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傳世之愛

66.傳世之愛

每次銀沙有什麼動作,軒轅都有心連心的反應。不過他自己從沒意識到是劍靈的緣故。

沈泰慌張地衝進來報告:夫人在禕呈宮失蹤了!

顏爽在陳翎嬜的幫助下,做了個類似總管的差事,在禕呈宮負責侍衛的輪崗和夜值。

銀沙是申時前後去的中宮,直到亥時還沒有回來。顏爽有點着急了,可幽漸卻一點不擔心,好像娶到手的女人就可有可無了,他看了生氣也無可奈何。

顏爽只能趁夜色,獨自一人在滄溟後宮進行地毯式搜捕。

陳翎嬜盯得很緊,所以顏爽只尋了半個時辰就回了。

要是放在以前,軒轅肯定拋下手頭所有事情,奔到禹都王宮去找銀沙了。可現在的他,法力修為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恢復到正常狀態,要回到巔峰沒個萬年都不可能。軒轅是想去找人,也不能去。他的兵,一定要在八月初八之前,拿下禹都,拿下滄溟。

幽冥之主的信任,一向同利益掛鈎。軒轅為他接連拿下兩個大國,等於拿下了過半的地圖資源,加上安排在鬼蜮潛伏數萬年的心腹,不出百年,整片天地都會是他的囊中之物。

軒轅沒理會沈泰的彙報,抬頭看了一眼,就繼續和將士們討論戰術。

沈泰覺得將軍這次無動於衷實在有些不可思議,他們在家宴上的親熱難道是裝的?可沈泰又覺得完全不像,那個時候從軒轅的眼裏,能看得出來快要溢出的愛意和溫柔。

沈泰在帳外徘徊了很久,從左往右,從右往左,一直低着頭數着地上的石子。

軒轅和那些將領們足足討論了一整夜,直到寅時末才散去。

沈泰專註地數石頭,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帳內出來了一大波人,又進去了一個人。

“劍,給我。”

軒轅正躺在塌上閉目養神,熬了通宵有點扛不住,不料聽到銀沙的聲音。

他以為是在夢裏,眼睛並未立即睜開,似乎想在夢境中多聽一下她的聲音。

“獨孤承影,別裝睡了。”她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很鎮定地叫這個名字。

軒轅才意識到這聲音並不來自夢中,銀沙想起的應該是軒轅,不可能喚他這個名字。

他猛地一起身,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窈窕女子。

一張清麗的小臉,他多次在夢裏親吻的臉頰,這是他多次擁入懷中的人。

“你來了……卓皇後有對你怎麼樣嗎?”

軒轅聽聞她失蹤在禕呈宮,細細一想,滄溟王宮裏頭梁妃沒必要拿自己兒子新娶的正妻做文章,而幽漸又搶了嫡長子幽浦的世子之位,那麼最有可能對銀沙使壞的便是卓后。

他嘴上沒有搭理沈泰,腦海中早就列出了所有可能性和營救方式。

他嘴上說著戰事最重要,一顆心早就被銀沙虜去不知帶到了哪裏。

銀沙開始有些小感動:他是在意自己的,或許只是隱藏了那份深情。但轉念一想,這麼一個小問候能說明什麼,她試着說服自己不要自欺欺人繼續包容他了。

“我沒事,你呢?”銀沙習慣性地客氣了一句。他的臉色很差,真不知那些手下是幹什麼吃的,連自家主帥身體不適都沒發現,銀沙替他委屈了那麼一小會兒。

“我很好。”軒轅笑盈盈地說。他看到她來帳中找自己,就已經很高興了。自己有傷痛什麼的,全部忘在腦後,這些小事情他不想讓她操心。

“我來這裏是——問你要個東西。”銀沙遲疑了一會兒。

“這把劍嗎?”

軒轅不知從何處變來了赤血魔劍,銀沙點點頭。

“拿去。”縱然他知道這劍在自己這裏最安全,還會有助於法力修為的恢復。可銀沙既然開口索要,他必定會儘力滿足一切要求。

銀沙想不到他居然會有求必應。上一世曾求他吹簫,自己施展渾身解數,他愣是不為所動。

而如今問他要這劍,他竟是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你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她忍不住說。

“你——還記得什麼?”

軒轅此時覺得銀沙是故意在逃避前塵往事才叫他“獨孤承影”。

“沒什麼,謝謝你的劍。”

言多必失。

銀沙深知自己在他面前沒辦法全副武裝起來:裝作不認識,裝作冷漠,裝作無情都是徒勞。

只要軒轅給她一點甜頭,哪怕是一個微笑,一個眼神,她知道離淪陷就不遠了。

銀沙到現在還是喜歡軒轅的。

愛一個人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她只知道自己怎麼都不會對他動刀動槍,只知道自己怎麼都無法真正恨他哪怕知道他根本不愛自己,只知道自己心如刀絞的時候依然無法下定狠心忘了他。

是宿命,還是緣分。

銀沙不止一次抱怨過老天奪走了軒轅哥哥,而她現在倒是一點埋怨都沒有。

因為他從來,就沒愛過自己;

因為他根本,心都不在這裏;

因為他在一開始,就是個薄情寡義的風流少年。

幽冥之主在銀沙原本的記憶中,摻雜了不少虛的東西。比如軒轅喝花酒泡姑娘,比如在候府每日睡一個姑娘都不帶重複的,再比如說他每次行軍打仗一定會讓兄弟們快活到飛起……

銀沙想趕緊走,在這裏再多待一刻,她就怕自己會多一分留戀。

赤血魔劍離了軒轅,軒轅本體覺得氣血即將耗盡,他笑着看她離去的背影,慢慢倒下……

銀沙出帳時碰到了來找軒轅的阡陌。

“什麼時候來的?”阡陌覺得她今天有些不一樣,她是帶着很複雜的心情來這裏的。

“剛才,告辭。”銀沙不願和阡陌搭訕下去,四個字扔下就想離開。

“夫人,您沒事啊!”數着石頭的沈泰驀然回過神來,看到站在不遠處說話的一男一女。

那女子,正是銀沙。

他高興地小跑上前,大聲喊着她“夫人”。

整個軍營,紛紛不約而同地望向主帥營帳附近——什麼時候多了個夫人?能讓沈泰高呼夫人的,必定是獨孤承影認定的女人。他們的主帥鐵面無私,若是和女人處好關係,那麼軍營生活或許能輕鬆很多。

沈泰這麼一叫喊,幾十個禤國士兵涌了過來,將銀沙和阡陌圍了個水泄不通。

銀沙就算想用閃遁逃離,也是沒有空間。

“夫人,我是XX營XXX。”

“夫人好,小的在軍營從事XXX”

“夫人夫人,你是什麼時候認得將軍的……”

“夫人,我是……”

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寒暄,擾的銀沙十分頭疼。加之場地如此狹小,她覺得透不過氣來,又頗費心力去設一個恰到好處的結界。

“咳咳,”阡陌清了一下嗓子,那些上來自薦的才發現銀沙身邊還有一個男人。

“阡陌大夫……”

他們規矩地尊稱一聲,畢竟是多次救過自己性命的大夫,而且和將軍關係密切。

“你們吵得夫人乏了,她怎麼養身體生孩子。”阡陌說道。

他們面面相覷,莫不是夫人已經有了,這可是喜事。但聽聞婦人有喜不能過於激動,也不能過於吵鬧,不然不利於安胎休息,到時候將軍知道怕是都砍了他們的腦袋。

他們一行人倉促地溜了。

“終於走了……”

阡陌只是使了個詐,銀沙覺得謊話能還自己一片清凈也就懶得解釋了,反正自己不會長住。

“你去見過他了?”阡陌支走他們,是想好好和銀沙談一次。

“嗯。”

“這就走了嗎?”阡陌覺得她好不容易來這裏一趟,可以多陪軒轅一陣。

“嗯。”

銀沙不願多說一個字,總是怕說多了會漏嘴,一說漏會後悔,一後悔就留下來了。

“你真的沒事嗎?”阡陌還是沒能放下疑心。

“沒事。”

銀沙說完筆直往營外方向去了,卻剛離開不到一里,後方阡陌的三個字“他有事”闖入她耳畔。她是想走的,可是腳怎麼也邁不出那一步,身體不自覺得想回過頭問清什麼情況。

“他沒多少時間了。”阡陌看到那個身影,一直沒有朝前移動,她應該還是在乎軒轅的。

沒多少時間,是要死了嗎?反正幽冥之主也會殺他,不過是早晚問題。銀沙安慰自己,沒事沒事,阡陌只是誇張而已,不必當回事。

銀沙掙扎着,左腳緩緩往前走了一步。

“這個月底,他都熬不過!”

阡陌叫的這樣大聲,竟一點也不怕動搖軍心嗎?他作為師傅,理應顧全大局。

“他好不好,與我何干。”銀沙回過頭,說了一句令軒轅痛徹心扉的話。

走到營帳邊的軒轅,聽得一字不落。“與我何干”……他一顆赤誠的心涼到了谷底,猶如一輪紅日猛地墜落山谷給這片蒼穹帶來寂靜的夜空。

銀沙,上次是我硬生生推開你;現在輪到你懲罰我了么?

軒轅想起來自己做的確實不對,儘管出發點是好的,但任憑什麼“為你好”的由頭就要脅迫她改變初心,就要強制她改變人生航向,他知道自己絕對沒有這個資格的。

軒轅放棄了追出去說清楚的想法,又轉過去緩緩走到塌前,癱在上面仰望篷內的佈景。

可外處的阡陌就不一樣了。他聽銀沙這話的意思是軒轅怎樣都不關她的事,怎麼能不關她的事,要不是她,軒轅會去無極海么?要不是她,軒轅會戴上什麼妖魄之瞳么?要不是她,軒轅怎麼可能受此重傷?他身為師傅,自然是見不得他人如此輕視徒弟的,更何況還是銀沙。

“你站住!”

阡陌一邊叫銀沙別走,又一邊暗暗用法術圈了個結界。

他知道自己法力可能比不過銀沙,那趕得快應當是能攔下她的。

銀沙沒有再往前走了。

她心中一閃而過的念想居然是回去仔細看看軒轅——那個自己深愛的男子。

這短暫的想法自己先扼殺在搖籃裏頭了,畢竟銀沙仍不忘那段被他傷得體無完膚的記憶。

“還有別的事么?”

“有。”阡陌氣喘吁吁地趕到她面前。

“給你半柱香的時間。”

“他都要沒命了你不去陪他?!”

“我沒命的時候他在哪裏?”

銀沙反問阡陌。幽冥之主灌注的記憶里,並沒有這段軒轅救自己的記憶。

“你們上一世的糾葛我不清楚就不妄加評論。但這一世,他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男人么,有時候花心很正常,但是總端着不承認就沒什麼意思了。”銀沙冷笑一聲。

“他心中只有你一人。”阡陌再次和她強調軒轅對自己的專註和深情。

“夠了。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幽漸還在等我。”

銀沙也沒有別的證據能證明他對不起自己,畫面感一直都是個虛的東西,做不得數。

“那個世子差點殺了你,你都不記得了?”

阡陌提到幽漸殺她的瞬間,銀沙感到自己的脊背有一些些發涼。莫不是真的被幽漸傷過?

“我走了。”她覺得這些事情和幽漸求證即可,完全沒必要在這裏多費唇舌。

“你要是不在乎不會是這般模樣!”阡陌太了解愛一個人的表現了。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沒辦法完全放下這個人,總是會想方設法接近這個人,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險也要見一面。

“我在乎,能如何?他不愛我。”銀沙終於把對軒轅的感情說了出來,她現在想通了,強扭的瓜不甜,既然軒轅無意,她落花有意又能如何。終是黃粱一夢痴人說夢罷了。

“你腦子被門擠了吧!”

阡陌忍不住罵了她一句。

要說代你承擔反噬之傷不算愛,那九十九份精元算什麼……

“嗯。”

銀沙的靜默讓巧舌如簧的阡陌更加難辦。阡陌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相信軒轅是喜歡她的,剖心么?怕是現在完整的心都碎了大半的。

“告辭。”銀沙閃遁回了禕呈宮,阡陌對着空落落的前方一聲仰天長嘆。

“世子妃回來了!”

下人們看到一夜不見的銀沙完好地出現在禕呈宮門口,歡呼雀躍地忙着準備膳食和沐浴。

銀沙剛踏進殿內,幽漸深沉的聲音“去哪裏了”傳徹禕呈宮內。

“昨日在中宮飲了小酒,有些乏了就留宿一夜。怎麼,你擔心我?”銀沙拿起茶壺的手被一雙強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

那人摟着她的腰,輕聲在耳邊說道:“中宮的床也敢睡,你是活膩歪了。”

幽漸在調戲自己?銀沙不記得有這麼大魅力能讓相識不過幾個月的人這麼快就愛上自己。

“你怎麼了?”

她不習慣這樣的親近,緩緩推開了他的胳膊。

“你之前,不是很喜歡這樣?”幽漸邪惡地看了她一眼。

銀沙想到自己好像有說過類似的話,甚至還差點生米煮成熟飯。

“那是之前,現在不喜歡了。”

“善變的女人。”幽漸又瞅了她一眼,雲淡風輕地說了三個字“我喜歡”。

她手裏的茶壺差點倒空了,杯中的水早已溢出,桌上滿滿一灘液體,還有幾滴落在地毯上。

“你瞎了吧?”

銀沙吐槽幽漸的直言不諱,總歸是段有名無實的婚姻,他何必要討自己歡心呢?圖的難道也是這赤血魔劍?

“玄冰劍沒了,你的七星龍淵劍也沒了。所以我們扯平了,兩不相欠。望世子以後大人有大量,與我保持安全距離,多謝。”

幽漸聽到銀沙要同他撇清關係,他倒不樂意了。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為什麼要安全距離?生個小孩兒不好么?”他陰陽怪氣地說。

“不好。我不是你的良配,有一天請你記得給我一封和離書。”銀沙這時冷漠的五官在幽漸的心裏愈發深刻了,他是不可能同意和離的。

沒有雪宮支持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有那把劍。

而且他堅定地認為:銀沙在自己這邊,獨孤承影就少一分自信和驕傲,這個男人是會顧忌自己女人的。幽漸對軒轅的判斷是:愛美人不要江山;而他自己則是會選擇後者。

只是幽漸不知道,銀沙的選擇不是兩人中的任何一個。

我若有命活着,就一定會去問問你;若是沒命,也請你給我收屍吧。銀沙挑着夜燈,寫下這一段話,叫了祝元修銜着字條送去營寨。

紅葵碰巧,遇到了送字條的祝元修。

“給我吧,我正好要進去。”祝元修頓了很久,才將字條交給她。

紅葵沒看內容,她要幫銀沙徹底斬斷孽緣,那他們就不該再有任何交集。

她等了阡陌兩個時辰,他滿頭大汗地回到住處,累的坐在一個很軟的東西上才發覺屋內有人。阡陌警覺地點了燈,看到床上躺着一個俊俏的姑娘——他的娘子。

“誒,你來也說一聲阿。”

“怎麼,不歡迎?”紅葵覺得打招呼再來就沒了驚喜,還會失去新鮮感。

“沒有……”阡陌很苦大仇深的樣子,紅葵看見很是掃興。

“你要是沒心思我就先走了。”紅葵更不喜歡強人所難。

“葵兒,你幫我一個忙可以嗎?”阡陌為了軒轅,要去求自己的娘子幫忙。

“什麼忙?”

“銀沙手上有一顆無極夜明珠,可以救他的命。”阡陌亦是在軒轅說胡話的時候想到了。

那日銀沙離開營帳,軒轅就倒下了。這一病,就是好幾天。

“我要不了……”紅葵無奈地說。她也想救軒轅的,好歹是銀沙愛的人,而且算得上自己的半個徒弟。但這寶物她根本就沒有聽過,別說見過了。

“你就跟她說九十九份精元,能不能換一顆無極夜明珠。不能就算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我試試”紅葵雖有一點為難,還是將原話說與銀沙聽了。

竟是他取的?銀沙頗為震驚,紅葵也證實了,那麼自己確實是欠了他一個大人情。

可無極夜明珠是她想留着保存修為的,要是給了軒轅,那她自己用完赤血魔劍力量后便再也不能恢復修為,這對銀沙而言就是個廢人了。

“要不不給了,一定有別的法子。”紅葵看到銀沙眼裏的遲疑。

“給他吧。”銀沙找出了無極夜明珠,鄭重地交給紅葵。

“真的嗎?”紅葵問她。

“嗯。”

其實但凡阡陌有別的辦法,她知道他絕對不會開口。阡陌開口要,那情況一定很嚴重了。

銀沙斷了自己的退路——在黯黑力量的消滅上面,她決心赴死以換世間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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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啼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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