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助的生命

聚集區邊緣，一個負責值夜的乾瘦男子打開一瓶藥劑，一飲而盡。

生活在綠洲外人類聚集區裏的混種人一般基因融合度較低，體內不同基因相互排斥，容易發生基因崩潰，進而變成沒有思想，只知吞食活人血肉的行屍走肉，人們將其稱作——荒人。

變成荒人意味着即使生命死去，肉體卻依舊苟活於世，直到腐爛成泥。

無人想要陷入這樣的情況，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基因融合度不高的混種人需要定期服用基因穩定劑。

這種藥劑由綠洲實驗室研發，售價高昂。聚集區居民的微薄收入除去必要的日常開銷，大都花在購買藥劑上。即便如此，仍有許多家庭無力承擔如此花銷。

為了節約開支，將藥劑留給孩子，不少上了年紀的人往往會選擇離開聚集區，走向荒原深處——荒原里危機四伏，此舉就是走向死亡。

這個男人目前顯然還不需要面對如此悲慘的選擇，只見他將喝空的試劑瓶細心收起來----綠洲會定期派人來回收這些試劑瓶，然後他疲倦地按壓兩下太陽穴，倚靠在瞭望台圍欄上休息。這個人類聚集區離綠洲很近，一般情況下，荒原生物不會前來騷擾。

但是今晚，似乎有所不同。

棚屋裏，司墨雪的母親突然睜開雙眼，伸手按住胸口。

這突如其來的心悸是怎麼回事？

母親看了看女兒乾淨安詳的睡顏，將女兒伸在外面胳膊輕輕塞進被子裏，然後披衣起身，拿起放在門后的菜刀，出門察看。

與此同時，值夜的男人也意識到異樣，被濃黑籠罩的荒原里，似乎有沉沉的腳步聲朝聚集區傳來。

出門察看的人越來越多，恐懼在人群里悄悄蔓延。

值夜的男人架起望遠鏡，探照燈四下探查，卻不見來者蹤跡。

等到腳步聲響到足以吵醒所有熟睡的人，來訪者終於在在望遠鏡里現出它的身影。

它有着小山一樣的身軀，支撐身軀的六足竟是由人手或是人腿構成，行進速度極快，隱約可見身旁揚起的塵土；背上生着二、三個腐爛的人頭，嘴大張着，似能聽見聲聲哀嚎；燒毀一般的皮膚不斷滲出黑色的油脂，黑烏烏的一團完美融入夜色之中。

“是屍獸群！”

屍獸由荒人破碎的屍塊組成，是人類在荒原里能遇到的最大威脅，往往數千屍體才會產生一隻，在荒原深處獨來獨往。今天怎麼會主動來到荒原邊緣的人類聚集區，還是成群結隊的？

無論如何，這屍獸群已遠遠不是這個小小的人類集聚區所能對付的。

來不及細想，男人狠狠敲下報警按鈕。

刺耳的警報聲在集聚區上空迴響，恐慌在人群中爆發。

屍獸群龐大的身軀撞倒聚集區外簡陋的圍牆，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沖入集聚區內，猶如餓鬼衝上自助餐桌，逃竄的人類就是洗凈呈送到它們面前的菜肴，任其宰割。

“不，不......”母親喃喃地說著，嚇傻了一樣地呆站在原地。

她看到她昔日的熟人慘叫着被屍獸撲倒在地，攔腰咬斷。鮮血四濺，幾滴甚至落到她的臉上，餘溫尚存。

慘叫聲止，屍獸轉頭看向她。

一張扭曲放大形似人臉的獸頭，彷彿地獄裏爬出的惡鬼；深陷下去的眼窩裏發出的熒熒綠光，像九泉之下的酷寒，凍住人的靈魂。

屍獸張開裂到耳朵的巨口，發出一聲無聲的怒吼——母親甚至能看到卡在它尖牙碎齒間的斷指。它背上的人頭同時張嘴發出哀怨的悲嚎，那是來自陰間死者的哀泣。

母親知道自己應該躲開，但她彷彿被定了身，從脖子到肩膀一直到大腿的肌肉都是僵直的，嘴唇哆嗦的像秋天裏的落葉，一句話也喊不出來。

她就這麼直愣愣的站在那裏，顫抖着看着屍獸張開大嘴朝自己咬來......

“基因解放！”有人在她身邊大喝一聲，母親瞬間從定身狀態掙脫出來，扭頭看去。

是她的鄰居凱托，他是集聚區里少數基因融合度較高的混種人，平日裏也不欺負她們是孤兒寡母，很是照顧司墨雪母女。如今司墨雪母親受困，也只有他前來救援。

所有混種人中，只有基因融合速度超過70%的混種人才能做到基因解放。一旦基因解放，混種人的外貌會受所混基因影響發生變化，戰鬥力也會得到成倍提高。

只見凱托上身肌肉恐怖的隆起，漲破了上衣，雙眼漸漸變成淡綠色，身上長出密密麻麻的灰色長毛，手掌逐漸彎曲成爪狀，指甲變長變尖，看上去就像一頭站立的人型巨狼。

“帶上墨雪，逃！”巨狼吐出人言，然後仰頭髮出一聲狼嚎，彈身而起，朝屍獸撲去。

母親惶惶地應着，拖着顫抖發軟的雙腿鑽進棚屋。

司墨雪早就被驚醒了，此時正躲在床下瑟瑟發抖。

母親一把拉起司墨雪，把小床推到一邊，露出床底的一個暗門。

“下去！”

打開暗門，是一個小小的、僅能容納一人的地窖。

“不，我不要，我要和媽媽一起躲！”司墨雪哭着搖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乖，下去躲好。”母親捧着司墨雪的臉，和她對視，急急地說，“媽媽會另外找地方躲起來的，等安全了，媽媽再來找你，好不好？”

司墨雪感到母親冰涼的手指貼在自己臉上，發著抖。她緊緊地抓着母親的胳膊，哭得喘不過氣來：“不、不要！”

母親看了一眼屋外，慘叫聲還在繼續，被引走的屍獸隨時可能回來。

不能再耽擱了！

她反手抓住女兒的肩膀，把她往地窖里推去，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聽話！快下去！”

司墨雪掙扎着被母親推進地窖里。

“媽媽一定會回來找你的！”暗門被合上，司墨雪聽到母親在喊。

虐殺還在繼續。漸漸的，聚集區里四處逃竄的人少了，持續不斷的慘叫聲也停了，暗紅的鮮血在地上匯成蜿蜒的小河，靜靜地流着。

然而災難還未停止，成百上千的荒人緊跟着屍獸來到了這個集聚地。他們三兩成團、極具耐心地一個一個鑽入未倒的棚屋中，給予躲在屋中的老弱病殘最後一擊。

慘叫聲再次接連響起......

司墨雪在地窖里哭到失聲，直到後半夜外面聲音漸息，她沉沉睡去，母親也沒來找她。

昔日人聲喧嘩的聚集地里，現只剩下殘垣斷壁，嶄新的衣服撕碎在礫石里；只剩半截的畫片在空中一晃一晃，然後一頭扎進地上的血泊；蜿蜒的小河在低洼處匯成一片，遠遠看去，就像一捧不甘心的暗火，直到餘溫散盡。

真是一副......末世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