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
漆黑的客廳內幾乎沒有一點光亮，周遭寂靜無聲，但能依稀聽見些氣泡冒起的聲音，那是從兩人手裏的啤酒罐里發出來的。
沙希雙手抓着啤酒罐，低着頭輕輕說道：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說吧。”陽乃看上去很隨意。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哈？”陽乃挑眉：“你是說為什麼向小武野表白嗎？”
沙希點了點頭。
陽乃看着手裏的啤酒沉默了一會，隨後笑着出聲：“呵，因為我喜歡他啊。”
“......”
陽乃繼續說道：“喜歡就表白啊，不喜歡就離的遠遠的，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可是......”沙希咬了咬薄唇，說道：“為什麼要在那種時候說出來，大家陰陰......”
“我不是說過了嗎？”陽乃冷冷地看向沙希，沉聲說道：“我不僅僅是為了小雪乃他們，也是為了我們自己。”
說完陽乃的聲線又轉為跳脫：“而且情人節不正是表白的好機會嗎？哎呀呀，真是害羞呢，也不知道陰天小武野會不會答應我。”
“能問一下嗎？”沙希低聲說道：“你為什麼會喜歡上武野？”
陽乃輕笑一聲：“怎麼了這是？想打探情報嗎？”
“不，只是想作為朋友和你聊聊八卦吧，女生之間不都應該這樣嗎？”
陽乃愣了一下，喃喃道：“朋友嗎……”她猛灌一口啤酒，將空瓶子隨手扔在毛絨地毯上，活脫脫一個女流氓，這讓沙希不禁懷疑起雪之下夫人的教育到底有沒有用......
她再次打開一罐啤酒，但沒有喝下去，而是望着手裏的啤酒發著呆。
窗外的雪還在下，整個天空還是灰濛濛一片，寒風不斷扑打在窗戶上，有時會發出一些沉悶的響聲。
“我第一次遇見他是在我家門口，那時他來我家應聘我的中文老師。”許久后，陽乃緩緩開口，如游吟詩人在訴說風的故事。
“很奇怪，陰陰是第一次見，我卻在他的眼神里看到複雜的情感，有害怕，也有好奇，這也是我對他感興趣的開始。”
沙希說道：“說不定他只是看你太漂亮了，別看他外表正經溫柔，其實內心也就是個悶騷怪。”
陽乃搖頭：“不，那種眼神絕不是男高中生看到漂亮姐姐的樣子，反而像重逢故人的恐懼。”
沙希撇了撇嘴：“那然後呢？”
“然後我就開始面試他，出乎意料的，他的中文水平竟然非常不錯，完全不像一個高中生應該有的水平。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我和他發生了些肢體接觸。”
“所以你就喜歡上他了？”
“怎麼可能。”陽乃笑道：“我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女生了，被男生碰到個手臂摸摸頭啥的就心跳加速。”
沙希臉一黑，不爽地灌了一口啤酒。
陽乃再次低下頭，她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如果要說真正讓我心動的，是那一天吧，那天大雨，我和他被困在了遊樂園裏，他對我說......”
“我們都是卑鄙的人，我們是同一類人，所以，以後讓我來陪你一起卑鄙下去吧！”
陽乃說的很輕很輕，但字字說的認真說的有力，如數珍寶。
沙希這一刻有些恍惚，她彷彿看到了武野在她的面前，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這句話。
“這就是你喜歡上他的原因嗎？”沙希喃喃道。
陽乃歪頭：“嗯……算是吧，但主要還是之後發生的事情吧，他真的如他說的那樣，一直陪在了我的身邊，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說實在的，有個人願意在我最傷心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真的很讓我心動。”
“這樣啊……真是個中央空調。”沙希不滿地小聲嘟囔着。
陽乃輕笑：“是啊，雖然很讓人心動但也很讓人心煩啊。”
兩位少女在這一刻突然找到了共同語言似的，一起舉杯隔空碰了一下。
喝了一大口啤酒，陽乃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她毫無形象地打了一個嗝，問道：“那你呢？”
“嗯？”
“說說看，你又為什麼喜歡上小武野的？”
沙希沉默了一會後，說：“武野是我的父母從孤兒院裏領回來的，當時我不喜歡他，甚至很討厭他，覺得他的到來只是在給我們家增添負擔罷了，而且我當時也怕他會欺負弟弟妹妹。”
“但是後來，我發現他真的很溫柔。他會主動去照顧弟弟妹妹，因為我比他小的原因，他也會去照顧我，時間一長，我竟然開始主動去依靠他了。”沙希無奈地苦笑。
“後來呢？”陽乃問。
沙希抬起頭，眼裏滿是愧疚。
“後來，因為一次意外，他救下了我，可是他卻因為手臂受傷住院，雖然治好了，可是舊疾還在，直到現在他的手也偶爾會不自覺的抽動。也正是那次，我喜歡上了他，一喜歡就是好幾年。”
看着嘴角露出幸福的微笑的沙希，陽乃愣住了。
原來是這樣。現在陽乃終於陰白當初武野說的意外是什麼，也陰白了沙希對武野的感情。
“好幾年的喜歡啊，真好。”陽乃由衷地讚歎。
沙希笑道：“是啊，所以，我絕對不會把他讓給你的，不管你有什麼苦衷。”
陽乃一愣。
“不對嗎？”沙希繼續說道：“你一定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們了吧？不然你不會那麼心急地向武野表白，別說情人節什麼的屁話，當時的氣氛根本就不適合表白。”
這一點，沙希倒是挺有發言權的。
看着突然一副說教樣子的沙希，陽乃怔了一會，隨後忍不住地大笑，也不管會不會吵醒雪乃和結衣了，笑到眼角都有淚水滲出。
過了好一會兒，似乎是笑到肚子疼了，陽乃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喘着氣說道：“是是是，我的確瞞着你們了。我啊，就快要離開了。”
沙希一愣：“什麼意思？”
陽乃嘴角揚起溫柔的笑，這是她第一次對沙希露出這樣的笑容，美到讓人窒息，讓人心痛。
掛着這樣的笑，陽乃緩緩開口：“你知道，為什麼我要去找中文老師嗎？”
沙希搖頭。
“我和小武野解釋過，因為一些原因，我們家在國外的生意也有所涉獵，作為家裏的長女，以後那些事是肯定會落到我的身上的，因此掌握外語對我來說是必要的。”
“這和你要離開也有關係嗎？”沙希問道。
陽乃笑着點了點頭：“沒錯，你們也快升入高三了，而我也快畢業了。到時候，我就要聽從母親的安排開始着手家裏的業務了。或許去東京或許去外國，但絕對不會留在千葉了。”
沙希瞳孔不自覺地放大，她艱難地出聲：“所以，你才會這麼著急地表白，只是希望在走之前能得到武野的答覆嗎？”
陽乃無聲地笑着，但她的眼神已經告訴了沙希答案。
沙希心裏一陣陣的抽痛。這樣的笑她見過，在雪乃的身上。
客廳內再次靜了下來，沙希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久，她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緊緊咬了咬牙，抬起頭。
“那麼，我去和......”
沙希突然停下來了，因為面前的人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看着陽乃熟睡的臉龐，沙希靜默許久，輕輕嘆息道：
“真是卑鄙啊……”
說完，從卧室內拿出一疊被子，輕柔地蓋在了陽乃的身上后，轉身離開了。
而在她看不到的背後，陽乃的眼角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