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暴雨
李宗離靜靜地站在擂台上,手上的長劍末端盤着兩條栩栩如生的睡龍,它們閉着眼睛,卻不怒自威,在驕陽的照射下,已經呼之欲出。鋒芒在他的劍鋒上流轉,宛如流水。這把劍他從來沒有給他配過劍鞘,從少時得到他的那一天,他只是用藥水浸泡的精細牛皮束在身上,身上的劍氣卻已經令人下意識地想要迴避。
劍名澈流。這把劍在殺人之後,據說會逐漸湧出流水,洗刷劍身上沾染的鮮血,這是一把殺戮之中仍然保持優雅的劍。也正是因為這樣一把白鹿門的名劍,他才敢用劍脊去抵擋之前秦武陽灌注全身力量的一擊回馬槍,換做別人的劍,恐怕不是彎曲,而是直接在那樣巨大的力量之中折斷,而後槍尖就會透過胸口,徹底絞碎心臟。
歸離谷的弟子緩緩登台與他相對而站,仍然是那位用劍但敗在葉蕭凌手下的歸離谷弟子,只不過經過丹藥外加調息,他那本就不嚴重的傷在此刻更是微乎其微。只是他面色凝重,手上拔劍的動作也如大山一般沉重,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是李宗離的對手,可如果說是要為了後續洛陽師弟能在較量中多上一成兩成的勝算,他願意做那一顆撐起門派的墊腳石。
他和李宗離兩人的肩膀上都背負着一個門派的興衰,第一輪或許都不過是友好論道,可現在,他們必須撕下那層友好的外衣,化作野獸,在眾目睽睽之下相互撕咬,直到某一方精疲力竭甚至喪命。
“請指教。”歸離谷弟子還是以拱手的禮節恭敬地一揖到底,這是他對於可敬對手的態度。
而李宗離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發一言。
歸離谷的人群中傳出幾聲不滿的抱怨:“什麼混賬,別人向他行禮,他卻只是那麼站着!白鹿門作為第一大門派的儀態呢?”
不過很快就有人微微嘲諷道:“還儀態?現在他們自身難保,還能注意什麼儀態?”
正當眾人七嘴八舌的時候,銅鑼卻已然敲響,僅僅只是在一瞬間,台上的平靜就已經被李宗離強大而又暴烈的真氣所打破!
站在這如同渦流一般的氣勢之中,李宗離單手持劍,深吸一口氣,半閉眼睛的同時卻如同握住了一座大山,劍尖微微顫抖,他長長吐氣,腳下踏出一步,整座擂台就如同被烏雲密佈,暴雨傾盆!
歸離谷弟子不敢動,儘管他手上還握着那象徵著他一身心血的長劍,可他卻感覺自己被這洶湧如同暴雨的氣勢給壓得睜不開眼睛!
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他從未想過李宗離有這麼強大,這種來自於修為上的壓制,竟然是讓他幾近不知道如何還手!
他盲目地出劍,劍鋒之中的灼熱之意卻在頃刻之間被李宗離的劍勢給洗去,恍惚之中,他只感覺到自己的長劍與另外一把長劍相交數次,“叮叮叮”的連續碰撞下,他只感覺碰撞的那股震動幾乎已經順着長劍湧入自己的胸腔,湧入大腦,鼓膜猛然顫慄起來,他的腳步發虛,冷汗打濕了背部的衣衫。
就算這樣……就算這樣……我仍然要把那一劍刺出去!
歸離谷弟子猛然向前踏步,他感覺到自己的骨骼都在咯咯咯震動,他知道自己在這種威壓之下就算刺出那一劍,只怕也只能是一次輸局,可他不甘心,他身上背負的使命,更不容他有半分退卻!
“啊!”他大聲地怒吼,他記得自己的師父曾經說過:“當你已經內心畏懼到無法出劍的時候,可以咆哮,武神咆哮,聲震四野,可重拾膽魄!”接着這聲巨吼,他感覺自己就快要衝破這片暴雨傾盆,“李!宗……”
他的聲音彷彿被人突然扼住了。
叮噹一聲,他只感覺自己的長劍被猛烈地一絞,竟然就這麼輕易地寸寸龜裂開來,他再也承受不住長劍上傳遞而來的震動,已經脫臼的手臂被迫鬆開,長劍的碎片就像是墜落如銀河的點點星河,他感覺自己的胸口傳來一股劇痛,一口鮮血吐得滿地都是。
“師兄!”台下的洛陽的大聲悲呼了一聲,不顧同門的阻攔,衝上台去,猛然地扶住了那位與自己十幾年來共同修行,早已經如同血緣兄長的師兄。
用劍的歸離谷弟子勉強睜開眼睛,他已經聽見了禮官猛然敲響銅鑼,耳朵傳來不真切的“李宗離!勝!”的聲音。他身體綿軟無力,剛才他刺出那一劍早已經是強弩之末,而此刻,他多年培養靈性的長劍更是被絞碎,重傷讓他的眼睛裏彷彿全是看不清的霧氣,他努力地眯着眼睛,看清那位扶着自己的師弟,忍不住笑了笑:“洛陽,是你啊。”
說完,感覺一片黑暗從眼底湧上來,他喉嚨發出咕咚一聲,昏死過去。
“你已經儘力了。”洛陽緩緩地把師兄抱起來,把他交給隨後跑上來的師兄弟們。李宗離仍然靜靜地站着,渾身涌動的鋒芒,就如同一把已經出竅的劍。
“你本可以手下留情。”洛陽低吼。
李宗離看着他,反問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好……好……”洛陽嘴唇顫抖,“李宗離,我叫洛陽。希望你敗在我手下的時候,還記得這個名字。”
李宗離冷冷道:“我不會記住手下敗將的名字。”
正當此時,台下的歸離谷掌門驟然喊道:“洛陽!這一陣,由你上台!”
洛陽渾身一震,猛然轉身對台下重重一揖,渾身的血液宛如在一瞬間沸騰起來,他背上的長刀竟然在這一瞬間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嘯聲,如同一匹月夜下,毛髮濃密的野狼,爪牙猙獰,三角眼兇狠地盯着李宗離。
歸離谷大部分弟子都是用劍,可他是個例外,因為他自小就與歸離谷武庫之中的這把長刀心意相同,整個門派的人都覺得這十分不可思議,可他每次觸摸這把名為“心狼”的長刀的時候,都會感覺到一種血肉相連的感覺,正因為如此,歸離谷掌門甚至專門為了他,把歸離劍法改出一套刀法,其中融入古戰場的殺伐刀術,更是增加了他在全力實戰時的酷烈。
洛陽緩緩地褪去長刀的刀鞘,輕輕地在刀身上撫摸,心狼,他的意思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頭面目猙獰的狼,而他知道,自己心裏那頭狼在真正釋放出來的時候,那雙三角眼會怎樣地兇狠。
刀鞘落地,心狼終於掙脫了束縛,它的嘯聲越發響亮。洛陽舉着他,直至李宗離。
銅鑼敲響。
洛陽和李宗離都沒有說話,而洛陽幾乎是在銅鑼響起的那一秒鐘,手上的心狼長刀,就已經化作了一道流光,自上而下地狠狠劈裂,有一匹孤狼在長刀里嘶吼,彷彿正張開了嘴,露出自己最尖銳的幾顆犬齒。
那種力量,彷彿就如同要把李宗離整個人直接劈成兩半才肯罷休。
李宗離知道,洛陽的實力與自己相比較,也不過如獅子與虎一般微弱,不管是手上的兵器還是個人修為,都可以說是不相伯仲。何況,自己在剛才受了秦武陽那不講道理的一槍,就算白鹿門的丹藥冠絕修行界,可要面對洛陽,他絕不可能如剛才那一戰一般勝得輕鬆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