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歸憩所,無關風月何

心有歸憩所,無關風月何

大紅色的蠟燭,大紅色的帳幔,大紅色的喜字和所有人那喜氣洋洋的笑臉。

蘇瑾捏起那大紅的蘋果,在衣襟上隨意的蹭了蹭,張嘴就要咬,被眼疾手快的喜娘搶過來,責怪的對她道。

“娘娘,您莫要亂吃!”

蘇瑾訕訕的閉上嘴,撓了撓臉蛋,“婚禮不是在黃昏嗎?起的這麼早幹什麼?”

“娘娘,看您說的,”那喜娘將吃的放的遠遠地,又轉過頭道,“大典要持續一天,每一個步驟都要按照吉時來,不能早一刻,也不能晚一刻,若不早起,您的流程又怎麼走的完?”

蘇瑾撇撇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桃紅今日比往日更紅,一張小小的唇上塗了不知道多少口脂,整個人露着潔白的大牙在屋裏忙前忙后,見蘇瑾極其沒形象的模樣,趕緊上去提醒她,“娘娘,注意形象!”

蘇瑾翻了個白眼,越發覺得自己結婚以後限制會越來越多。

“蘇瑾。”君染突然邁進來,帶着一個衣着簡樸的尼姑,向著蘇瑾一笑,“有個驚喜給你。”

“驚喜?什麼驚喜?”蘇瑾頓時來了興趣,把小腦袋探出去,一臉期待。

“知空賀喜施主新婚大喜。”那尼姑雖然上了年紀,但是一臉的慈祥,看着蘇瑾雙手合十,微微一笑,“老尼受故人所託,送來賀禮,請您屏退下人。”

“故人?”蘇瑾趕緊也還了禮,示意大家先出去,直到屋裏的人只剩下她、知空和君染才有些疑惑的開口,“不知您所說的故人是哪一位?”

“柳曉芬,柳施主是也。”知空微微一鞠躬。“柳施主每年都會在貧尼這裏為您存上些許銀錢,本說好她皆是親自來拿,然而天不遂人願”

她也嘆了一聲,聲音也有些蕭索,“柳施主既然無法赴約,貧尼便代勞,在您成婚之時替她送來,只當做娘親的心意,她說無論您最後嫁給誰,都不能少了銀子做傍身,這有十萬兩銀子,是柳施主畢生所存,請您務必好好經營,莫要在婆家被人看不起。”

知空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加一封信來,雙手奉上,“這為銀票,外加書信一封,昔日所託,如今物歸原主。”

蘇瑾睫毛一顫,手有些抖,接過來。

那銀票嶄新,她愛惜的摸了摸,伸出手挑開信封,展開信。

那信上只有幾個字,是柳曉芬那熟悉的字跡,雖然內容很短,但是蘇瑾看清那字后立馬就轉過頭,捂住臉。

那信上只有四個字:“好好活着。”

她的指腹捏在信上,似乎能觸摸到柳曉芬那日的思緒。

好好活着。

多簡單的四個字,可是又有多少深重的情誼埋在這字裏行間?

嗚咽聲斷斷續續的傳來,知空眼中也帶了些疼惜,無聲的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蘇瑾沒有再轉過臉來,淚水瞬間把她的妝打濕,君染嘆了一聲,有些感慨的想覆上她的肩去安慰她,卻還是猶豫了片刻,垂下手,立在她身邊。

“蘇瑾.”

“不要勸我,讓我自己待一會兒。”蘇瑾打斷他的話,“我沒事。”

君染只好沉默下來。

不一會兒,蘇瑾便腫着一雙眼,轉過臉對着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將那信和銀票工工整整的收在箱子中,又喚了喜娘進來補妝。

喜娘一進屋看見蘇瑾那花了滿臉的妝頓時就呼天搶地的,趕緊捏着那小妝篋給蘇瑾補妝。

因着國公府被毀,蕭衍便讓蘇瑾從晉王府里出嫁,這樣熟悉的環境,讓蘇瑾也卸下了一絲緊張。

她不必像之前的皇后們一般,一個人孤零零的坐着喜轎被抬進宮——雖然按照禮制的確應該如此,可是同樣特立獨行的新王蕭陛下根本不在意,執意要親自來接,弄得朝廷上下一片嘩然,覺得一國之主貿然出宮十分危險,然而蕭陛下並不理睬,只在朝堂上輕飄飄的來了一句“誰能打得過我就站出來說話”,頓時讓他們消停了。

好吧,這位陛下武功大魏第一,他們沒什麼好說的了。

所以今日,蕭衍和那這世間所有剛新婚的尋常的男子一般騎着那高頭大馬,抬着那些精心準備好的彩禮,“噠噠噠”的向著自己心愛女子的所在地而去。

“快!鳴炮奏樂了!”喜娘耳朵尖,趕緊將蘇瑾的蓋頭一蓋,“娘娘快起身!”

因為蘇瑾沒有兄弟,君染便主動承擔起送嫁的任務,在蘇瑾邁出房門以後,便立在台階下,向她遙遙伸出手。

蓋頭下蘇瑾的唇微微一彎,任由着他牽着自己邁出院子,踩着那紅色的地毯送到門口,在府門前君染步子一頓,對上面前翻身下馬的蕭衍的眸子,有些釋然的一笑。

他伸出手去,將蘇瑾的手放在蕭衍遞來的掌心。

蘇瑾感覺到那掌心微微粗糙的觸感,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接着腳下一空,她驚呼一聲,下意識的攬住蕭衍的脖子,而這個動作瞬間便讓周圍看熱鬧的人們開始起鬨,蘇瑾臉上微微發熱,從蓋頭的縫隙里瞥見蕭衍那咧到耳根的嘴角。

她被蕭衍塞進轎子裏,接着感覺到轎子被人抬起,她有些如釋重負的出口長氣,手指捏住自己的裙角,心中還有些掙扎。

那樣的深宮大院,真的適合自己嗎?

原來談戀愛的時候,她可以不去想這個問題,可是如今真真切切要嫁過去的時候,她又開始糾結。

她不想做那籠中的金絲雀,不想被那深重的宮牆困住,若是不愛蕭衍她會早早逃離,可是她捨不得他。

他們經歷了那麼多走才到今天,她不想也不願這樣放棄。

轎子慢慢減速,耳邊的歡呼和喧鬧聲也漸漸消失,蘇瑾猜馬車大抵已經駛進宮中,聽着那周圍寂靜的聲音,她莫名有些害怕。

自己以後的人生,就要在這裏度過了嗎?會不會從此以後,就與外界隔絕,每日的生活只能同那些深宮寂寞的女子一般行屍走肉般的活着?

轎子漸漸停下,隔着蓋頭蘇瑾感覺面前光影一亮,接着一隻大手伸過來,穩穩的停在她面前。

那手掌心平整,手指根根修長,指尖圓潤,指甲修剪的長短合適,此刻正停在她面前,等着她。

這是蕭衍的手。

蘇瑾沒有動。

她在思考。

周圍的空氣頓時有些緊張。禮官咽了口吐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這是他當這個官這麼多年,第一次遇見皇帝親自去扶皇後下轎的,也是第一次見到在這樣的殊榮面前,這皇后還猶豫了的。

蘇瑾恍若未察覺,依舊籠着手。

蕭衍似乎並不急,手依舊穩穩的停在她面前,似乎在等一個答案。

“爹爹,為什麼娘親不下轎啊?”陸如意藏在陸暻身後,疑惑的小聲問他,“你不是說,新娘子都要下轎子的嗎?”

陸暻摸了摸她的腦袋,沒有回答,只是眼神也有些複雜。

過了好一會兒,蕭衍的掌心一暖,他垂眼,看着那突然搭在自己掌心的小手溫柔而又疼惜的一笑,手掌收緊,輕輕牽着她出了轎子。

“恭迎皇後娘娘!”那禮官趕緊開口,生怕蘇瑾一個不得勁又鑽回轎子裏,“跪!”

眾人應聲叩首,蕭衍牽着她的手,向前邁去。

蘇瑾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蕭衍.”

“瑾兒,抬眼。”蕭衍突然出聲,打斷她的話。

蘇瑾下意識的抬眼去看,然而入目的除了那紅艷艷的蓋頭以外,便什麼也看不到。

“你要我看什麼?”她疑惑的開口,“有這個蓋頭在我審美也看不見。”

“是了。”蕭衍在禮官的讚頌之詞和眾官員的驚呼之中輕聲開口,“只有把它取掉你才看的清前方的路。”

蘇瑾沒有明白他這莫名其妙的話又是什麼意思,而此刻又看不見他的表情,正在絞盡腦汁的想時,又聽得蕭衍的聲音傳來。

“瑾兒,這蓋頭擋着你的眼,你會恐懼會緊張會懷疑會不確定,但是這蓋頭終會被掀去,你也會看清眼前之景。我們未來的日子就如同那被遮擋在蓋頭之後的景色,我希望你不要恐懼它。”

蘇瑾身子一顫,蕭衍卻將她簽的更緊。

“瑾兒,我知道你擔憂什麼,不過是怕那高高的紅牆鎖住你這一生所有的風景。可是我不會讓你和那些深宮婦人一般過着那樣的日子,所以不要怕,安心嫁給我就是。”

蘇瑾突然落下淚來。

她最怕的其實就是蕭衍不明白她的恐懼,以至於兩人以後產生分歧,可是如今,如今.他這樣體貼懂她,她又如何能不感動?

身側,蕭衍感受到身側少女的落淚,溫柔的捏了捏她的指尖,“可別哭,哭丑了就不好看了。”

“來不及了,”蘇瑾抽抽搭搭的回答他,“我眼睛已經腫了。”

“唔,那這樣的你我也喜歡。”蕭衍又把話圓了回來,帶着她在那宮內正中央站定,原本壓低的聲音突然提高,帶着他滿心的情誼開口。

“蘇瑾,我愛你。”

蘇瑾一怔,抬起頭來,在所有人不可置信而又有些意料之內的沉默中笑出聲來,接着她也開口。

“蕭衍,我也愛你。”

她突然覺得,以後的生活應該不賴。

反正自己想明白了,他要是敢對她不好,自己就拿着娘親給的銀子出去浪!

她笑着,突然開始憧憬未來的美好生活。

一側,楊琉月終於落下淚來,蕭澤默默看着,卻將手裏的帕子遞給她,陸暻勾起唇角,摸摸陸如意的腦袋,垂下眼輕聲開口。

“如意,以後就莫要.再管她叫娘親了。”

陸如意聽出他聲音里的幾分苦澀,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猶豫片刻開口,“那我叫什麼?”

“她是我們大魏最尊貴的女子,”陸暻抬眼看向他們的身影,“你要管她叫皇後娘娘了。”

陸如意撇撇嘴,“在我眼裏爹爹也是最尊貴的男子!”

陸暻心裏一暖,突然笑出聲,捏捏她的小臉。

蘇瑾,我終於相信,這人生里走的每一條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樣跋涉的理由。

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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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謂我戀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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