她止住,有些事,不是說說就可以忘記的,那些曾經鮮活的生命,都是刻在自己心底深處的印記,怎麼說忘就忘?

“沛杒來了,就多住幾日吧,我們鼎泰和就要辦喜事了,喝杯喜酒再走!”薛淳樾適時岔開話題。

薛沛杒挑眉,“哦?當家的要娶正妻了?”他可沒忘,葉沁渝只是他的妾,這正牌薛夫人的名號,可還空着呢。

“你小子找死……”,薛淳樾一躍而起,趁其不備將奇兒從他手中奪下,轉身就離開了廳堂。

薛沛杒反應不及,回過神來之時,兩手已是空空如也,無法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乾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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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女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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