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脆弱星球

一整個暑假的時間，也許短暫得不能夠忘記一個人。

但是學會隱藏傷痛，足夠了。

北京的天氣說到底還是和蓉城有些區別的，蓉城總是終年的潮濕，遇上適合的天氣，皮膚也不覺得很乾燥，即使是冬天，也是濕冷的。

但是北京不一樣，程初夏第二次來到這裏的感覺，還是覺得暴露出來的皮膚幹得有些過分，也不知道，這裏冬天最冷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麼乾燥呢。

“程初夏！”

後面傳來一聲熟悉對的呼喚，程初夏應聲回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在人群中拖着行李向她招手的人，趙一浩。

程初夏消失了一整個假期，能看到她的消息都只能是通過社交軟件的動態，此時的趙一浩，心想的是，終於見到活人了啊。

許久不見程初夏沖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趙大少爺，你也剛到啊。”

“我早就已經報道完了啊。”

“你拿着行李報道啊？”程初夏指着他手上的兩個笨重的行李箱說道。

趙一浩看了一下，反應過來了，“哦，你說這個啊，這不是我的，這是我……女朋友的。”

說完還有些不好意思。

程初夏先是驚訝，但是轉念一想，好像也是合理的。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連趙一浩這個自稱要萬年單身的人，都有女朋友了。

那個女孩是趙一浩和程初夏共同的同班同學，趙一浩和她彼此喜歡一年，終於在高考成績公佈的那一天，女孩考上了和他一樣的大學，這才鼓起勇氣告白了。

高考和畢業，用一次次的離別造就了多少讓人遺憾後悔的錯過，但是，又在無形之中，成就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姻緣呢。

“可以啊，這麼快就發展了。”

“唉，沒有啦，就是……”想到戀愛的話題，趙一浩看了一眼程初夏，止住了後面的話。

“就是什麼？”

“沒什麼，你知道新生報到在哪裏沒有？”

程初夏提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給他看，“我剛來，行李都沒安頓好，正在找宿舍在哪呢。”

“那正好，我知道在哪，我帶你去唄，反正也是順路……”

程初夏看了看他手上的行李箱，“你確定？你女朋友不會介意？”

趙一浩對她的突然客氣笑了起來，“介意什麼呀介意，她你又不是不認識，放心，我們幾個那時候的“兄弟情”她也是知道的。”

既然這樣，程初夏也沒什麼好彆扭的了，“那走吧。”

“行李給我吧，讓女生拿行李不是我的風格。”

程初夏看了他手上那兩個已經是碩大的行李箱，“算了吧，我自己可以，你還是顧好你手上的就好了。”

“也是哦，那走唄……”

趙一浩來得早，已經把大學的基本路況都摸清楚了，他拖着行李箱在人群中穿梭，程初夏緊跟在後面，時不時還接上句他的在碎碎念的話。

“等會收拾好我再帶你去新生報到處唄，你在宿舍也是放下行李就行了吧。”

“你先過去找她吧，新來宿舍還得和同學聊一下聯絡一下感情吧，你不用等我了。我和同學一起去報到就好。”

“那也行吧，你應該在二苑，等會我先幫你把行李搬上去，再去一苑幫我女朋友放行李……”

此話一出，旁邊本來就擠在一起的人群紛紛回頭，這……是什麼渣男發言？

程初夏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這句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咳咳——我的東西少，沒事，我可以自己搬啦。”

“程初夏，作為一個女孩子，該示弱的時候還是要示弱的，你這樣的一點都不可愛，難怪睿……”

一時間說話不過腦子，說出那一個字的下一秒趙一浩就後悔了，還好及時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兩個人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

趙一浩知道，這是她不能，也不願揭開給別人看到的傷口，程初夏也明白，他的提起並非有意，但是一時之間，誰也想不出來要說怎樣的話來緩解這尷尬的氣氛。

直到宿舍樓下，程初夏才開口，“好了，你先過去一苑那邊，我這裏自己可以的。”

“這些東西你自己拿不了的，等着，我去登記一下給你一起搬上去……”

話還沒說完，一個戴着學生會證件的牌子的學長向他們走了過來，看到程初夏的時候，臉上還掛着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走到程初夏的面前，停住。

三個人面面相覷。

學長從手上的文件夾中抽出一張報名表，上面就有這程初夏的照片和資料，“你就是程初夏吧？”

“嗯……我是……請問學長……你是？”

對方笑了一下，把資料放迴文件夾，對她紳士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尹盛唐，是你的直系師兄。”

尹盛唐……盛唐？

程初夏一下反應過來，“你就是，遊戲裏面的……”

“對，我就是醉酒盛唐。”

沒想到第一天來學校就遇見他，程初夏是有些驚喜的，向他伸出了手，“師兄你好！”

盛唐也禮貌地和她握手，然後看了眼旁邊的行李和趙一浩，“這些，我幫你拿上去吧。這是……同學？”

程初夏這才想起趙一浩還在呢，急忙介紹，“哦，忘記給你們介紹，這是我的高中同學，趙一浩……這是我在遊戲裏面認識的學長，他是尹盛唐。”

趙一浩笑着點了一下頭，算是打招呼。

程初夏看着他手上的行李，不想自己耽誤他太多的時間，“好啦，我的行李就給師兄吧，你就先把這些給她拿到宿舍。”

盛唐的名字他是聽過好幾次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真人，而且還是學生會的負責人，考慮了一下，讓他帶着程初夏，還是比他合適，趙一浩也放心了一些。

啰嗦了幾句，趙一浩就轉身去了另一邊的宿舍樓，只剩下程初夏和盛唐倆人。

電梯前面人滿為患，坐電梯是不現實的了，所以只能拖着行李跑樓梯了。

旁邊路過一群人，應該是一家人，爸爸馱着厚厚的被子，口音有些像南粵那邊的普通話，一邊向前擠着一邊不忘提醒着前面的人，“同學小心啊……讓一下……謝謝啊……”

盛唐幫她拿着行李，小心地避開他們，邊走邊問，“誒，別人來報到都是拖家帶口的，你怎麼就自己一個人啊。”

問到這個，程初夏覺得無從說起，但是幸好想好了幾句推脫的借口。

“工作都脫不開身，忙唄。”

“哦，這樣啊，沒事，等師兄帶你去校園到處走走，包你迅速認識校園！”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只顧着後面的程初夏，差點和上面下來的一個家長撞了個滿懷。

還好程初夏及時把他往後拉了一下。

“小心點，小心點……”

程初夏不但要看着自己，還要照顧着在前面的他，連口袋裏面響着的手機都沒注意到。

……

另一邊，打不通女兒電話的夏琳有些着急，電話直接打到了程東恆的手機上。

“喂，夏琳？”

“你不是回北京了？女兒在不在你身邊？”

說到這個，程東恆也很抱歉，因為自己的工作原因，本來答應好程初夏直接在北京接她的，卻又因為一個會議只好取消了行程。

“你沒和夏夏一起來北京啊？”

這麼說，程東恆根本就沒有去接夏夏了，但是夏琳似乎也沒什麼立場去責怪他。

“我的機票改簽了，前天晚上我媽進醫院了，我得留下來照顧她。”

“媽沒什麼事吧？在哪家醫院？等會我給李醫生打個電話……”

夏琳嘆了一口氣，“沒事，就是老人家的小問題，不用麻煩你了，你現在在哪？”

程東恆看着前面前進緩慢的車流，自己結束會議之後就一直往夏夏的學校趕，但是沒想到遇上堵車，現在還堵在高架上，進退兩難。

“我現在正要去夏夏那，可是現在堵住了也走不了。”

“我打了好幾個電話給她都沒有接，她有沒有聯繫你？”

程東恆先確認了一遍手機裏面沒有未接來電，隨後回復，“沒有，她給我就發了個微信說到學校了，也兩個多小時了，現在估計收拾東西呢吧。”

“唉我還是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子，你大概還有多久能到？”

“可能還得一個多小時吧，放心吧，她那邊有人能照顧她的，她不會有啥事的，這樣吧，我聯繫上她馬上給你電話。”

“好。”

……

這一個電話，是這三個月來，夏琳和程東恆屈指可數的交流。

程東恆搬了出去，把房子留給了她們母女倆，這段時間他除了工作就是通過視頻電話了解蕭晴那邊的情況。

原本一家人的生話，感情分裂開以後，就成了平行宇宙中的兩個世界，彼此都在為生活的瑣事奔波拼搏，但是也再無交集。

突然的變化，也讓程初夏越來越沉默，所以她的失聯，讓夏琳的一整顆心都糾了起來。

……

“哎終於到了……”

盛唐把她的行李放在門口，臉上掛着汗水，連喘息都保持得優雅，真不愧是學生會主席，形象管理到位。

見她還愣着，盛唐直接提醒，“別愣着了，你不是在樓下阿姨那拿了鑰匙了，開門唄。”

“對哦，等一下。”

這才開始找鑰匙。

不過苦於程小姐東西亂放的情況，她只記得把鑰匙往書包的背後一塞，具體放在了哪裏就……

盛唐看她迷糊的樣子有些想笑。

“慢慢找吧，小糊塗蛋。”

說完就抱手站到了一邊等她。

手機上來了電話，大概也是學生會那邊的工作需要人，畢竟他這個主席已經翹班好幾個小時了。

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看都沒看就接了。

“喂，不是都說了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

“小睿？”

“啪——”鑰匙落在了地上。

旁邊找到鑰匙正要開門的人，停在原地。

那一聲清脆的聲音好像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上，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那種被深深刻在骨子裏面的愛和思念，就像藏着每一滴水滴秘密的一整個大洋，流淌進水族館的玻璃櫥窗里，有一個裂縫，就足夠傾瀉而出。

像一片荒蕪貧瘠的土地，稍微冒出一點綠芽以後，春天就鋪天蓋地地跑來。

像旅人在跋涉萬里以後，只要一個路標，就找到存在的意義和歸途。

像參不透的神明指引，在某個瞬間大徹大悟……

儘管她再怎麼逃避，再怎麼否認自己還沒有走出來，在聽到他的聲音，知曉他的消息的那一刻，武裝好的所有鎧甲就被擊得粉碎。

在這段感情里，她是站在華麗城堡里藐視一切的高貴公主，也是站在荒敗平原上等待解救而孤獨的靈魂。

盛唐也聽到了那一聲脆響，自然地回頭看向聲音的源頭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話語不對的地方。

他知道她是誤會了，趕緊改口，“章清睿！”說完還故意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程初夏的反應。

程初夏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把鑰匙撿起來繼續開門。

盛唐這才對電話裏面說道：“你要回去你跟副主席請個假就好，還有……”

又對電話說了一會才掛斷。

程初夏走到他旁邊的時候，已經把行李都搬到寢室裏面了，“師兄，你有事的話就先去忙吧，我這邊基本可以自己搞定了。”

盛唐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自己讓她誤會了。

“那個，我剛剛不是故意……”

程初夏淡然一笑，“沒事啊，我也沒多想什麼。好啦，你有事就先去忙，我自己再收拾會兒。”

盛唐見她雲淡風輕的樣子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那行吧，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

剛走到樓梯口的盛唐被叫住。

“那個……師兄，今天……你是特地來幫我的嗎？”

盛唐挑眉，“不然呢。我就是知道你今天要報道所以就一直在等你，而且學生會的工作也包括這部分啊。”

“是……”

他終於明白過來她要問的是什麼。

嘆了口氣，語氣里為他們的關係遺憾，也為韓睿這個朋友覺得惋惜。“不是他，他沒有跟我聯繫過。這個臭小子，真的是六親不認了現在……”

而程初夏在聽到那個“不是”的時候，眼神裏面所有期待和希望，都在那一刻黯淡了下去。

盛唐在想，如果韓睿此時能夠看到這樣的程初夏，大概會明白，星河隕落，是什麼樣的一個場面吧……

“我知道了……謝謝你師兄……”

只有流露出對韓睿的想念的時候，才讓人察覺得到，她的眼光里藏着隕落的星河，同時自己也成了一顆，脆弱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