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以儆效尤(一更)
蕭衍抬眼,看向君染,沉默片刻跟着君染出了屋子。
君染背對他,走得很快,確定這個距離不會吵到蘇瑾以後,長劍頓時出鞘,就往蕭衍身上招呼,招招狠厲,劍劍奪命。
蕭衍側身閃過,行如鬼魅每一次都在君染將將要碰到他時,他才抽身一閃。
君染頭上漸漸滲出些汗。
他的武功也曾是打便天下無敵手的,遇見的人里基本上接過十招就會敗下陣來,而今天對上蕭衍,他卻發現自己有些力不從心。
再看蕭衍的神色依舊沒什麼波瀾,連氣都沒有多喘一下,明顯也沒有用盡全力。
這種程度,只怕自己也打不過他。
君染劍式一收,冷笑一聲,“蕭衍,今天我打不過你,不代表我以後都打不過你,我說過你若負了蘇瑾,你那顆腦袋遲早要被我取下來。”
蕭衍立在原地,無聲靜默。
“你說!”君染向前一步,眯着眼惡狠狠開口,“你為何要改娶楊琉月?”
“這與你無關。”蕭衍靜靜的看着他,“我似乎沒有理由和我的情敵解釋這一切。”
“是,你是沒有理由,我也沒有心情聽,”君染冷笑一聲,“我只關心蘇瑾開不開心,很明顯你這樣做會傷到她。”
蕭衍目光向遠處看去,“這件事我自會同蘇瑾解釋清楚”
“說清楚就可以了嗎?”君染看他這副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蘇瑾落難,你袖手旁觀,還答應他人婚事,看着這告示滿城張貼的時候,可有想過蘇瑾什麼心情?”
“想過,”蕭衍輕聲開口,“但是蘇瑾的命,遠比這些重要。”
“如今我身邊細作太多,若是派人去尋找蘇瑾或拒絕婚事,只會讓有心之人順藤摸瓜,藉機生事,她反而不安全。”
君染一怔,突然沉默下來。
的確,如今這樣的情況,蕭衍什麼都不做,才是保護蘇瑾最好的方式。
蕭衍看着他,想起什麼道,“今晚蘇瑾想去國公府祭拜岳母,你去嗎?”
“我自然去。”君染沒想到蕭衍為什麼突然轉了話題,然而好勝心立馬升起來,“我什麼時候都有空。”
“這便好。”蕭衍點點頭,轉身進屋,“那今夜國公府周圍的眼睛就交給你清理乾淨,我帶着她速去速回,盡量不耽擱太久。”
君染愣在原地,突然回過味來了。
什麼情況?他君染有空就得去搞蘇瑾看不見的後勤工作,他蕭衍有空就可以陪着蘇瑾?
感情他蕭衍把自己當傭人使?
君染越想越氣,有心要去和蕭衍說自己不幹,可是進屋對上蕭衍那深不見底的眸子,君染有預感他要是真說了,蘇瑾醒來以後,這個混蛋肯定要第一時間告狀。
奶奶個熊!君染抱着腦袋鬱悶了半晌,最終還是痛苦的決定——
為了蘇瑾,後勤就後勤吧,這看不見的付出最感人不是?
子時一刻。
君染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把自己包的只剩一雙暗若幽瞳的眼,先他們一步出發,落在國公府的牆頭上。
暗處,突然有些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
君染冷笑一聲,一腳踢開牆上的瓦片。
“啪!”
“哎呀!”有人痛呼一聲。
“來吧小老鼠們!”君染得意的笑了一聲,在牆上跳躍幾下,消失在夜幕中,“來抓你爺爺!”
“追!”陰影里突然冒出數十個拿着刀的黑衣人,衝著君染消失的方向而去。
子時二刻。
蕭衍為蘇瑾緊了緊衣裳,裹好披風,自己戴上面具,攥着她的手從牆角轉了出來。
此刻國公府已經無人看守,破舊的府門大敞着,院子裏狼藉一片,有焦黑的木柱,也有破碎的瓷器,零零散散的鋪了一地。
蘇瑾顫了顫。
指尖一暖,蕭衍將她的手緊緊包着,見她抬起頭來,溫柔一笑,“我在。”
蘇瑾眨眨眼,和他來到柳曉芬的“房前”。
這裏是燒的最厲害的地方,已經燒的台下的石階焦黑,蘇瑾無聲跪了下來。
地上瓦爍在月色下泛着亮閃閃的光,映出蘇瑾眼裏的淚花。
她攏着小手,用火摺子攏了一簇火。
蕭衍無聲陪在她身後。
蘇瑾將自己帶的紙錢展開,挑起一張,讓它在指尖燃盡。
火光晏晏,蘇瑾彷彿於三丈老梧桐那繁密的葉隙間,突然窺見春日懵懂。
她與柳曉芬相處的日子裏,似乎聽見的呵責總比關懷多,最怕的也是看見她那緊蹙的眉頭和凌厲的眉眼。
她原以為,柳曉芬大抵就是同她自己所說那那般,對自己沒有什麼感情,可是當她將柳曉芬給她的包裹打開時,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那包裹里是一件嫁衣。
大紅的綢緞,觸手溫暖,一看便是極好的料子。領口墜了兩朵精巧的珍珠扣,針腳細密,將那窈窕的領口一系。
胸前細心而別緻的綉了兩朵劍蘭,蘇瑾一眼便認出那是柳曉芬之前一直在鑽研,然後畫出的花樣子。
劍蘭,寓意福祿,長壽,康寧,美好。柳曉芬選來選去,最終為她綉了這樣的花,是想為她擋去這一生所有的苦難嗎?
她的指尖拂過時,彷彿可以看見每一個夜裏,柳曉芬坐在桌前,一針一線的將那花綉下來,偶爾因着燈光太暗揉揉酸澀的眼。
蘇瑾的淚落了下來,她趕緊抹去,將手裏的紙錢繼續點燃。
她的手按在地上,有什麼“咯噔”一聲從她掌心劃過,蕭衍一把抓過她的手,見她掌心被劃破的口子有些心疼。
蘇瑾卻低下頭,一點點掃去灰塵,摸出一個手臂長的匣子來。
眉間疑惑一閃,蘇瑾輕輕打開。
因着盒子是青花瓷做成的,又在火焰中被壓在柱子下,所以裏面倒沒受損。
蘇瑾接着火光看了看,似乎是一副畫卷。
她將它拿出來,展開,身子頓然一僵,然後捂住嘴,不可遏制的哭了起來。
畫上老夫人,柳曉芬,小嵐都微微笑着,纖毫畢現,栩栩如生。
這是那日午後,她們一起.畫的畫像。
蕭衍無聲圈住她,將她的腦袋貼在自己胸口。
蘇瑾哭的很兇。
恍然間如一夢。
在她什麼都沒明白的時候,偏偏什麼都太匆匆。
夜風寒涼,吹着蘇瑾的發,又被她的淚網住。她縮在蕭衍懷裏,盯着那火焰良久,終於跪下對着那火焰叩首。
娘,前方的路慢慢走,我有太多在您生前還未說的話,想等很久很久以後,我們見面了慢慢說。
願您來世,做個被疼愛在手心裏的人,彼此還能相見,還入一家門。
蕭衍立在她身後,輕聲開口,“岳母大人放心,我此生,必會疼她,愛她,守她一生一世。”
誓言雖短,可是每一個字都帶着蕭衍的決心。
蘇瑾聽他這樣說,心裏一暖,小手伸進他的掌中,與他十指相扣。
“蕭衍,我們回去吧。”
“好。”蕭衍也勾起唇。
蘇瑾望了一眼那簇火焰,轉頭離去。
今天,夜裏。
我們將生一爐火。
在這庭院。
我們將離開,我們將讓火活着,為死去的人。
他們離去很久,身後的火焰還在跳躍,溫暖着寒涼的庭院,彷彿是有人柔和而欣慰的看着他們的背影。
——
“廢物!”孟凡冷冷的瞥一眼地上跪着的侍衛,“陸暻陸暻失蹤,蘇瑾蘇瑾也不見影!你們說蘇瑾那天第一個出了城,於是城裏找不到,可是城外也沒有,你們是做什麼吃的?要是混日子就摸摸自己的腦袋夠不夠用!”
那侍衛冷汗迭出,卻不敢擦一下,只是低着頭跪在地上。
“還有事?”孟凡有些不耐煩,“還在這裏丟人現眼做什麼?滾下去找人!”
“大人!”那侍衛趕緊開口,“那個思思姑娘和死掉的犯人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孟凡一把將手裏的茶盞丟了出去,砸在那人頭上,“丟到亂葬崗去!這樣的小事也來問我!”
屏風后突然一響,似乎是有人低聲咳嗽,這一聲不大,卻突然讓孟凡冷靜下來。
“你去屋外候着。”他甩袖起身,轉入屏風后。
屋裏熏着淡雅的熏香,有一人背對着孟凡立在一副水墨畫前,似在細細觀賞,聽見孟凡進來,悠然開口,“你太急躁了。”
“屬下知錯,只是如今的情況的確出乎意料。”孟凡吸了一口氣,恭敬的低着頭,“原來屬下想,蘇瑾必然在城外奔逃,設下的天羅地網,可是卻一無所獲,而蕭衍,屬下本以為他是一定起兵的,再不濟會去暗中幫助蘇瑾,可是他卻撇開一切關係,甚至答應娶楊琉月,這讓屬下一時間很是迷茫。”
“蕭衍此舉的確出乎我的意料,”那人笑了笑,“不過,他這邊既然無處下手,蕭楠浩那裏可對蘇瑾還念念不忘,用你手裏握着的把柄,把蘇瑾逼出來,一樣可以挑起他們之間的爭鬥。”
“把柄?”孟凡怔了怔,“請主子明示。”
“那個叫小嵐的,”那人坐下來喝了口茶,“雖然人死了,但是她對於蘇瑾來說意義非凡,從她的身上下手,但凡有些感情的人都不會坐視不理,何愁她不出來?”
孟凡眸子一亮,立馬躬身退下,“屬下明白了。”
他轉出門,對候在院裏的侍衛道,“思思的屍身隨便處理了便是,那個國公府的罪人,十惡不赦,不知悔改,就把她吊在城樓上.”
孟凡笑了笑,目光惡毒,“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