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節 預示

第一章 第一節 預示

望着眼前褪色的,不再運作的“軸元”,由它所環繞的浮空菱狀體表面佈滿了肉眼可見的裂痕,我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哪怕那個人之後還活着也再無任何意義。一切都過去了,就如隨風而去的浮雲,得不到,更留不住。

“蒲邵寒,你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一個聲音在耳邊迴響着。

我多想露出那一貫的,毫不在意的輕笑,但是嘴角偏偏像是被栓了鉛球一樣抬不起來,只能擺出一個丑扭曲到極致的臉直愣愣的地戳在原地。

“小丑都做不成了呢,真是可悲。”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我不再覺得那個聲音令人感到厭煩,反而像是在和一個要好的朋友交談一樣。“是啊,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一個演到自己都分不清真假的跳樑小丑。”

“把我逼成這個樣子,你們滿意了?”一句看似漫不經心的話卻如刀子一樣生剜着“罪魁禍首”們的心臟,言語中輕蔑的語調看熱鬧似的起着添油加醋的作用,令“刀子”愈陷愈深,傷口愈烈愈痛。

手中握着的劍反射着我那張沾滿“污點”的臉,身後站着兩個半實半虛的人。

“我倒是要看看,誰才是機關算盡之人。”

第一節預示

政治老師還在滔滔不絕的講着知識點,據說他是個市級名師,可在我們這些學生眼裏他就是一個說話慢慢吞吞又脾氣古怪的門衛老大爺。夏天的室溫本就悶熱,老師講課的聲音又像極了催眠曲,害得我差點就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他突然的一聲怒吼嚇得我打了一個激靈,趕緊糾正坐姿,假裝還在認真聽課的樣子。

ppt上的內容已經翻來覆去講了無數次,講過來講過去也就是書上一個章節的內容,我百無聊賴的聽着課,想着昨天晚上做過的一個很奇怪的夢。

我夢到了一個極黑的夜晚,厚重的烏雲將月亮和星星嚴嚴實實的遮蓋在後面,我的朋友們離我不到一米遠,我拚命想追上他們,可是我每跑出一步,他們離我的距離就會遠一點,每當我經過一盞亮着的路燈時它就會沒來由的熄滅,而每當我的朋友們路過一盞熄滅的路燈時它就會亮起來。

我發覺我永遠也追不上他們,我成為不了誰的光,也沒有誰能成為我的光。

這不是個好兆頭,像我這種別人眼裏的異類有怎麼可能會有好兆頭?只求着路上少碰到幾個故意找茬的人對我來說就是個天大的幸運了。

老師再三強調明天的預習內容后就離開了教室,沒有了老師同學們原形畢露,教室里瞬間歡騰一片,與上課時的氣氛完全相反。同學們一擁而出,不一會的工夫空蕩蕩的教室里就只剩幾個拖沓着不走的女生和留下來補習的同學。

“蒲哥還不走?班裏都快沒人了”一個人從背後“偷襲”我,一巴掌不分輕重地拍在了我後背上。

這個大大咧咧的小子就是我的朋友白石,每天都在想着各種招數嚇我。“今天你又不補課為什麼還在這寫作業,你的世界就只剩下學習了么?”白石一臉鄙視的對我豎起了中指,抓好了時機,拎起我的書包就往外跑,我見狀也顧不得沒來得及收拾的練習冊就跑出教室去追他。

“我寫完的作業都在書包里啊!你讓我明天怎麼交差!”追上了白石的我抓着他的肩膀亂晃。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這不是讓你快點走嘛”白石舉起手裝作投降的樣子,把書包還給了我。“對了,我想起了一件事”白石不懷好意的奸笑着。

“什麼事?”我猛然想起了落在桌子上的練習冊,狂奔回教室拿了東西就急匆匆地跑出了校門,離校門不遠處我果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那裏等着我,我上去就給了他一記爆栗,“你想起來倒是提醒我啊!”

我們兩個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回家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回過頭再想起來,白石攆我快點離開學校或許是對的。白沙汀是個沿海城市,而現在又是颱風集中登陸的季節,近幾天一直都在持續不斷的下着大大小小的雨,可我和白石兩個憨憨又都忘了帶傘,如果趕上暴雨我們就只有挨澆的份,挨澆還是小事,萬一遇到了內澇後果不堪設想。

走到前面的一個十字路口后我們就匆匆分開了,忽然一滴水掉在了我的臉上,我抬頭一看,鐵塊似的雲一個勁地壓向低空,同遠處的群山一同形成了一個無形的牢籠,彷彿要將整個城市都納入它的手中。

狂風席捲着,宛如脫韁的野馬勢不可擋的向著近處奔騰而來,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像霹靂彈一樣橫掃地面,我努力保持着身體的平衡不至於被風颳倒,全身幾乎被淋濕了。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在剎那之間,一道閃電劈散了雲層直直俯衝了下來,擊中了一根高壓電線,瞬間燃起了火苗,火苗順着電線很不幸的燎到了停在附近的一輛車。我剛好目睹起火的過程,雖然想撥打火警電話,但是這種自身難保的情況下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漫天映得都是天公那張白得慘淡的臉,還不時劃過幾道暗紫的閃電,只要有避雨的地方都擠滿了人,整條街道上大概就只有我一個不帶傘的人在亂跑。幸好我找到了一個人相對少點的公交站點,遮陽棚起了大作用,下面的空間雖然也很擁擠,但也有足夠的空間可以容納一個人。我深呼了一口氣,不願再回想起從前經歷的事,但它一定還會一遍一遍在我的身邊重複上演。

腦子裏胡亂想着什麼,完全忘記了自己身處被雨淹沒的窘狀,周圍那些避雨的人們像烏鴉一樣“哇,哇”地發出令人作嘔的嘶鳴,我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看不到,一如既往的開始裝瘋賣傻,自欺欺人。

“你看到了嗎,那邊的孩子,白得也太不正常了”

“大概是得了什麼病,白癜風?”

“不是吧”那個人在另一個人的耳邊小聲說著什麼,“我們快離他遠點”,說罷我的周圍就寬敞了起來,除了那兩個人其他人也紛紛向後退了一步,還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我。

我裝作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的樣子,安慰着自己這樣也好,倒也免了和那些人擠。習慣真是可怕,潛移默化間我竟然對這樣的情況很是淡然,如果別人不做出這樣的動作我反而會覺得他們有問題呢。

我沒有資格責怪別人,畢竟我患有白化病是確鑿的事實,一出生就是如此,全身的皮膚,睫毛,頭髮都是清一色的白,虹膜呈現出異常的粉紅色,對光表現出過於敏感的我只得隨時佩戴太陽鏡和特殊的美瞳。

噼里啪啦的一堆東西砸在了遮陽棚上,那些東西以很快的速度彈了下來,砸在了地上。

冰雹?呵,你也是來“幫助”我的嗎?真是“好心”呢。

我並不是擔心冰雹會砸到我,在這裏躲雨的人對我來說一個個都像是冰雹一樣的存在。冰雹下得非常猛烈,就算是帶着雨傘也不可能離開遮陽棚,避雨的人都會停留在這裏,只要我在這裏多等一秒,他們就會像看猴子一樣看我一秒。

下雨的時候空氣變得涼爽起來,雨水暫時沖刷掉了夏日的悶熱。我一個人倚靠在廣告牌邊的柱子上,不自覺的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我這一邊的空氣悶熱得令我的呼吸都異常沉重,壓抑得要失去知覺,眼前是一陣頭暈目眩,那些人的臉上都戴着紅色笑臉的面具,有些人還把面具後面的帶子扎得更緊些。

他們就不怕面具會把他們悶壞嗎?還是說他們早就習慣了被面具支配的生活。

雨水混合了紅色的顏料落了下來,在臨近掉落在地面的時候那些絲線一樣細的雨忽然亂成了一團,凝固成形變成了渾圓的球狀物體。

一個紅色的冰球急速掉落,在我面前摔了個粉碎。

人群又開始騷亂了起來,這次的起因不是由我引起,一輛警車開了過去,救護車緊隨其後,兩輛車在前面的公交站點停了下來,為了方便公交停靠,站點的位置向里縮了一部分,而就在這個豁口發生了自行車和機動車相撞的事故。

我看不太清楚,現場貌似散落着很多玻璃碎片,車窗的玻璃撞出一個大窟窿,自行車倒在機動車的車輪下,騎自行車的人淌在血泊中一動不動。

看到如此凄慘的現場我竟然想笑,慶幸由於這起事故的發生那些人轉移了視線。

該死,我的頭又開始疼起來,恍惚中看着自己的手,拿着一把滴着血的刀。我是加害者嗎?我是受害者嗎?不,我什麼都不是,我就是一個事不關己的圍觀群眾。

可這樣的思想一旦形成,又會有多少人成為無形的加害者呢?又有多少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我在遮陽棚下等了一個多小時,雨終於變小了些,我急忙跑了出去,下了場雨耽誤了我很長的時間,還要跳着躲避地上的水坑,就在我快要到我家小區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心裏一驚,顧不上多想加快了腳步,可我跑得越快身後的人彷彿追得越快。

這怎麼辦?我不能慌,一定有解決的辦法的,我的內心早已魂不守舍,身後的人開始大聲吼叫着我,在那個人經過的地方還發出了物體碰撞的聲音。我不敢回頭確認,想必敲擊的聲音是棒球棍一類的堅硬物體造成的。

快點跑,跑到小區里就沒事了,離小區大門還剩五步,四步,三步,二步,一步。

到了!我不禁出聲叫了出聲,趕快把門禁卡貼到感應面板上,自動門打開了。這下就沒事了,這個時間點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就算那個人追上來我也能求救。

“喂,你個小子別跑,就是你吧,明明看到我的車着了火卻不報警,你是故意的嗎?聽好了,你別想狡辯,我可是看了監控的!”

那個人一路都在破壞商鋪,塑料椅,彩燈,排風扇,甚至是關着狗的籠子他都砸了一遍,狗的叫聲成功引起了店主人的注意力,店主人招呼周圍的鄰居一起來抓住追我的人。我走到小區的時候那個人已經被七八個人合夥按在了地上,正準備押着他去警局。驚魂未定的我長吁了一口氣,偷偷看了一眼追我的人,原來是個酒鬼,酒瓶和棒球棍都掉在了地上。

太可怕了,幸好沒被追上,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你聽見了嗎?那個酒鬼衝著那個學生大罵”雜貨鋪的大嬸指着我。“說什麼因為那個學生看見他的車着火卻沒報警,太不講道理了吧,之前一直都在下雨啊,還有冰雹,誰會在這麼緊急的時候還想着報警啊,而且就算不報警雨也會澆滅火的吧”

“我看也是,既然有監控他自己為什麼不下去解決,自己的事還要交給別人不成”

那兩個人聊天的時候燒烤店的服務員也走過來湊熱鬧,插了一句嘴,“我看沒準是那個學生故意的呢,什麼人都有”

“沒準是那個喝酒的碰瓷呢,看着想個瘋子,誰會因為這點事就拿着酒瓶棒球棍追人家三條街啊”

“就是,什麼人都有”雜貨鋪大嬸旁邊的女人附和着,重複燒烤店服務員說的那句話。我看到抓酒鬼的人可沒有聊天的那三個人,算了,有些人着實是不可恭維的,我還是走吧。

也正中了那些人說的話,什麼人都有。

一路上確實遇到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不過這些也沒什麼,回家后我只向母親說明了無關緊要的事,至於目擊兩次事故以及被車主追趕的事情我瞞了過去,母親的心臟有些問題,我還是不要向她說了,以免她過度擔心。

母親稍微責備了兩句,沒有再說什麼。我剛要慶幸成功隱瞞了過去,沒料到母親突然對我說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話。“希望你下次放學后就回家,不要再耽擱了,不知道以後會遇到什麼危險的事情,不過也快了吧”她自說自話着,摸不着頭腦的一句話,真不明白母親今天的舉動為什麼這麼奇怪。

表面上她在囑咐我不要在學校磨蹭,細想之下她似乎知道什麼事情,又不肯對我說,難道是我太敏感了嗎?但願是我想多了。

心神不安的我熬過了漫長的一夜,第二天早上我的精神狀態很差,我還是忍着頭部傳來的強烈眩暈感離開了家。在我走到公交站點的時候,正好有一輛公交車到了站點,我向前看一眼公交車的線路,不是我要乘坐的公交,伸到站台下的一隻腳又收了回去,腳在收回去的過程中劃了一下站台下的水坑,一個想法在腦海里一閃而過。

昨天是星期四,母親的工作除了星期四都要值夜班,她回家的時間應該比我早才對,可是在我回家的時候她也回來沒多大會,擺在鞋架上的鞋還沾着新鮮的泥,門口還有水漬,電動車上蓄電池的電量嚴重不足,正在充電,母親的工作單位離家不是很遠,蓄電池不至於用到嚴重不足,那她在下班後去了哪裏,有什麼重要的事值得她豁出去冒雨也要出去呢?她應該看了天氣預報,知道會下暴雨才對。

也有可能是工作上有了緊急調整呢?還是不要隨便揣測別人的心理了。

我又看了一眼將要到站的公交車,這次是我要乘坐的公交車了。車上的人像往常一樣非常擁擠,全都是上班和上學的人,上車的人還在不斷向後擠,我站立的地方已經不足以維持平衡了,我四下看了看有沒有可以抓的把手,耍雜技般的一番操作後手可算抓住了對面的把手,車輛猛地急剎導致了整個車廂前傾,我差點撲倒在別人的懷裏,這就太尷尬了,第一個念想就是一個勁的說“對不起”,那個人只回了我“沒關係”就用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臉,沒有再說任何話。

還真是個怪人,夏天還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等等,那個人穿的衣服看起來好眼熟,不就是隔壁班何槿言作品作色里的穿着嗎?他寫的作品沒幾個人知道啊?難不成人家玩的cosplay很巧合的撞上了他設計的角色服裝?

那個傢伙對科幻作品和模型幾乎到了上癮的地步,平時很喜歡親自動手設計服裝,他也很喜歡cosplay,在一次漫展上我偶然認識了他,我和他的性格也很相似,都是屬於不善言辭的類型,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

看那個人的外貌,貌似也像他作品中的角色···

不是吧,撞鬼了?靈異事件?而且是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

我本以為這就是一個意外,沒想到“意外”不止一個,而是接二連三的持續出現。上午學校安排一場小型的考試,匆匆交上了試卷后我感到一陣輕鬆,至於考試的分數如何,就算在考試中再謹慎的審題和複查,心裏還是有些忐忑的。我抻了一個懶腰,準備去前面拿資料,經過門口的時候餘光不經意間捕捉到了不尋常的細節。

有幾個沒有穿校服的人路過了我所在班級的門口,“沒有穿校服”這種學生幾乎是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學校里的,除非是剛剛轉學的學生,還沒發校服。可是看他們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是剛轉學的學生,似乎他們對教學樓的結構非常熟悉,輕車熟路的就找到了自己的班級,找到衛生間在哪。

“你看我幹什麼?”門外一個穿着常服的學生注意到了我一直在看他,不爽地瞪我一眼。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我趕緊挪開目光,飛快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這個現編出的理由十分蹩腳,連我自己都不信。那個人也沒理我,暗罵了一聲就走了。他揣着兜走路的方式,不得不說真的很像早上在公交車上遇到的那個怪人,連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樣。

不可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疑似作品中的角色怎麼可能出現在現實世界?還和我在同一所學校?

“叮鈴鈴——”一陣刺耳的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算了,還是等到放學之後問問何槿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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