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在疫區
清早，羅布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廳，就聽姐姐屋子裏傳來說話的聲音，應該是在和醫院的同事打電話。
羅媽一邊把早飯端上桌，一邊抱怨道：“平時上班的時候，忙的跟什麼似的，這會在家休產假，還不好好養身體帶孩子，整日操心單位那些事！難道這麼大一個醫院，沒了她這個小護士，還不轉了不成？”
羅布忍不住替姐姐辯解道：“這肺炎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咱們身在武北，姐姐多關心關心相關的消息也是為家裏着想啊……”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姐惦記回去上班的事。”羅媽不滿的哼了一聲，又說：“原本今年留在武北過年，還想領着你爸好好轉轉，這回啊，只能在家獃著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羅布早已習慣了老媽的嘮叨，剝開一顆糖果放進口中托腮看着她，笑道：“媽，您平時整日跟我念叨姐太忙，沒時間回家看您，這回您來了武北，又不能出門，天天在她眼前看着，不正好解了您思女之情？”
羅布在武北市上大學，因為姐姐生產，寒假就沒回老家，同老爸老媽留在姐姐家，一來幫忙照看，二來一起過個年，卻沒想到會出現什麼肺炎。外面風言風語不少，也不知道哪一種是真的，但姐姐在醫院工作，家裏又有小嬰孩，所以大家的防範意識都比較強，已經提前在家裏囤了不少糧食蔬菜，減少出門以防萬一。
羅媽瞪了羅布一眼：“你少跟我貧嘴！都大二的人了，也該想想將來找工作的事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整天沒心沒肺就知道玩！還有，談戀愛別太早，但也不能太晚……哎喲，你林阿姨家女兒，都三十了，還沒有男朋友，你林阿姨急的天天睡不着覺！”
羅布一聽老媽又要開始碎碎念，趕緊打斷她：“媽，我把飯菜給姐端過去！”
說完，羅布就端上老媽單獨給姐姐盛好飯菜往房間裏去。
小外甥還在酣睡，姐姐羅蘭正盯着手機發獃。
“姐？”
羅蘭聞聲回神正要說話，一旁的手機突然嗡嗡震動起來，她看了一眼屏幕，比劃了一下示意羅布關上房門，然後接起電話有意壓低聲音，問道：“護士長，怎麼樣？”
羅布放下飯菜，回手把房門推上，輕手輕腳的將飯菜擺好，隱約聽電話那頭傳來一句：“小羅啊，你申請去支援感染性疾病科的報告通過了。”
羅布聽了一怔。
姐姐是武北市第一醫院的護士，肺炎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她便心事重重，每天關注着不停翻滾的疫情數字，要不是剛出月子沒多久，她想必早就回醫院上班了。今天聯繫護士長，是不是打算回去工作了？
羅布屏住呼吸，聽見電話那邊的人遲疑道：“家裏行嗎？孩子那麼小，你老公能行嗎？你跟他說了沒有？”
羅蘭趕緊答道：“嗯，嗯，已經跟家裏說了，家裏都不反對，我爸媽和妹妹都在這，跟我老公一起照顧孩子，這麼多人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羅布心裏一沉，她就知道，姐姐一直打着回醫院上班的主意，可小外甥還未滿百天呢！而且，姐姐所在的醫院已經收治了不少肺炎患者，聽方才電話里的意思，姐姐還申請調去了傳染病科室，在目前沒有研製出有效藥物和治療方法的情況下，無疑是很危險的……萬一被傳染，了，怎麼辦？
羅蘭沒說幾句就匆匆掛了電話，抬頭有些不自然的看着羅布：“小布……”
羅布抿了抿唇，擔憂和眼淚一起湧上來：“姐……”
羅蘭懷裏還抱着酣睡的孩子不能起身，便拍了拍身邊的床讓她過去。
羅布慢吞吞走到床邊，看了一眼睡夢中一無所知的小外甥，問道：“你跟姐夫說了嗎？爸媽肯定不會同意的？若擱在平時也就罷了，言言還這麼小，你怎麼扔的下啊？”
羅布這麼說，是想用言言來牽動姐姐，讓她暫時放棄回去上班的念頭，就像老媽說的，至少要把產假休完。
羅蘭何嘗不知道妹妹的小心思，她看着懷裏的兒子眼睛微紅，聲音也沒有往日的輕鬆，說道：“本來我這產假也快要結束了，不過提早一段時間而已，言言一點不嬌氣，奶粉也吃的挺好，家裏有你和爸媽幫忙，總能應付。但醫院那邊卻耽擱不得，情況危急，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我不能因為家裏有點小困難，就縮在家裏眼睜睜看着。我們科室同事，也有父母孩子，還不是照樣在醫院忙活？”
羅布見她這副模樣是鐵了心了，只能賭氣說道：“這些話，你還是留着跟姐夫和爸媽說吧……”
說完羅布轉身出了房間，就見姐夫江磊和老爸開門進了屋，手裏提着藥店的袋子，裏面隱約能看到是藍色的醫用口罩。
眼下不少市民都已經反應過來，開始在各大超市搶購吃的用的，還有口罩、酒精等用品，看樣子老爸和姐夫也去藥店了，還順手又買了不少其他東西。她連忙過去接：“爸，姐夫，外面情況怎麼樣？”
羅媽聞聲從廚房裏出來，催促他們趕緊去洗手，然後也跟着問道：“聽說咱們三單元有個咳嗽的，也不知道是普通感冒還是被傳染了，昨天還有人見他出門亂晃，你們沒碰見吧？”
“那倒沒碰見，現在不少人出門都帶上了口罩，不過我看啊……”老爸洗了手從衛生間出來，說道：“眼下還沒有確實的消息，咱們家能不出門就別出門了。”
聽老爸這麼說，羅布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姐姐房間，欲言又止。
越來越快節奏的工作和生活，讓家人難有團聚的時候，姐姐身為護士，平時就十分忙碌，就算姐妹二人都在武北市，平時見面的機會也不多，就不用說遠在老家的羅爸羅媽了。這次疫情雖說讓這個武北市甚至全國都處於一種低氣壓的狀態，但藉此機會能讓家人都團聚在一起，也算是苦中有樂了。老爸老媽沒說，羅布卻知道他們心裏一直盤算着好好跟她們姐妹相處一段時間。
可是現在，姐姐滿心都想着回去上班，不知道爸媽知道后該有多擔憂。
江磊仔仔細細洗手后，就迫不及待的進了房間去看妻子和兒子，羅布想着姐姐想必會先跟姐夫說好，再來勸爸媽。
羅媽見她拿着筷子心不在焉的戳着眼前的米飯，就拿手指頭戳她的腦門，“大清早的想什麼呢？還沒睡醒？”
羅布抬頭看她，欲言又止了半晌，還是什麼都沒說，悶頭吃飯。她可沒有勇氣面對老媽的怒火，這種事還是姐姐自己來說比較有立場，老媽雖然厲害，但尋常還是要敗在姐姐的擺事實講道理上。
等了好一會，羅媽見女婿還不出來吃飯，打算喊一嗓子，就見大女兒從房間裏出來，女婿抱着小外甥站在她身後。
羅媽看了看羅蘭的表情，臉色就一沉。畢竟是自己生的女兒，女兒腦袋裏裝的什麼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你甭想跟我講什麼道理，你至少也得把產假休完吧？！”
在羅布看來，老媽這已經是退了一步了，但姐姐顯然很堅持。
她在老媽身邊坐下，說道：“媽，你聽我說……”
羅布這些天幫姐姐照看小外甥，也聽說了不少消息，還在姐姐科室群里看到過幾張照片。
有連夜準備物資的忙碌身影，還有年紀不大的小護士為了穿防護服剪掉了齊腰的長發，那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據說是她為了拍婚紗照蓄了許久的，就這麼減掉了！羅布發自內心的佩服她的勇氣和決心。
但她雖然敬佩，始終也是用一種局外人的眼光來看待這件事，可姐姐羅蘭就不一樣了。
她是醫院的工作人員，比普通民眾知道更多關於此次不明肺炎的消息，看到科室的情況之後，越發的心急火燎。心裏雖然也因為兒子太小而猶豫，但轉念想到有爸媽幫着姐夫照看兒子，也就不再猶豫，堅定了回去上班的決心。
“媽，我有十年的工作經驗，身為呼吸科的護士，也曾在傳染性疾病科輪轉過，結合此次肺炎的癥狀和特點，沒有誰比我更合適去支援感染科。而且，就算不去感染科，眼下在這種情況，我也不可能安心的窩在家裏眼睜睜看着……”
羅媽卻不想聽她辯解，緊緊皺着眉頭將臉扭到一邊去看自己的女婿：“你也同意？”
江磊面對岳母的質問顯然有點窘迫，憋了半天開口道：“媽，我尊重蘭蘭的決定……”
羅媽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女婿一眼，看向自己的女兒：“你貧血，免疫力低，作息不規律弄的神經衰弱，睡眠差的不行，我還想趁着產假好好給你調理調理身體。你就這麼去上班，我怎麼能放心！”
“媽……我那點小毛病，我那幫同事誰還沒有？再說，我這產假也不過就剩不到十天，對我來說十天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可對於醫院和病人來說，一刻也耽誤不得！媽，事有輕重緩急，您這麼善解人意，一定能理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