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鬼印記
這世界幹什麼都有痴的，都有傻的。
陳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茶痴，很痴的那一種。
在他領着展昭去看他那一畝三分的茶園時，就更加的表明這個茶攤老闆的不簡單。
是痴傻的不簡單。見過傻的，真的沒見過傻成這樣的。
在漫漫的黃土高坡要種出風情煙雨的南疆山茶，這是一個很讓人噴飯的想法。
可就辦成了。
在這風骨似刀的鹹水僻壤，真的就成功了。
原因無它，是因為陳伍現了一個地方，有着讓人絕對意料不到的情景。
高山雲霧茶在不可能出現的時間地點出現，自然有着不被人知的秘密。
這個秘密就是展昭想要知道的。
早在縣衙，從九品縣令的手中接過了一盞絕對清冽這樣的茶水時，他就知道，這個地方會有着讓他意料不到的收穫。
“真的，這茶不是從山上采栽的，是從深谷！”
陳伍意簡言賅的解釋了一切的不可能。
果然，這個收穫是很意料不到的……驚喜。
一條毫不起眼的羊腸小道，帶着他們步入了夢幻般的美景。
小道漸漸向地下延伸，一個小拐彎，先逼入眼底的是層染疊翠的綠。淺綠深綠草綠墨綠黃綠，層層環繞，美如仙境。接着是密林下方尤似玉帶的清泉，帶着幽藍的顏色，絲毫的不被這綠奪取半分的明妍。
兩邊是陡如刀劈的土崖，頭頂透出微亮的一線天。
“這是，”呼出心胸的一絲濁氣，展昭明白這就是陳伍賴以種茶的世外桃源。漫漫黃土中竟然還有這樣的風景，看來無限風光在險峰這句話不盡然準確。
“展大人！”剛從震撼中清醒過來的王朝，現了不遠處有了一兩隻的死蝙蝠。
展昭掏出手帕，小心墊着拎起一隻細看。果不其然，大耳長翼，不是葉蝙蝠又是那個！
眼神凌厲，“搜一下四周，要小心！”
“我見過，那群蝙蝠。”跟在展昭的身邊，看着展昭慎重的一步步地走向藤繞糾纏的崖壁，小聲解釋，“我不是那個怕煩嗎，所以才說的謊。”
“你誰也沒說嗎？”
“是啊，誰也沒有告訴！”
伸出手臂，攔住陳伍，展昭穩穩的開口，“朋友，請出來吧！”
兩個人影，從密實的藤蘿里鑽出，一高一矮，灰袍黑帶。臉上矇著灰色的面巾。
那是……展昭看了下他們撕裂的長袍下擺，揚眉微笑。還真是說不上誰是不速之客，誰又嚇到了誰。
“媽的！”對面，不知從誰的嘴裏輕微的滑出沮喪火爆的抱怨。
“呃，好像打擾了兩位仁兄的好事了！”展昭一如既往的溫和，“對不起，我還是很想問一下，”看到高個子的射過來殺人的目光，又很標準的執行他一向禮貌的作風，“那個，我可以問嗎？還是，兩位想去府衙說呢？”
默不作聲，高個子的男人打量着展昭，像是在評估展昭的份量。不錯，“你很強！”他的聲音有着一種奇異的腔調，讓展昭心頭一緊，這不是口音，這是不正確的音，他，不是中原人！
緩緩地抽出背後的彎刀，依然怪聲怪調的，“拔你的劍！”
目光隨着彎刀的拔出而閃亮，緩緩地推開身後的陳伍，“好刀！”由衷地贊道，垂下眼帘，微側過頭，“陳伍，躲起來！”
眼角，一道耀目的刀光，無聲無息的向自己襲來！
“也好卑鄙！”
一道烏影，驟然迎上，沒入那片刀光。
紅衣翻飛，“鏘啷”機簧輕響，巨闕出鞘。
半空中，一灰一紅兩個身影，快若流星，急似閃電，以快打快瞬間就過了四五十招，卻不聞半點聲響，只有衣帶凌空的微弱風聲。
在燦若驕陽的刀幕里，偶然閃過巨闕淡青的光芒，就像空谷幽蘭，帶着不世芳華，緩慢綻放，漸漸壓制住那閃亮的刀光。
在一邊原本輕鬆的矮個子，見此情景，不由臉色大變。咬咬牙，抽出隨身的鋸齒鬼刃，向陳伍藏身處摸去。
“小心！”猛聽得高個子咬字不清的示警，馬上翻身而退。只聽耳邊“嘶”一聲響，巨闕銜着疾風從臉頰掠過，一縷長帶着面巾飄落與地，咋舌，驚魂未定。就見展昭一旋身，一腳就把他踹飛幾尺開外。然後從容迴轉，巨闕架住背後高個子全力一刀。激戰半晌，這是刀劍次相交，一聲裂雲撕霧的金鐵之聲，尖銳的傳開。在這狹長的深谷中，迴響不絕。而展昭隨着聲響，巨闕反轉指在身後，不退反進，欺身前撲，修長的一指，虛虛點在高個子的胸前。高個子大驚，身形急退，展昭如影隨形，指尖始終不離胸前三寸。
前胸乃是武大忌，而展昭作勢要點的檀中穴更是一身功力精要的匯聚點。一旦點中，輕則傷重不起，重則一身武功付之東流。落地的矮子，驚怒交加，失聲喊出一句，“大哥！”
哦，字正腔圓，分明是汴京的口音。
展昭心念剛動，只見從密林中跳出兩人來，“展大人！”正是覓聲趕來的王朝和馬漢。
“吃啦阿科克倫斯德霖的路。”高個子眼神一沉，不知什麼喊了一句，雙臂大開，竟是拼着受展昭一指，一揚手，幾道紅光向王朝馬漢打去。矮個的也同時一揚手，相同的幾道紅光也向王朝馬漢打去。
“趴下！”展昭一聲斷喝，巨闕閃過，把前面的馬漢絆了個趔趄，一手又拉過王朝。袖箭出手撞偏了襲向陳伍的紅光，藉著紅光的余勁后先至的打掉擲向自己背心后的那隻暗器。
眼睫交瞬間，展昭一舉解了三人的圍，可是也失去了制約高個子的先機。
嘆口氣，扶起馬漢。果然，那兩個人已然離去，蹤跡渺渺了。
心知是放走了可能是解開蝙蝠之謎的知情，不過也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展昭心中暗自的思忖，極力回想江湖中誰會知這柄奇特彎刀的來歷。
“展，展大人！”王朝小心的打斷展昭的沉思。
“什麼？”展昭抬頭，看着陳伍一臉驚恐的慢慢走來，安撫拍拍他的肩，“你們找到了什麼？”后一句是問馬漢的，因為，馬漢流露出的決然不是劫後餘生的表情。
“我們找到了蝙蝠洞……”王朝的敘述終結在馬漢抑制不住的嘔吐中。
土崖上，藤蘿纏繞着幽深的洞口，如若不是地上厚厚的一層蝙蝠屍體，不是空氣中瀰漫著腐臭和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甜香，頂人腦門的眩暈和嘔吐感，這裏是真的很美。視野開闊，清冽的泉水在這裏凝聚了一方微深小潭。靜謐的空間，微風吹拂。
踏着死蝙蝠，展昭隻身進洞，留下王朝照顧馬漢和早吐得直不起身的陳伍。
“展大人？！”王朝擔心叫着一進去就沒有動靜的展昭。
許久，展昭沉靜的聲音才響起，“王朝，你能進來嗎？”
“是，屬下進來了！”看着馬漢踉蹌的走到陳伍身邊，虛弱的向自己擺擺手，示意沒事，這才小心的插着空子，走進洞中。
“展，”聲音卡在了喉嚨中，洞中的情景震驚得讓人說不出一句話。
這是一個令人指的屠宰場。
小小的空間，滿地的鮮血，遍地的屍體。在鮮血中鋪着灰褐色的蝙蝠。殘碎的肢體，告訴的是他們死之前無助的哀鳴。
“我需要你作一個初步的記錄！”展昭輕輕地說，手指緊緊地握住巨闕。他，十六歲獨闖江湖，十七歲名滿天下，如今帶着南俠的稱號樹身仕途，生死一線，驚濤駭浪，什麼場面沒有見過，什麼血腥沒有看過。可是，在進來的那一瞬間，他還是被震驚了。這，一切所作所為究竟是人還是魔鬼？
他，現在真的很後悔，不該一時大意放那兩個人離去。面對此時此景，他就算是豁上性命，也應該把他們留下。
如果，他們真的是這慘劇的製造或參與，那就是，把靈魂出賣給惡魔沒有了心的行屍走肉。
慢慢的走向一具屍體，“王朝，你帶炭筆了嗎？”得到了肯定的答覆，“那我說，你記！”
托起死的臉，擦去臉上的血污，露出姣好婉轉的眉目，“女，將近雙十年齡，”目光凝固在她微隆的腹部上，眼中一陣酸澀，“我想，她可能還懷有身孕！”
“展大人！”王朝咬住嘴唇，“我們要……”
“不！”展昭咬緊牙關，“我們只是初步的記錄。完畢了，就要交給縣衙。”聲音頓了一下，“王朝，我們有更艱巨的任務。”環視了一周，“我想，他們更可能是一家人。”輕然的放下死，展昭走到黑暗的角落，翻開一具展開雙臂護衛姿勢的屍體。在那一瞬間，王朝看到展昭的身體僵硬在那裏，“他們，真的是一家人！”沉靜的聲音帶着暗啞，徐緩溫柔的抱起一團東西，臨近了，王朝看到在紅衣武官的手臂上那柔弱冰冷的嬰兒。
“他們不應，不應該這樣死去！”年輕的臉上是一片堅毅的神情，“我們不會讓他們這樣白白的死去，是不是？”面對問話，王朝只覺得喉頭緊，不停的點頭。
“千日醉！”展昭冷靜地打量着洞穴，蹲下身子，沾上了因洞穴的潮濕而未乾透的鮮血，放到了鼻前聞了聞，在王朝阻止之前，又伸出舌尖舔舔，“這是千日醉，在他們的血液里。”
千日醉，讓人喪失抵抗能力的迷藥。
吃下去會殘留在人體的血液中，而這流出的鮮血又被洞中的蝙蝠吸食。份量不大，卻足夠蝙蝠喪失本性，白日飛出，浩浩蕩蕩的飛向汴梁，昭顯這一幕慘絕人寰的謀殺。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也許就是這些屈死冤魂不滅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