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之言不知情
陳之言是專程來鳳劍山捕蛇的,他說,這赤唇竹葉青雖是風劍山特有,卻也不常見,他逐了三天,才終於找到這麼一條,卻輕易就讓我碰上了,不知我是幸還是不幸。
我跟他待在一起的期間,無論做什麼他都笑話我,揉着我的腦袋說我笨,我頂不樂意的。但終歸是他救了我,而且他長得還那麼好看。
他要與我在街市的十字口分別,我趕緊告訴他:“我叫慕芊芊,我家是南街的慕府,很有錢的。大哥哥你叫什麼,你救了我的命,我們家肯定會報答你的。
他原本還噙着笑的臉卻一下子陰沉了下來,直到我抓住他的衣角催他,他才淡淡地說:“下次見面就告訴你。
“那說好了啊,你知道我家在哪兒的,要來找我哦。”我衝著他的背影大聲說,“我家就在南街,要記得啊。”
微出哥哥的賀宴熱鬧了一整天,又說是請來了一個當朝的大官,爹娘樂得一天都沒合上嘴。
賀宴那天的熱鬧,是我對家最後的記憶,因為翌日,我就被辰王府的人接去了京城。家裏根本來不及給我備嫁妝,我甚至來不及裝上我養了兩年的大白鵝。
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想嫁給辰王爺,若能提早半日知道這個消息,我都會背上一簍包子,帶上我的大白鵝逃婚去的。但是辰王爺太任性了,一點兒商量的機會都沒有,我就嫁入了辰王府。
入洞房的瞬間,我猛然就想起來那日在風劍山教我的大哥哥,我還沒報答他呢,我恐怕要食言了。
正想着,蓋頭就被挑起了,燭火搖曳間,我看到了自己一直在腦子裏描摹的那張臉。
原來我的大哥哥,就是娶我的辰王爺。他一定喝了很多酒,腳都有些站不穩,白皙的臉透着微紅。他穿着大紅的喜服,漆墨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似是入了魔一般。
我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攪着手指頭小聲說:“真巧啊,大哥哥。”
但是陳之言卻猛地收回目光,轉身就要離開。
“喂!你又要去哪兒啊?你說再見面就告訴我名字的!”
然而他並沒停下腳步,只是在跨出門檻的時候頓了一下。
入夜的秋風把他寬大的喜服,吹得獵獵作響,我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他動了動嘴唇,聲音太小,我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你說什麼?方才我沒聽清楚。”
我急得想走過去,但穿戴的行頭太重了。
“陳之言,我叫陳之言。慕芊芊,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洞房之夜,我一個人折騰到大半夜,才把身上的行頭全卸下來,鑽進被窩的時候已經困得不行。那時候我以為,所謂洞房,就是一個人在黑洞洞的屋子裏睡覺。
幾天之後,我聽下人們說那夜陳之言,是宿在如夫人那裏,我便知道原來洞房不是我想的意思。
又過了些時日,我又聽下人們說陳之言陪如夫人,去京郊的妙音寺燒香,我便又知道陳之言也沒有那麼忙。
後來,我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我已經在下人們的閑聊里,知道了很多事。
我也終於知道,陳之言不喜歡我。
那隻燒鴿子,我忍着口水慢慢吃,終於熬過了齋戒的日子。於是天剛一擦亮,我就起床收拾妥當,直奔廚房。
我想吃水晶蝦餃了,我要見證它們誕生的全過程,我要它們出鍋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
蒸籠蓋掀開的一瞬間,我激動得都快哭出來了,也顧不上燙,手直接抓上去,眼看就要拿到的節骨眼上,卻見籠屜整個往後面退了一尺,又騰空一尺。
我順着蒸籠的移動軌跡看過去,於是在水汽蒸騰中看到了陳之言那張欠揍的臉。還是他嘲笑我時一貫的語氣:“你這麼嘴饞,不如住在廚房算了。”
我實在搞不懂陳之言,在以前,他除了要罵我的時候會來找我,其他時間,我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但現在竟然跟我坐在廚房的門檻。上吃蝦餃。
我吃一個他就要吃一個,連蝦餃都要跟我搶,眼看着只剩最後一個,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搶到手。
我氣得要死,他卻得意得要命,晃了晃這個水晶薄皮、粉琢玉砌的小東西,一副不要臉的表情對我說:“求我。
我瞪了他一眼,轉頭向廚房裏面看,陳之言這廝卻捏着我的下巴把我又扭過來,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說:“下一鍋得半個時辰以後了。”
我恨這個世道的奸險!
我站起身,托拍裙子上的土:“我走了,你慢慢吃,別撐死。
“芊芊,晚上跟我一起進宮吧,今日中秋,宮裏會做很多好吃的。”他拉過我的手,也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一個油紙包,“挑今年餘杭最好的金桂和並蒂蓮剛做的糕餅,也不知道有沒有你說的那個味道。”
陳之言似乎是臉紅了,眼睛眨了又眨。“哦,好。”我應了一聲,再說不出別的,慌忙攥緊手裏的紙包,轉身就走。
陳之言對我這麼好,一定是病了。而且我也應該病了,一顆心跳得厲害,一說話就要從嘴裏蹦出來。
直到我坐在金玉包邊的小桌前,仍然覺得很不真實。
這宮裏我也沒有認識的人,也沒心思欣賞,皇上說點兒啥我也沒注意,我只知道,陳之言一直攥着我的手,厚實又溫暖。
我覺得,如果不是春靈突然捧了個大盤子上來,我會這麼暈暈乎乎一整個晚上。“稟皇上,奴婢是辰王妃的貼身侍女,特呈上辰王妃親手熬的珍珠羹。”
陳之言略奇怪地看向我,我也甚是驚奇,我啥時候做珍珠羹了啊?
春靈這是演哪套戲啊?
但現下我也不好說什麼,尤其是聽到皇上,哈哈哈那一長串銅鈴般的大笑,我就更不好把“我只會吃不會做”這種話說出口了。
“辰王妃真是有心了,大家都來嘗嘗。”皇上一發話,大家便動筷子了。
我和陳之言的珍珠羹都有點兒燙,只能先拿着勺子舀着吹涼。
也就在我舀了兩下勺子的工夫,卻見坐我斜對角的一個老頭兒,一口老血噴老遠,周圍的人一陣驚叫。
皇上身邊突然竄出一號人,喊着護駕護駕,然後老頭兒又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珍珠羹有毒”就蹬腿了。
好大的熱鬧,我一會兒看看老頭兒,一會兒又看看皇上,接着再看看老頭兒,正一雙眼睛都不夠用的時候,卻聽我身側那個人,那個手心溫暖厚實的人厲聲喝道:“拿下辰王妃!
我啊,就是太笨了。
當陳之言的如夫人,帶着春靈進了天牢,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也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的腦袋裏啊,陳之言那聲拿下我的聲音一直不停地在迴響,我已經沒有精力去想別的了。
是陳之言親手把我抓進天牢的。
他真是個善變的人,從來都是。明明上一刻還握着我的手對我笑,下一刻就能把我扔進冰冷的牢房。
“慕芊芊,這辰王妃的位子,你可還坐得舒服?”
我抬頭看了看如夫人,想回她“你又不是沒坐過”才發現,原來我竟還不知道她叫什麼。
她沒想等我回答什麼,自顧自放聲笑起來,又突然把她身後的春靈拽到我跟前,說:“我告訴你,你在辰王府里什麼都沒有,你得不到王爺的愛,連身邊的丫頭也是我柳如詩的人,你還真當自己是什麼王妃了?哈,辰王妃,你也配?”
原來她叫柳如詩。
“可珍珠羹不是我做的,我也沒下毒。”
“有誰會信呢?沒有人會信你。而且你毒死了朝中大員,柳太傅是你毒死的。”
說到這,柳如詩突然激動起來,“是你害死柳太傅的,是你,是你把我爹害死的。”
“那老頭兒是你爹?你把你爹毒死了?”我艱難地把這些話說出來,不敢相信,“你為了除掉我,甚至可以害死自己的親爹嗎?”
柳如詩身形晃了晃,眼淚奪眶而出,道:“為了王爺,我什麼都能做。我爹死了,這朝中就再沒有能掣肘王爺的人.....”
“你真是瘋了!”
“我是瘋了!是被你慕芊芊逼瘋的!如果沒有你,我就還是辰王妃,王爺就還是愛我的,我又怎會為了除掉你而犧牲我爹?都是你,你要為我爹償命!”
柳如詩像是瘋了一般撲向我,抓住我的衣襟狠狠地說:“你說王爺是會信你還是我?他會相信我害死我爹嗎?王爺當然不會,他只會後悔當初可憐你留了你一條命。慕芊芊,你為報滅門之仇公然弒君,你死定了!”
我從柳如詩口中知道了一個故事。
柳如詩說,我慕家上下幾十口人,在我離開之後就被處死了,罪名是勾結朝中叛黨。
而向皇上揭發的人就是陳之言。
這是陳之言為了剷除對立黨羽設下的圈套,而我慕家的幾十口人命只是個陪襯,連墊腳石都算不上。
“王爺是一時對你產生了愧疚之情才娶你的”,所以陳之言才會那麼厭惡我,才會
不願意見我,才會毫不留情地把我關進天牢裏。
若我那日沒有在風劍山上見過他,那現在我便是和爹娘和哥哥在一起,即便是在陰曹地府。可我現在只是一個人,那活着又有什麼可高興的?
我好恨陳之言啊,我要殺了他。
十五日後,我終於見到了陳之言。
他着一身黃金甲衝進天牢,亮銀長劍血跡斑駁。
他一下劈開天牢的落鎖,手中長劍落地的瞬間,他已經一把把我抱進懷
他說:“芊芊,對不起,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我由着他,忍着他堅硬鎧甲的刺痛,直到現在這一刻我才終於明白,也終於不再奢望陳之言喜歡我。
他一直都是這樣,他想做的,想說的,都由着自己,不會問我想不想,痛不痛。
“陳之言,為什麼是我慕家?”
我好久不曾說話,再開口聲音已經啞得嚇人。
他定住了,然後慢慢鬆開我,沉聲說:“芊芊,你說什麼?
我猛地蹲下身撿起地上的長劍用盡全身的力氣刺向陳之言,道:“為什麼要殺我全家?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在世上?為什麼你不去死?”
我失去意識的最後,看到了他身後的御林軍提刀沖向我,看到他流着淚對我說話。我一定是看錯了,陳之言怎麼會哭呢?
醒來后,眼前就是陳之言的臉。
他看起來很憔悴,**的上身裹了一層又一層白紗,他雙手抓着我的胳膊,身上的傷口裂開,鮮血一點點染紅了白紗。
“芊芊你哪裏不舒服?要吃水晶蝦餃嗎?但你現在不能吃太油膩的,燒雞燒鴿子以後再吃好不好?”
他聲音應該是溫柔得像融開的春水,而我只覺得好冷,我說:“陳之言,你怎麼還沒死?”
宮人們叫陳之言皇上,他們也在背地裏抱怨,聖意難測,整日誠惶誠恐,活得提心弔膽。
我卻沒什麼顧忌的。陳之言每晚都來看我,跟我聊天,說好多好多話。
他說柳如詩是皇帝派來監視他的,他對她好不過是將計就計,他又說他也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喜歡我,不然我就會有危險。他說他知道毒不是我下的,但若他不先--步把我抓起來,我落入皇帝手中會凶多吉少。
“但我還是來晚了,對不起芊芋,對不起....”.
他每次說到最後都是無數個對不起,我卻一句也不想理。
我不知道他是覺得殺我全家才對不起我,還是柳如詩給我灌了毒藥而對不起我。
開我用我能拿到的東西去打他,但他卻眉頭都不皺一下,反而笑着對我說:“蘋芊你力氣好大,我看你身體馬上就會好了。”他每夜都抱着我睡,我怎麼都掙不開,我就咬他的手,可咬出血他也不放。
後來,我拿東西越來越吃力,連咬他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任由他抱着。
我知道陳之言又騙我了,我好不了了。
我開始越來越貪睡,但每次睜開眼睛都能看到陳之言。我的記性也越來越不好了,總是會忘記我和他的血海深仇,反而對着他笑,吵着要吃燒鴿子,可每次吃到一半就又想起來他是我的仇人。
京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特別有力氣,於是裹了狐裘坐在大殿前看雪。正看得有些想睡的時候,就聽見身後有人叫我,我回頭就看到了他。
“大哥哥,你可來找我了,我等你等得都下雪了。”
他在我身側坐下,敞開披風把我裹在懷裏,我覺得好溫暖,更想睡了。
“睡吧,我會一直抱着芊芊的。”
“大哥哥,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呢!”“等你睡醒了,我就告訴你。”
華元初年冬,辰元帝陳之言之後薨逝,辰元帝卻不發喪。
有人說是辰元帝十分厭惡這個皇后,人都死了,還辦什麼喪葬。另有人說辰元帝是太愛這個皇后了,愛得痴了,所以人死了都不願意放手,還要留在身邊。
但這終究是不知情人的猜測。
這些人並不知道,在餘杭的桂花又開滿街頭巷尾的時候,陳之言坐在風劍山上,一下又一下輕撫着冰棺里的人,顫抖着說:“我叫陳之言,蘋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北海龍宮,宸寧殿。
我正襟危坐,後背邪風一陣一陣地往上躥。
身後有男聲輕咳了一聲,我一個激靈忙擠出個笑容道:“你方才說什麼來着?”
坐在我面前的男子,一身騷包的紫色錦袍,額上綁着的夜明珠亮閃閃的。
他抹了抹眼淚,吊著嗓子哭道:“你說我們兄弟,咋就這麼命苦,我們是小三,我們招誰惹誰了?嚶嚶......
我嘴角微抽間,身後那人踏出一步,拿着帕子掰過祁硯的臉,擦得祁硯花枝亂顫地嗷嗷叫喚:“你要是毀了我這花容月貌,本太子就閹了你!
眼看着不好,我輕咳一聲呵斥道:“蕭戈不得對祁硯太子無禮。”
蕭戈轉過頭淡淡掃了我一眼,我後背一僵差點兒跪下唱《征服》。還好他沒再說什麼,聽話地閃到了一邊。
“你這小廝也太無禮了。”祁硯瞪了蕭戈一眼。
我呵呵一笑忙岔開話題:“咱們兄弟這麼多年,這個時候當然要勵精圖治,保證不死了。既然南海如今不安生,那我自然不能拒絕,想什麼時候過來住都隨你。”
祁硯面露喜色從身後掏出個包裹:“那就多謝穆丘兄了,我住哪一間屋子?”
我就是跟你客氣一下,你居然有備而來,是在下輸了。
四海龍宮三太子,是一個神秘而又苦逼的組織。
東海三太子因為睡覺被人吵醒,起床氣犯了衝上去和人打架,最後被哪吒扒皮抽筋,死翹翹了。
西海三太子博學多思,聽說夜明珠用火燒,可以放出萬丈光芒,決定通過實驗來驗證一下,這個傳言的可行性。
然後因此被罰,馱着一個絮絮叨叨的和尚,走了十萬八千里....
看着那兩家小三的下場,南海北海兩家三太子,活得那叫一個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壯烈了。
鴻逅山上的鳳凰仙,到南海做客,祁硯天天做噩夢夢見,自己被鳳凰撕成兩半,於是就拎着包裹跑到北海,暫住來避避風頭。
我親自安置好了祁硯之後,回到宸寧殿,就見蕭戈坐在我方才坐的地方。一邊抖着腿,一邊眯着眼睛看着我,陰陽怪氣地拖長聲音喊我:“三殿下。”
我腿一軟,顫巍巍地應了一聲:“小的惶恐。”
瞥見蕭戈的動作,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話:每個愛抖腿的人心裏都有一台縫紉機。
我這麼想的,亦是這麼說的:“我去給你弄台縫紉機開着玩?”
說完我就忍不住想扇自己兩耳光。
果然,蕭戈的臉色一下子黑了,大手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你給我過來!”
我奴顏婢膝地小跑過去,手臂被他猛地一拉,只是瞬間我就落進了他的懷抱。
他的鼻尖輕輕踏着我的,我心尖一顫,眼睛睜得大大的。蕭戈那張堪稱完美的臉緩緩地靠近,然.....
捂着肩頭。,“啊,你咬我做什麼?”我齜牙咧嘴地蕭戈冷冷哼:“以後看你還敢隨隨便便留男人住?”
我覺得這話:有哪裏不對,剛想辯駁我也算個男人來着,就聽門口一陣異樣。
祁硯去而復返,咬着唇一臉的驚恐,蘭花指顫抖着指着我們:“世風日下,道德淪喪,恬不知恥,死不足惜。”
祁硯這渾厚的成語功底所表達出的內容不言而喻。只不過我想說,少年你真的想多了。
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我叫岑寓,是龍林谷寒潭中的一條蛟龍。在性別上來說,我是女的。
我自記事起就孤身一龍住在龍林谷中,連一個喘氣的活物都沒見過。
可想而知,我的日子過得有多麼無聊。
一日我正盤身在水底,拽着水草轉圈圈玩,就聽“撲通”一聲巨響。我動了動尾巴轉過身,就見眼前一條周身閃着金光的龍,龍鬚一抖,高貴冷艷地瞟了我一眼:“丑得倒是挺別緻,從今天開始本太子,允許你做我的手下了。”
雖然他那話語,傷到了我那顆發育不良的小心臟,但是聞聽“本太子”這種自稱,我還是沒忍住骨子裏抱大腿的奴性,自此就留在了他的身邊。
後來我知道了,他叫穆丘,乃北海龍王的三兒子。龍王想要他出來歷練,好在以後化成人形的時候,安然度過天劫,他這才到了寒潭來。我打心眼裏佩服北海龍王,可真是親爹啊!
再後來穆丘和我都順利化形之後,便出了東海西海兩位三太子的事情。為了保護自家兒子,北海龍王就做了個決定一讓我假裝成穆丘,當他的人肉靶子。
對於假扮成穆丘這件事,一開始我心裏是拒絕的。第一,他是男的我是女的。第二,我們長得沒有半分相似。第三.....我還不想死。
穆丘一笑,露出一口晃人的大白牙:“第一,你雖然是女的,但是女人特徵不明顯。第二,除了你之外我爹都不知道如今我長成了什麼模樣。第三....我是你老大,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一個狗腿子的悲哀就是,就算內心再不願意,但是表面上還是要裝出為老大,鞠躬盡瘁小的死得其所的架勢。於是就這樣,我扮成了穆丘,穆丘扮成了我的小廝蕭戈,我們雙雙回到了北海。
這件事情除了我和蕭戈還有北海龍王之外,再無第四人知道。
想到這兒,我斜睨了一眼旁邊的蕭戈,試探着問:“要不要把這事和祁硯說清楚?”
祁硯前日看見了蕭戈抱着我,之後撒丫子就跑了,第二日滿龍宮的人看見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八卦臉。
吃過晚飯之後,龍王把我叫過去談了談人生,說以後讓我們注意些,畢竟人言可畏。
“這種事情龍王還是和殿下說吧,我只是個小角色說了不算啊!
龍王一臉的苦逼:“兒子叛逆不聽話、本王心裏苦啊!
我這人就是心軟,也不好再說什麼,於是只能硬着頭皮和蕭戈商量對策,看看怎麼才能堵上那始作俑者的嘴。
蕭戈一副“你怎麼能蠢成這樣”的眼神看着我:“很簡單,把他打暈了派人送回南海去。過一階段,就沒人會再提起這件事了。”
蕭戈說得倒是雲淡風輕,我苦着臉:“這樣不太好吧?”
“怎麼?你捨不得?”
我撥浪鼓-樣地搖頭。
自打我和蕭戈回到北海,祁硯就總是來找我訴苦。
不知道為什麼,蕭戈莫名地看祁硯不順眼。現在他這種光明正大去打擊報復的行為很可恥,不過倒是符合他偽君子的模樣。
默默心疼祁硯一秒鐘。
是夜,我連呼哧帶喘地把暈倒的祁硯,扔上龍蝦小兵抬着的轎輦中,目送他們走遠。
蕭戈打了個哈欠:“我困了,快回去睡吧!”他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頭看着我,面露疑惑,“你怎麼不走?怎麼著,祁硯剛走你就捨不得了?”
我呵呵一笑:“想得太多是病,得治。”
寒潭中的“寒”字並不是起着玩的,每當外界寒冬之時,寒潭水下就冷得刺骨。
實在冷得沒有辦法,我和蕭戈兩條龍就緊緊盤在一起,靠彼此身上的溫度驅除寒冷。
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回到北海我們也是化成原形纏在一起睡覺。
寢殿裏,我腦袋搭在蕭戈的龍肚子上問他:“殿下,我還要在北海裝多久?”
耳畔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想來他已經睡著了。
我閉上眼,腦中有個場景不斷地徘徊。
送走祁硯之後,我無意中看見自己映在水下的倒影。後背上兩扇巨大的翅膀撲閃着甚是懾人,可是再一看卻是什麼也沒有了。
我還挺擔心祁硯醒來之後會殺回北海來鬧事,卻聽蝦兵蟹將說鵒逅山的鳳凰仙,看祁硯骨骼驚奇,搶了他當了壓山夫人。
沒錯,這鳳凰仙是女子,還是個修鍊無數年,輩分比祁硯他爹還要高上不知道多少的女子。
南海龍王率兵前去綿逅山要人,可是那裏卻是人去山空,毛都沒找到。
至此南海龍宮三太子也沒能保住,於是四海之內,就只剩北海三太子穆丘這隻貔貅了。
三太子魔咒被傳得愈發邪乎,我壓力山大,每天過得提心弔膽的。
要知道出事和等着出事相比,後者更加折磨人。所以當真的出事的時候,我反而輕鬆了。
當然前提是,我能活下去。
事情發生在祁硯被帶走的七天後,我本着一顆博愛之心陪龍王下棋...好吧,是龍王讓我帶着蕭戈和他增進父子之間的感情。他倆下棋,我在一旁乾瞪眼。
門外有蝦兵鬼鬼祟崇地往裏面看,我瞟了眼少見和諧的父子兩個,悄悄走了出去:“你有何事?蝦兵從懷裏摸出封信:“啟稟三殿下,剛才龍宮外有人送了這封信,指名要給您的。”
我本應該把信收好然後等一會兒交給蕭戈,不過信封上那歪七扭八的字跡,卻讓我忍不住拆了開。
果然是禮祁硯寫...他在信中字字泣血般地,向我陳述他受到了非人待遇之後勵精圖治,終於從女魔頭手下逃了出來,讓我過去接他。
我很詫異,為何他傳信給我,而不是給他爹。待看到最後-句話我頓時明了:我清自己失沒臉再回北海,嚶嚶....挺大個男人,居然比我還娘。
這件事情要是同蕭戈說,那就可以等
着給祁硯收屍了。想着祁硯信上所說的地方並不遠,就是費個腳程的事,我轉過身衝著蝦兵一笑,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一巴掌揮過去,踏過暈過去的蝦身我風風火火地離開了龍宮,駕着雲往祁硯所說的綾羅鎮而去。
只不過到了鎮上之後,我連祁硯的面.都沒見到就被一-伙人給抓了起來。當我被打暈的瞬間,我想起了那個無辜的蝦兵,這就是傳說中的現世報吧!
現下,我被關在水牢裏。眼前一隻黑熊精哈哈大笑,露出粉紅色的牙齦:“北海龍宮三太子,我總算是抓到你了,也不枉費老熊我想了這麼個法子。待屠龍大會之後,我老熊可就是妖界響噹噹的人物了!看誰以後還敢叫我熊瞎子!
他笑得快要岔氣了,我心好痛,痛得無法呼吸。我本是好心,不想卻給自己挖了個坑。
原來當東南西海的三太子都走上絕路之後,妖界眾人紛紛表示不服。想那讓三家的三太子倒霉的根源不是佛家就是仙家,就顯得妖界無人一樣。於是乎,妖界對北海三太子穆丘下了追殺令,誰要是能給妖界挽回顏面,就稱它為妖王。
此令一出,妖界眾人躍躍欲試,於....我就落網了。
“屠龍大會....我緩緩念着這幾個字,頓時沒出息地渾身一抖。這群妖孽是要把我做成生魚片啊!
吾命休矣!我在心裏把祁硯那個娘娘腔罵了個狗血噴頭,憂傷地四十五度角,望着棚頂的那個小窗子,眼角有淚滑過。
人界的話本子中,每當女主角落難,都會有男主角出來英雄救美。所以雖然我被抓了,但是我心裏卻堅信一定會有大英雄來救我。這個人一定要符合這個畫風:白衣身高大長腿,傲嬌霸氣大帥男。要是會踩縫紉機,那就更好了。
好吧,我承認,我希望那個駕着七彩祥雲來救我的人,叫穆丘,字蕭戈。
幾日後屠龍大會熱熱鬧鬧地舉行,我被吊在樹上供眾妖瞻仰,再過一會兒還可以再加一個詞:弔唁。新
蕭戈沒來,我心裏說不失望是假的。對他而言,可能我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手下,僅此而已。雖然我從沒說過,但是那一年寒潭深處,我周身冰凍,心如刀割。那金龍纏在我的身上為我取暖的瞬間,我彷彿聽見了那顆沉寂千年的心,怦然一動。
所以,我甘願成為他的肉墊子,陪在他的身邊。
我閉上眼,斬龍刀破空而來往我身上揮來。我堅強地咬咬唇,然後大聲哭了起來:“蕭戈你大爺啊!”
“我大爺把你怎麼了?”
我呼吸一滯睜開眼,就見那斬龍刀被蕭戈一把抓住。
他站在我身邊,粗布麻衣依舊:掩蓋不住他謫仙般翩然除塵的風采。他眸中閃着笑意:“我聽說有人在綾羅鎮辦生魚片售賣大會就過來瞧瞧,沒想到遇上了你,真是巧。”
我內心的感動瞬間化成了渣。
一場說走就走的跑路。
“你是何人,居然敢到這裏來,不要命了嗎?”黑熊精大聲叫嚷着,頓時眾妖同仇敢愾,頗有種在撕了我之前先撕了蕭戈的架勢。
蕭戈動了動手腕一揮,綁着我的繩索頓時斷開。
我一時沒有心理準備,屁股着地差點兒就開了花。蕭戈對着那群人淡漠一笑,伸手到我眼前。他的手很大很厚,觸上去一陣暖流從手心鑽進心裏。我站到他的身後,蕭戈偏過頭在我耳畔低語。
這種你儂我儂的時候他應該說些山盟海誓的話才應景,但是他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說:“準備好來一場說走就走的跑路了嗎?”
我抽了抽嘴角,還沒來得及應下一聲,整個人就被蕭戈拖着騰地飛起,攀上蕭戈召喚過來的祥雲。
身後眾妖叫囂着追出來,當瞧見那綾羅鎮外,滿臉殺氣的北海龍宮的蝦兵蟹將之後,我能感覺出他們的內心是崩潰的。
“啊....”..一陣疾風吹得祥雲散了散,我腳下一滑差點兒從雲縫中掉下去,急忙摟住蕭戈的腰身才穩住身形。蕭戈的身子僵了僵,我趁機在他腹部摸了一-把。
觸感可真好!
你怎麼知道我在綾羅鎮?”
其實我想問,你為什麼會來救我?可思忖良久,我卻還是沒能說得出口。
蕭戈的話在風中有些不真實:“我看見了那封信,就知道你這個蠢貨一定會上當。你也不想想,以祁硯那個智商,怎麼可能逃得出來,又能躲過那麼多人把信送到你的手中?
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力反駁,怪只怪我太天真。
身子一動,我被他拽到前面。腰間一緊,後背緊緊靠在那結實的胸口。
周遭景緻不斷變化,我卻都無心欣賞。
只能聽見蕭戈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小魚,以後不要這般私自跑出來了。若是今天沒有我,你就真的成為那些妖精的盤中餐了。”
“小魚”是在寒潭之時蕭戈對我的稱呼,因為他說,在真龍面前我這等雜七雜八的蛟龍,就和大海里的魚沒什麼區別。
過往的時光讓我心裏暖暖的,我“唔”了一聲:“這不是有你嗎,我有什麼可擔心的,就讓我安心地做三殿下的無腦手下好了。”
我自認拍龍屁恰到好處的話,卻只換來了身後蕭戈的沉默,我偏過臉去,剛好蕭戈低下頭來。
我的唇擦過了他的臉頰,我們兩人皆是一愣。三秒之後,我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
耳畔蕭戈悶聲笑了笑,隨後一個有些沉的大腦袋搭在了我的肩上。日近黃昏,天邊紅霞滿天,
我的脖頓被溫熱的呼吸搔得痒痒的:“小魚,等事情了了之後我就跟着你回寒潭去。”我腦袋霎時一片空白,幸福來得太突然了,我終於不用再假裝成他的模樣成天擔心小命了。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回寒潭去,像從前那樣過無憂無慮的生活。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人界嬌俏的小媳婦兒:“我都聽你的。”
清晨我醒來,蕭戈已經不在身邊。
問了蝦兵,才知道蕭戈一大清早就去了龍王那裏。我很欣慰蕭戈對龍王態度的轉變,能讓這兩父子關係融洽,我也算是頭功一件,以後嫁過來也不用擔心會被婆家欺負了。
我腳步輕快地往龍王那裏去,在門口就聽見裏面的動靜。
蕭戈高八度的聲音帶着滿腔怒氣:“如果你真的這般,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你可是就滿意了?”
我被嚇了一跳,蕭戈平常皆是嬉笑的模樣,哪裏見過他這麼嚴肅地說這麼重的話。我推開門拉住蕭戈,順着他的後背安撫道:“不生氣不生氣,有什麼話好好...“說”字還未出口,蕭戈猛地抓起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能捏碎一般:“你都聽到什麼了?”
我顫着聲音照實說了,蕭戈手腕一松放開我:“我答應你不會再生氣了,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要跟父王說。”
我當即點頭如啄米。
我坐在門口玉階上等蕭戈,旁邊蝦兵着一包瓜子和我閑聊八卦。
我總結了一下他說的內容:龍宮各種妖精和蕭戈之間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我津津有味地聽着,倒是沒吃醋,畢竟我看上的男人那麼優秀,有眾多的追隨者也是應該的。
瓜子嗑完了,蕭戈也終於出來了。
他一改剛才那分分鐘吃人的臉色,笑得春風滿面,花枝亂顫:“三殿下,剛才龍王說了,您已經到了婚嫁的年紀。所以龍王給您安排了一攬子相親宴,三殿下還是快些準備起來吧!”
我:......
戈王真是入戲好深啊!我帶着蕭戈到了沒人的地方,壓低聲音問:“龍王這是吃錯什麼葯了,為何要給我相親?讓我一個女人去娶女人?簡直是特意逗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