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魔裔
『當時未曾發覺到她的異樣，若能早些知曉……』
不同於位於大陸北方的貝邇王國和德羅斯帝國，生活在大陸靠南的火羅王國的人們，大多數都沒有見過下雪天。
因為炎熱的氣候，火羅王國境內的火元素異常活躍，也因此，大陸的火系魔法師也更喜歡生活在火羅王國內。
而位於火羅王國南方，臨近魔獸聚集地——寂靜之森的火雲城，自然也就吸引了來自大陸各地的冒險家們。
或是為了任務獎勵的傭兵們，
或是為了更好修鍊的魔法師們。
又或者，只是單純的、愛好探險的冒險家們。
因為火元素活躍的原因，火羅王國也喜歡把建築物塗上暗紅的色彩。
也因此，火羅王國還有另一個稱呼——暗紅世界！
位於南方，每天有無數冒險家、商販往來的城市，火雲城自然也是通體暗紅的顏色。
在繳納十枚銅幣的入城費之後，竹璃兒和葉東離各自牽着馬走在城內的道路上。
擁擠！
這是火雲城給少年的第一印象。足以讓四五輛馬車並肩而行的的路上，幾乎滿是行人。
嘈雜！
這是火雲城給葉東離的第二印象。
在道路兩旁，有無數的酒館或武器店，從裏面不時傳出叫喝聲。這些還沒什麼，更要命的是在那些店鋪之前，有一些人隨便弄了塊布塊，上面擺着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叫賣着。
沒錯，擺地攤。
“瞧一瞧，看一看啦！神兵辟炎！不要998！不要558！只要200金幣你就能抱回家！”
“各種高深戰技，傭兵聯盟和拍賣會都難得一見的戰技，就在我這裏！你！還在等什麼？”
“出售各種傭兵聯盟常需任務材料，每個任務各提價五金幣！五金幣，你買不來神兵！買不來絕技！卻能讓你節省大量的時間！”
“……”
以前隨父親一起，是從東城門進去的，所以從未見過南城門如此熱鬧的景象。
看着道路兩旁，玲琅滿目的地攤兒，葉東離不禁有些意動。
“都是些唬人的東西，什麼神兵、絕技怎麼可能在這裏出售？當然，有些東西還是有價值的，不過你有那種眼力嗎？”扭過頭，冷冷的提醒了一句，隨即少女看向一旁。
想起前世自己逛地攤兒的情景，少年呵呵一笑：“本來就是圖個開心罷了，何必糾結於真假。”
扭過頭，卻發現少女正看着旁邊的一個高台，高台周圍圍着一群人在觀看。
相比於其他地攤兒，這個顯然正規不少。
高台上有着四五個牢籠，在一旁有幾個精壯的漢子，拿着鞭子看守着。
而牢籠內，各自有着一些強壯的成年人，和畜生！
是的，畜生，或是略顯猙獰的豬，或是有着尖牙利齒的狗，甚至還有幾隻個頭有些大的飛禽。
牢籠里的人和那些動物都無力地在牢籠里，畏懼地看着圍觀的人群。
而在前方，有兩個牢籠內卻沒有任何牲畜。
其中一個牢籠里，有着四五個身材嬌小，眉目清秀的少年。
另一個牢籠里，卻儘是美女。妖嬈的身軀散發著無盡的誘惑。更別提在那破爛的衣物下，偶爾乍現的春光，周圍的人們不時吹着口哨，叫喊着。
“這些妞兒可真是正點啊！”
“那幾個少年才是極品！”
“你這個基佬！離我遠點！”
“你他媽說誰？”
“……”
少年看着那些和牲畜關在一起，被當做貨物一樣展示的人們，滿臉詫異。
“很奇怪嗎？”看到少年的臉色，竹璃兒問道。
“他們都是人，為什麼卻被那些人關在牢籠里？而且，和畜生一起？”
“人？”少女轉過頭，露出一抹譏諷的笑：“那些可不是人，在周圍這些人乃至整個大陸上，都不會把牢籠中那種生物當做人的。魔裔，這是大陸上，人們對他們的統稱。”
“魔裔？他們明明是人啊！”在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少年看着面前的情景，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
都是人類，卻被別人將他們和牲畜關在一起當做貨物展示，這種事……
“不不不。”竹璃兒看着少年，開口道：“我說了，魔裔。當初御魔之戰結束后，有一些受傷的人們，被……”
似乎在考慮着措辭，少女語氣古怪道：“感染！我之前不是說過嗎，惡魔攻破亡德耐帝國時，惡魔大軍卻暴漲到百萬之數。就是因為，被惡魔攻擊到的人，如果不及時處理傷口，就會被同化為惡魔。
而且我之前也說了，惡魔是具有繁衍能力的，他們有時也會與人類生下後代。
而這種被感染，或者惡魔的後代的人，被人們稱之為魔裔。魔裔種類有很多，或許是豬，是狗，是飛禽，那麼自然，也有可能是人。
不過對於人類來說，他們有一個統稱——魔裔！”
“他們……他們的意識也是惡魔嗎？”少年看着牢籠里虛弱的人們，低聲問道。
“不一定，被同化的人們中不乏有一些意志強大的人，他們可以抵抗住那惡魔毀滅一切的衝動。
而與大陸上生物繁衍出的惡魔後代們，出生的時候都是白紙一張，怎麼能會擁有惡魔的意識呢？”
“既然如此，既然魔裔里也有保持着人類思想的人，為什麼……”
“七年的御魔之戰，近乎毀滅了大半個大陸，人們怕了！惡魔們被封印到極北之地的亡德耐廢墟，被稱為御魔圈。而魔裔們被流放到御魔圈附近。人們徹底的怕了，害怕這些擁有着惡魔身體的人！”
“惡魔身體？”看着牢籠內和常人無異的人和牲畜，葉東離不解道：“可他們，看起來很正常啊。”
“沒錯，看起來很正常，也只是看起來罷了。”指着牢籠內有着妖嬈身材，面容姣好的女子，竹璃兒眯起眼：“看到了嗎？那些魔裔是魅魔的後裔，天生就有魅惑別人的本領，而她們是擁有着惡魔翅膀的！”
“翅膀？”葉東離朝旁邊擠了擠，看着那些女子的後背，疑惑道：“沒有翅膀啊。”
“被砍掉了，不然可賣不出好價錢。”
“這……”葉東離不敢置信的看向其他魔裔。
“那些少年，可以將全身皮膚變成暗紫色，堅韌無比。
那些成年人，可以將全身化為堅硬的岩石。
那些狗，可以口吐烈焰，並且擁有三個頭顱。
那些……”
“夠了……不要再說了。”少年攥起拳頭，低喝道。
看着面有不忍之色的少年，竹璃兒冷冷道：“不夠！這些魔裔，要麼被砍掉身體的一部分，要麼被逼化為正常的身形，或者被塗上藥劑，將不屬於人類的地方，一一抹去！”
“既然害怕他們，既然把他們流放到御魔圈外圍，為什麼還要抓捕他們？”少年扭過頭，不忍心再看高台上那些渾身撒發著絕望氣息的魔裔。
“事實上，當初的魔裔何其多，怎麼可能全部流放，在大陸各地都有着這些魔裔。更何況，御魔圈那裏的封鎖線是針對惡魔的，對於魔裔進出，那裏的軍隊並不阻止。畢竟……當初作戰在第一線的是那些軍隊，而魔裔里，有很多是他們的戰友或者戰友的後裔。
至於為什麼抓捕他們……”少女指着牢籠里的女子，冷冷說道：“看到了嗎，人類幾乎無法擁有的完美身材！美麗的面孔！強壯的身體！這些，足夠讓人類引發貪慾了。”
看向牢籠里那些絕望的魔裔，少年忽然感覺全身發冷。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啊……
奴役同樣身為人類的他們，並冠以“魔裔”之名。他們大多數都是曾在御魔之戰里保衛人類的英雄啊！
看着台下聚集了足夠多的人，一個略微發福的中年人走了出來，輕輕咳嗽兩聲。
“如大家所見！我們傭兵團在一次任務中，抓到了這些魔裔。其中有最珍貴的自然就是這幾名魅魔後裔了。”
手伸進牢籠，抓起一個女子的臉，展示貨物一般，胖子笑着：“看！多麼美麗的面孔，多麼完美的身材。”
“按照老規矩，價高者得！”胖子鬆開手，拿出一張手帕，厭惡地擦了擦手。在他眼裏，魔裔就是魔裔，是骯髒的，握着那女子的臉，他簡直想吐。雖然有不少人類喜歡這種魅魔後裔，可同樣也有人是打心底厭惡這種魔裔的，胖子就是這樣的人。
“走吧。”看到周圍開始叫價的人們，少年低聲道。
“嗯。”竹璃兒應聲道。
“這種事，沒有人管嗎？”少年的聲音有些低沉。
“什麼？”
少年回頭看了一眼那座高台，說道：“既然他們其中有很多是曾經為了保護人類而戰鬥在第一線的軍人們，他們的戰友就不出來管管嗎？”
“軍隊的力量確實很可怕，可那是屬於帝王的。
當整個國家的臣民都害怕着、恐懼着這些魔裔的時候，你覺得帝王會如何做？”
少女牽着馬，一字一句道：“況且，你以為他們的戰友就不害怕他們嗎？畢竟是化作惡魔了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彷彿要吐出心中那沉悶的感覺。
葉東離不願再想這些事，經歷過前世生活的他，對這種事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我們要去哪兒。”
“帶你去見一個人，你不是要組建傭兵團嗎，或許她會加入。”竹璃兒笑看着少年：“之後，咱們就要分開了，我還有些事要做。”
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走在前方的竹璃兒，少年無奈的嘆了口氣。
終於到了該要分離的時候了嗎？
……
經過幾天的調養，血撒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除了仍包紮着繃帶的右手。
當他退掉房子，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的去路被一個女孩兒攔住了。
一位黑髮披肩面帶微笑的美麗少女！
“雪兒，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血撒拿着包裹的手緊了緊，開口問道。
“我師傅呢。”林夜雪隨意瞥了包裹一眼，隨意問道。
“季風他們回火雲城了，我在這裏養傷，正準備去跟他們匯合。”血撒目光閃爍，解釋道。
對於這個好友的徒弟，他可不敢得罪。
別看自己好友實力不怎麼樣，這個曾經在十多歲時遇到季風，並跟隨季風一年的女孩兒的實力可是相當強的。
至少，比他強多了。
“前陣子，有人在落日平原發現了幾具屍體，當時我剛好在附近買清心草，就去看了下。”林夜雪冷笑道：“我的師傅就躺在那兒呢，他怎麼會去火雲城？難不成我認錯人了？”
血撒滿頭大汗，就要求饒，林夜雪卻看向一旁，冷聲道：“生死有命，我師傅出任務而死，這我不會追究，可是他和羅山羅海應得的酬金似乎還在你這兒？”
“我正準備去找季風的妻兒，把錢給他們……”
“不用了，我會代為轉交。”
林夜雪伸出手，緩緩地握住包裹，看到血撒雖滿頭大汗，仍緊緊地抓着，少女湊到他的耳旁，輕輕吹了口氣，“按輩分我還要叫你一聲叔叔，別讓我太難堪，我不想和你動手。”
血撒閉上眼，似乎認命了，鬆開緊握包裹的手。
拿出大半金幣，將剩下的丟給血撒，林夜雪轉身就要離去。
“我已經把師傅他們安葬了，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去看看。”
“我會的……”血撒抬頭，高聲道：“冰刀傭兵團團徽我給別人了。”
林夜雪停住腳步，疑惑道：“跟我說這個幹嘛？”
“你忘了？你曾經也註冊在上面，雖說這些年你一直作為一名散人接取任務，可你確實還是冰刀的人。”
少女想了想，低垂眼帘，嘆道：“傭兵團……早就跟師傅說過，讓他隱退，我自然養得起他的，若是聽我的，怎麼會有現在這個下場。”
“我會去註銷我的團員身份的，師傅不在我也沒必要繼續挂名在上面。”
看到少女遠去，血撒這才出了口氣，臉色卻複雜的很。
季風，那個幸運的好友有個不錯的徒弟，只是當初明顯打算隱退的他為什麼會在自己找上他后仍像往常一樣沉默着點頭答應。
是因為我么……
無法拒絕我這個多年好友的請求？
“真是可笑！我要是有你那麼個好徒弟，早就隱退了！你這個傻子！”
血撒低聲咒罵，滿臉淚水，他和他一起創建的傭兵團，真的沒了。
面對那麼多金幣，他忘了和朋友一起艱難度過的這十多年。
血撒一咬牙，追向少女。
他打算如他說的一般，去照顧季風的妻兒，他的兒子曾經還叫過自己伯伯呢！
林夜雪站在小鎮前，看到跑出來發現自己還沒走，滿臉震驚的血撒滿，無奈的笑了笑，拿出手帕，輕輕地幫他擦掉眼淚。
“叔叔，人都有貪心，你能回頭就已經很好了，不要再自責了。”將剛才拿出的金幣袋子遞過去，林夜雪眨眼道：“其實照顧師傅妻女確實不適合我出面，叔叔能不能幫個忙？”
“這是我該做的……你不怕我再起貪心？”血撒問道。
“雖然我只在傭兵團待了一年，可你是看着我長大的。”林夜雪將手帕遞給他，溫柔地笑道：“同樣，我也親眼見證了你和我師傅他們的情誼，我相信你。”
小鎮外，血撒淚流滿面，如同一個孩子般嚎啕大哭，少女靜靜的把自己的肩膀借給了他。
過往的行人奇怪地看向這對怪異的組合，少女卻只是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靜靜地站在那裏，任憑趴在自己肩頭的男人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