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出頭
闊別多日,葉蕭凌有些意外自己竟然還能記得這位曾經跟他一起躲在黑暗、幽深,味道令人作嘔的電井裏,靠着裴文文的“演技”脫身的難兄難弟。他記得簡慎曾經對他說付遠山很快就會來尋求他的幫助,他當時不懂,但後來逐漸明白,只是……他的預料出現了一些錯誤,付遠山甚至沒有那個機會,就在那輛疾馳而來的貨車中變成了一具沉默、支離破碎的屍體。
現在,簡慎為什麼而來?又到底要做些什麼?是敵人?還是朋友?
腦子裏轉過無數想法,但葉蕭凌對於這位同樣屬於白鹿門的人也沒有辦法太過信任了。雖然看起來他跟李豐並不怎麼和睦,可白鹿門給予他的感覺實在糟糕,讓他忍不住把簡慎也往那一群爛人的堆里扔。
李豐對於簡慎的到來顯然也有些意外,皺着眉,他轉過身來,對這位在白鹿門裏一直跟他不對路的敵人諷刺道:“是你啊。白鹿門的事情是不是太閑了,讓你有空在這裏四處閑逛?我可不記得我們白鹿門是個清水衙門。”
簡慎眉頭一挑,就連他又長又深的法令紋也抖了一下,他眼神之中仍然包含疲倦,但一股更強大的憤怒控制了他,他環視周圍,看着那些原本屬於白鹿門的力量,現在幾乎變成李豐肆意妄為的工具,心中沉痛。
就算這次的事情能夠成功解決,可白鹿門必然跟三大門派交惡,李豐可以憑藉著李家的力量穩住局勢,可白鹿門的那些低層弟子卻必然受到三大門派的打壓甚至殺戮,李豐做的事情一件又一件超出他的預估,讓他重新想起了面前這位年輕人當初在京都的稱號——李瘋子。
“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就要強行以白鹿門的人扣押三位掌門,號令四大門派,再藉著他們的勢力去為你李家掃清那些障礙?”簡慎走了過去,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前就猛然拽住他的領口,絲毫不顧李豐那一身同樣不低於李宗離的修為,惡狠狠道,“白鹿門是十三分支共同組成的,不是你李家的私產!你自己做的那些錯事,卻要動用白鹿門的力量給你擦屁股,你這個白鹿門掌門,到底有沒有想過白鹿門?”
李豐被他拽着領口,同樣有些惱怒,他猛然一震,隨着一聲撕裂的聲響,他微微一怔,自己的領口已經落在了簡慎的手中。這本不是他的本意,但簡慎握着他的領口力量太大,而他那一震也用上了真氣,一邊是修為不差的簡慎,一邊則是障目巔峰境界的他,兩人一拉扯,這普普通通的布料自然承受不住這股巨大的力量變成了碎布。
他毫不退讓地走上前去,目光逼人道:“想過白鹿門?你懂什麼?如果我李家倒台,你以為白鹿門還能維持現在的榮光?白鹿門有多少人?從內門弟子到外門弟子,總共加起來就有上萬人,每天早上一睜眼,就是那麼多修行者的吃喝,培養修行者的費用更是高得嚇人……是,白鹿門是有產業,而且不小,可那些產業都是憑藉著我李家才有了今天,如果沒有李家,白鹿門根本保不住這巨大的財富,到時候勢力衰退,你以為我們還能站在這方寸之地卻號令乾坤?”
簡慎卻冷冷地笑了:“我們?你說的我們,到底是你,還是白鹿門?我白鹿門又何曾要過如今這地位?”他爆喝一聲,“李豐!我白鹿門從創立以來,從來就沒有說過要修行界,當初抗日戰爭是,現在建國之後仍是!”說到這裏,簡慎又嘆息道,“白鹿門最初不過是一群逃亡的中醫,加上在連年戰亂之中殘破的修行者門派抱團在一起的一個組織,求的不過是亂世之中相互有個照應罷了。李老太爺舉着國家的大旗,帶着白鹿門加入軍隊,戰場之上,白鹿門慷慨相應,由此有了這個地位,可說到底,當初的那些老人,誰又想過要把白鹿門作為爭權奪利的資本?”
簡慎沉痛地道:“你以為白鹿門的白鹿兩個字是怎麼來的?1997年《白鹿原》出版,老人們感懷那一段歷史,把門派改名為白鹿,是要讓眾人記得,寵辱不驚,才是白鹿門的生存之道。亂世中,我白鹿門可以慨然衛道而死,但在和平年代,我們也不該忘本。”
簡慎說得嗓子沙啞,但他知道,李豐這樣的人,根本不會在乎那些東西。他要的,只不過是要實現他的抱負,去掠奪那些本不該屬於他的權力。他現在把這些話說出來,只是要把自己那十幾年以來的怒氣吐出來罷了。
只是,這些怒氣在傾瀉出來的時候,卻又變成了胸中一片空落落的凄涼。四周都是端着槍械或者持着刀劍的白鹿門死士,他疲倦地佝僂下去,彷彿在這一刻變成了一位老人,但李豐眼皮子卻猛然一跳,不知道怎麼的,他感覺這個佝僂下去的身影,在那麼一瞬間,突然像是李老太爺在世一般。
簡慎疲倦地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說什麼勸你回頭的話。你早已經把自己回頭的路都給斷了,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再給你留幾分情面。”
李豐冷笑道:“你們簡家確實給我添了許多麻煩,可你們簡家的勢力要在這裏假裝悲天憫人的菩薩,還不夠格。”
歸離谷的掌門眼見一切,對於白鹿門的那些歷史,他也有所耳聞,畢竟以他的年歲,也是經歷過那個黑暗、瘋狂、混亂,對與錯都曖昧不清的年代,只是他有些意外,簡慎這樣一個後輩,卻對這些事情卻如此了解,畢竟現在這個年月,能對門派歷史下功夫研究並且還領會門派精神的年輕一代早已經十分稀少,就好比歸離谷,誰還能去看那些歸離谷先祖的典籍,知道當初歸離谷是如何的一窮二白破衣爛衫?
眼見簡慎如此疲倦,仍然在這裏與李豐僵持,他有些於心不忍,開口道:“簡小子,你也不用在這裏跟他頂牛了,想來李掌門下了這決定,憑你們簡家是改變不了什麼的。今天老頭子我在這裏保證,將來與白鹿門為敵的時候,盡量不動你們簡家那一分支。”
“老夫也敢保證。”長生堂掌門撫弄着鬍鬚,沉聲道。
面對這種情況,貪狼自然也輕笑着附和,一時間,三大門派竟然同時向簡慎做出了保證,聲勢之大,雖然不能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卻也足以讓無數年輕人震動。
但簡慎搖了搖頭,有些疲倦地笑了笑,道:“多謝兩位前輩,還有……貪狼掌門的承諾。不過想來我簡家是用不上這個承諾的,我只希望幾位掌門在李豐下台之後能夠不計前嫌,不計較白鹿門在今天做的事情,以後我們四大門派,仍然同氣連枝,互相往來。”
兩位老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自然同意簡慎這種說法,只是他們擔心簡慎以卵擊石,在此刻只求個粉身碎骨,只能是出言道:“簡小子,你的心我們幾位都領了,但來日方長,你還是不要為我們出頭了。”
李豐冷哼一聲,道:“出頭?你有這個能力嗎?”
簡慎低頭,輕聲道:“我沒有這個能力,但有人有。”他輕輕拍手,道,“李叔,事已至此,你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