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京城
“來來來,咱哥仨喝一個!”徐威踩着啤酒箱,舉起一杯大烏蘇,“這酒賊烈,邊疆貨,我喝了一輩子也就碰見這一種能讓我喝上癮的啤酒。”
“我還是不喝了,職業習慣。”夏爾里克極其丟人的拿起一桶可樂,灌了一口,“畢竟‘酒是魔鬼的痰液’,這論調從小我就聽,就算不怕魔鬼,但痰液倆字足夠噁心我了。”
“你噁心個屁,”徐威笑着灌了一口大烏蘇,“你小子想噁心我,然後自己霸佔一箱是不是!老葛啊,你給我拖着他,咱倆趕緊喝,這小子想喝也不給他。”
葛朗特肌肉橫縱的大臉裂開一道笑容,一同裂開的還有一道從額頭到下巴的傷疤,與面部不同的粉色像蜈蚣一般猙獰而令人畏懼。
“哎哎哎,別介,給我留幾瓶,”夏爾里克扔掉那杯本就沒有多少的可樂,“我錯了還不行,酒是天使的靈魂還不行!”
“算你小子識相!”徐威極為開心地抓起一根特製的長串,狠狠咬下一塊肉。
雖然是八月份,但是北京依舊很熱,白天悶熱,晚上乾熱,除了空調,就只有冰鎮來解救酷熱中的芸芸眾生了。
意大利比北京更靠海,全年都是有些涼絲絲的氣溫,再加上已經到了八月,只有二十五度氣溫的梵蒂岡讓夏爾里克疏忽了衣物,穿着雙層西裝就來了北京,下飛機的時候差點被撲面而來的熱浪烘成人干。
“來來來,幹了!”
徐威挑的地方算是一家老把式,老闆是個退伍的軍人,在延邊跟人學了一手烤串的好手藝,又有獨家的邊疆大烏蘇,成了一眾閑人出來吃夜宵的絕佳地盤。
夏天晚上的人爆滿,哪怕是到了八月,出來吃野食的人也是巨多,紅火、爆棚、熨燙中帶着點兒爆炒的氣氛本就容易讓人生醉,再加上大烏蘇的奪命之稱,爭相喝酒的夏爾里克和徐威早早倒在了燒烤攤上,抹了自己一臉的孜然和辣椒粉,得虧當傭兵的葛朗特身強體壯,才把兩個人一同抬回去。
當第二天夏爾里克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一片青黑色的天花板之下,然後脖子上還壓着一隻手。
“威,把你豬蹄子挪開一下,”夏爾里克推了推攤成一張大餅的徐威,沒醒,“你再不挪我踹你了啊!”
咣嘰!
酒這玩意,誤事兒。
被一腳莽下床鋪並且做了一個側體轉的徐威就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抱着腦袋喊疼。
這麼說來是有點兒頭疼哦,幸虧沒喝幾瓶。
所以我喝了三瓶,徐威喝了五瓶,剩下的呢?
葛朗特從門口探進腦袋,看着一個在地上思考宇宙本源、一個在床上宛如事後的倆人,覺得自己進來的方式不太對,又退了回去。
“不是,你幹啥玩意兒,都不扶一把的嗎?”徐威靠着驚人的毅力操縱起自己已經在酒精里七進七出的小腦,站了起來,“欸媽,大烏蘇真不是人喝的,但勞資堅持下——”嗷嗚的一口,一股褐色的混合液體被他噴在地板上,酒味和孜然味十足。
淦,我想下床上廁所啊!
在床上忍受着胃液與膽汁與肉與益生菌混合味道熏陶的夏爾里克只好把暈倒在那堆可怕的要打馬賽克的東西旁邊的徐威挪開,怕他被自己的嘔吐物淹死。
“來,吐出來就舒服了!一,二,三!”幾乎能把人肋骨拍折的一巴掌甩在徐威背上,葛朗特覺得相當過癮。
然後夏爾里克站在一堆褐色的污穢面前發獃,儘管戴了口罩,但由於視覺還能看見,令人作嘔的氣味試圖鑽進他的鼻孔。
“老師也沒教過我啊……”他正在回憶從小到大老師所教給他的病患處理方法,但似乎沒有一點是關於處理嘔吐物的。
希望他家的拖把不太貴。
本來想着讓一個拖把來與嘔吐物同歸於盡的夏爾里克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個吸塵器。
哈哈哈,哈哈,哈……
酒全被處理出去的徐威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幾點,在得知是凌晨三點后,嗡咚一聲倒在地上睡著了。
提着吸塵器回來的夏爾里克徑直走向了儲物間,把那一隻充滿了奇怪氣味的吸塵器塞了進去。
“喔,”夏爾里克看着坐在沙發邊的葛朗特,“感覺回家了。”
葛朗特輕輕笑了笑,舉起一瓶大烏蘇,一口灌下。
“等等,別告訴我這是最後一瓶!”
“一高興就喝多了,”葛朗特臉色沒有什麼變化,要說有的話就是眼鏡挺紅的,“沒你的份了。”
夏爾里克繞過地上的徐威,走到葛朗特旁邊坐下,而葛朗特使勁盯着他。
“咋啦,我臉上粘了啥?”夏爾里克覺得他的眼神不太對,很奇怪,就像是羨慕或者無奈。
“你變了,”葛朗特拿出一支煙,放在鼻子前聞了聞,但沒有抽,“從前的你比現在更莽,不,不如說是瘋狂,碰上酒你絕對比徐威喝的猛,”他把那支香煙又放回煙夾之中,眼神不再看向夏爾里克,反倒盯着自己的雙手,看得出神。
“我大概記得一點兒,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出了事故對嗎?”夏爾里克努力回憶着,但是腦袋沒有一點點迴響,只有他見自己老爹並且被拿槍指着的那一幕,“只記得我和我老爹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那次是你獨自行動,”葛朗特又習慣性的把煙拿出來,“你總喜歡獨自行動,許多次,我們都習慣了,”他把煙叼到嘴上,準備摸打火機,“抱歉,我能——”
“抽唄,剛剛就看你想半天了。”
“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是個禁煙狂魔,”他把煙捲點着,微光小夜燈下並不濃郁的煙霧散開一片,“——你自己說要完成什麼任務,讓我們把你的東西全郵回梵蒂岡,包括你的槍和子彈,你知道我們花了多大代價才偷運過去的嗎?”深吐一口煙霧,藍色的尼古丁小顆粒在空中懸浮着,“再後來我倆完成一樁大單子之後你就和教堂的人來了,還穿着有點可笑的神父長袍。”
“我當時連你倆都不認識了,要不是你們把我的小掛墜給我,讓我受到一點刺激,我恐怕連你也想不起來。”夏爾里克拿着醒酒用的苦茶,灌了一口,“現在我還戴着,幾次工作都沒丟,特別結實。”
“所以它還沒被打開?”葛朗特掏出一個金屬的銀色掛墜,陳舊的外殼已經磨損的不成樣子,甚至還有一點些微的銹跡,“它裏面應該裝了值得你紀念的東西,當年你小子甚至再一次危險行動前託付我們把這東西帶給你父親。”
“誰知道呢,”夏爾里克掏出那個還能看出外殼是金色的小掛墜,上面的划痕都很淺,像是被人細細的打磨了很久,“我找了一個收藏家老爺子研究了一下,他說這是個被嚴格加密的時間鎖,如果在時間外打開的話會毀了裏面的東西。”他有些驚訝自己為什麼看見這個掛墜時心中湧起一股溫柔,“也許是我自己小時候留給長大后的?”
“就我的直覺來看,那是一個姑娘留給你的,”葛朗特笑着喝了口酒,“你每次看見掛墜的眼神是什麼樣的你自己並不知道,就像在看一個姑娘。”
“唉……如果我記着她是誰的話……”
“不,兄弟,我覺得並不是,或許她已經忘了你,畢竟這些年你身邊也沒有再出現她。”葛朗特有些心事的樣子,眼睛突然又紅了起來。
“忘了嗎?”夏爾里克想像自己可以和各種電影中一樣,突然頭疼一陣就回復記憶,畢竟曾經一個姑娘喜歡過自己,起碼有點觸動才對,“然而我也忘了,也算是糊裏糊塗就了結了一樁因果。”他撫摸着仍舊光滑的吊墜表面,將它緩緩放回胸口處。
“你不再睡一覺嗎?明天就開班了。”葛朗特捏扁了沒有了酒的易拉罐,將這個鋼鐵糰子扔進遠處的垃圾桶,“我是準備補個覺。”
“行吧,剛剛他吐的那是我房間對吧。”
“好像是的。”
“……”
躺在隱隱有酒與孜然味道的床上,夏爾里克發現自己根本睡不着,畢竟那一團可怕如馬賽克的東西就是這個味道,如果這東西鑽進夢裏邊就完蛋了。
“我們不能恐懼,恐懼是粉碎一切的小小死神。當恐懼來臨時,我們要打開心眼,看清恐懼來臨的軌跡……”夏爾里克背着有鎮定作用與催眠作用的貝尼·傑瑟里特(小說沙丘里的某個組織)禱詞,儘管他是個大概的天主教信徒。
由於小時候用過太多次聖經催眠術(被),現在念聖經並不能讓他睡著了,再加上沙丘是他能在老勞勃特家唯一能找到的小說,導致這段禱詞也有了催眠的功效。
但他不知道的事,貝尼·傑瑟里特的恐懼禱文會讓他看清恐懼來臨的軌跡,也就是,那團糟糕的東西。
“丫的!你別吐在我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