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 施岑收服烏靈聖母 牛皋氣死完顏兀朮

第七十九回 施岑收服烏靈聖母 牛皋氣死完顏兀朮

詩曰:嬌羞裊娜世無雙,願得風流兩頡頏。襄王不入巫山夢,恐勞宋玉賦高堂。

這一首詩,單道那西雲小妹看中了伍連風流少年,動了邪念,一心想與他成就好事,竟忘了父母之仇。這伍連是個豪傑漢子,怎肯下氣求生?那知西雲一片痴心,反成了他意外姻緣,自己落得一場話柄。閑話丟開。

且說那彩鴻來對伍連說知:“今日完顏壽戰敗,我家小姐坐視不救,被宋將射死,報了你歐陽之仇。何不趁着今晚良時,與俺家小姐完成好事?明日你就是帥爺了!”伍連聽了,又喜又愁:喜是的完顏已死,愁的是西雲要他成親。想了一想,便對彩鴻道:“既與我報了仇,你家小姐就是我的恩人了,敢不從命!但是婚姻大事,豈可草草?無媒無證,豈不被人笑話?須得要我宋營中一個人來說合為媒。方是正理。若不通知,便是苟合了,這斷斷使不得!”

彩鴻只得回復西雲。西雲細想:“那宋營中人如何肯到此?也罷,待我明日到陣上擒一員宋將來,叫他為媒,不怕他不從。”主意定了,一夜不睡,等到天明,傳令軍士造飯。吃得飽了,放炮出城,直至宋營討戰。

且說岳雷昨日雖然勝了一陣,殺了完顏壽,但那牧羊城中尚有西雲小妹守住,他有異法,一時不能勝他。連差細作爬山過嶺,進城去打聽伍連生死的消息,並無回報。岳霆、樊成被西雲小妹打傷,在後營昏迷不醒。心中十分愁悶,正在與軍師諸葛錦議論。諸葛錦道:“請元帥放心!小弟昨日細卜一封,伍兄有天喜星相照,性命無妨。又仰觀乾象,這金兵氣暗,我軍正旺,不日自有高人來相助。前日那妖僧如此厲害,尚不能傷我大兵,何況這女人?”二人正在談論,忽小校來報:“西雲小妹在營前討戰。”

岳雷聽了,傳令排齊隊伍,親到陣前。但見西雲小妹坐在馬上,嬌聲嗆喝道:“宋將快來受死!”岳雷道:“那位將軍與我擒來?”話聲未絕,閃出吉成亮應道:“待小將去擒來。”搖動開山斧,拍着青鬃馬,衝出陣前,大叫:“蠻婆慢來!”就一斧砍去!西雲見來得兇狠,不敢戀戰,略戰了兩三合,隨在袋中摸出一個陰彈,望吉成亮面門上打來。只見一道寒光直射,吉成亮渾身發抖,一交翻下馬來!羅鴻見了,連忙挺起鏨金槍,飛馬出陣,眾人將吉成亮搶回。西雲見了,也不問名姓,舉起綉駕刀抵住便戰。兩個戰了七八合,西雲取陽彈打來,把羅鴻的眉毛都燒個乾淨,跌下馬來!西雲正待舉刀砍去,只見牛通大吼一聲:“休得動手!太歲爺在此!”搖刀直取西雲,救了羅鴻。西雲道:“不好了!不知是那個廟裏十王殿失了鎖,走出個丑鬼來了!”牛通道:“你道我丑呀?我家中有個老婆,會將石元寶打人。你這蠻婆,也會弄玄虛,不如做了我的小老婆,倒也是一對。”西雲大怒,罵聲:“丑鬼,休得胡言亂道,看刀罷!”一刀砍來,牛通舉刀架住。搭上手戰了十來合,那西雲那裏敵得住牛通,暗暗的在腰間取出白龍帶,丟在空中,喝聲:“丑鬼看寶!”牛通見那西雲手發白光,抬頭一看,只見一條白龍,夭夭矯矯,落將下來,將牛通緊緊捆住。虧得宋陣上搶出施鳳、湯英、韓起龍、韓起鳳四將,一齊殺出,將牛通連帶搶回。岳雷傳令眾軍士,將弩箭火炮一齊施放。西雲小妹只得掌着勝鼓,回城去了。

這裏宋營將士仍回大寨。看那牛通身上有一條白帶,猶如生根一般,將身子捆住,要解也沒個頭。命將小刀割斷,那刀割在帶上,猶如鐵入紅爐,便卷了口,那裏割得動絲毫。元帥無奈,只得寫了榜文,掛在營門口:有人能解得捆帶者,賞銀千兩。且按下慢表。

再說那西雲小妹雖然勝了一陣,卻不曾拿得半個宋將,迴轉營中,悶悶不樂。彩鴻道:“若是小姐這般樣的廝殺,就打着他的人,也是死的;捆着他的人,他那裏人多將多,自然被他搶去了。須得要詐敗佯輸,引他到無人之處,然後拿倒他,豈不是穩的?”西雲聽了大喜,說:“傻小丫頭,倒說得有理。待我明日詐敗,引他到山坳里,拿他一個來,叫他為媒,怕他還有什麼推託?”當夜歡歡喜喜,吃得醉了,且安睡一宵,明日好去行事。暫且慢提。

且說伍連日在後營,因西雲有意招親,所以看守的人不十分上緊,反將好酒好食供養着他。伍連是留心的,便問守軍:“今日陣上如何?”守軍道:“連打二將,捆住一人,卻被人多搶去了,不曾拿得回來,明日還要去出陣哩!”伍連道:“妙啊!若拿得個活的來,就好叫他為媒,成就了親事,你們都是有賞賜的。我老爺在此,你們酒也該買些來,請請我。”軍士道:“有,有,有!我這牧羊城內出的是上等打辣酥,待小的們去燙幾瓶來,請爺爺來吃個快活。明日與我家元帥做了親,就是帥爺了,須要照顧照顧小的們!”伍連道:“這個自然。最不濟,也賞你們做個千總百戶。”

那四個守軍歡歡喜喜的,你去烙胡餅,我去辦羊酒,搬到伍連面前。替伍連開了囚車,鬆了手銬。伍連道:“承你們的好情,大家來吃一杯。”小軍道:“這個小的們怎敢?”伍連道:“不妨!我是被擄之人,和你們如弟兄一般,不必拘禮。來,來,來!”於是四個小軍歡天喜地,羅羅唣唣,你一杯,我一碗,高興起來,吃完了又去添來,竟吃得爛醉,俱東倒西歪的睡了。伍聯想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悄悄的就走起身來,逃出后營。但是人生路不熟,逃到那裏去好?正在亂闖,聽得前面閣閣的響,有巡更小番來了。伍連慌了,看見左邊一帶圍牆卻不甚高,就踴身一跳,躍入圍牆。

卻原來是一座大花園,四面八方俱有亭台樓閣。伍連一步步捱進一重屋內,後面放出燈光來。再進一層,擺設得好生齊整。正在東張西望,忽聽得門外有人說話進來,伍連嚇得無處藏躲,竟向床底下一鑽。少停,外邊來了三個人,卻是完顏壽的女兒瑞仙郡主,兩個丫環在前面掌着白紗燈。走入房來,就坐定了,止不住兩淚雙流。只因往孝堂中上了晚祭,才回來。丫頭勸道:“郡主且免悲傷。王爺已死,不能復生,郡主且自保重。小婢打聽得都是西雲小妹這賤人欺心,他前番捉的那宋將生得十分美貌,心上要他成親,所以不肯解來,以致王爺氣惱出陣,反害了性命。如今哭又哭不活了,且待慢慢的報仇罷!”郡主聽了,咬牙恨罵:“待我奏過狼主,將他千刀萬剮,不到得饒了這賤人。”那伍連在床底下,是黑暗看明處,看得親切,但見那郡主生得來,好似:雪裏梅開出粉牆,一枝寒艷露凝香。腰肢裊娜金蓮窄,體態風流玉筍長。

一轉秋波含望眼,兩彎新月鎖愁腸。廣寒仙子臨凡世,月殿嫦娥降下方。那兩個丫環解勸了一番,忙去收拾夜膳送進來。那郡主只是腮邊流淚,哭一聲“父王”,罵一聲“西雲”,那裏肯吃什麼。丫環再三相勸,只吃了幾杯酒,叫丫環來將餚撰收拾去吃。又坐了一回,覺得身子睏倦,便吩咐侍婢收拾床鋪,閉上房門,各各安寢。

好一會,那郡主已是睡着。伍連在床底下爬將出來,輕輕的揭起羅帳,看那端仙郡主,猶如酒醉楊妃,露出一身白肉,按不住心頭**,一時色膽如天,就解衣寬帶,捱入錦被,雙手將他抱住。那郡主驚醒,身子卻被伍連緊緊壓住,施展不得,便叫一聲:“有賊!”伍連輕輕叫道:“郡主不必聲張,我並不是賊,乃是來殺西雲小妹,替你父親報仇的。你若高聲,我只得先殺了你。”郡主道:“你是何人?也須說個明白。如若這等用強,寧死不從!”伍連道:“這也說得是。”就把手一松,郡主慌忙起身,披衣服下床。郡主扯劍在手,便喝問道:“你是何人?擅敢私入王府,調戲郡主!今日不是你,便是我。”正要將劍砍來,伍連深深作揖叫聲:“郡主息怒!聽小將說明,悉聽發落。小將非別,乃宋營大將伍連。前日在陣上被西雲小妹用妖法擒來,已拚一死。不意西雲着侍婢來說我成親,小將因他不把父仇為重,反貪淫慾,故爾不從,託言報了歐陽之仇,方與他成親。故此前日令尊敗陣,西雲故意不救,以致令尊陷死城河。小將今晚幸得逃脫,偶避至此。不意得遇郡主,也是天緣!今郡主已經失身於小將,倘若揚出聲名,有甚好處?不如俯就姻緣,和你結為夫婦,殺了西雲小妹,同歸宋室。一則報了殺父之仇,二來完了終身之事,豈不兩全其美?”

郡主聽了這番言語,低着頭不做聲,細想:“此人之言,果然不差。”再偷眼看他,見那人生得一表非俗,氣宇軒昂,後來必作棟樑之器。況今金主荒淫無道,氣數已盡,不如嫁了他,也得個終身結局。遂嘆了一口氣,把劍放下道:“罷,罷,罷!但須要與我報了父仇,情願和你一同歸宋。倘不殺得西雲小妹這**,我就拚卻一命,無顏立於人世也!”伍連大喜,便道:“西雲明日必然出城討戰。不論勝敗,待他回來,郡主可帶領家將去迎接他。待小將扮作親隨,跟在後面,覷便將他殺了。將牧羊城獻與岳元帥,朝廷必有封賞,豈不是好?”郡主道:“如此甚妙。”當夜兩個說得投機,喚起侍婢,與他說明,重新收拾酒筵,吃到半夜。兩個解衣上床,重整鸞鳳,自不必說。

且說那晚四個守軍醒來,不見了伍連,嚇得不敢做聲,只得逃出營門,投往別處去了。到了次日,西雲小妹得知伍連逃走了,嚇了一跳,吩咐軍士在合城搜查,亂了一日,那裏有影響。又過了一日,西雲披掛上馬,帶了軍士出城到宋營討戰。岳雷吩咐將“免戰牌”掛出,再作計議。旁邊閃出四公子岳霖,大叫:“不可喪了威風!待小弟去活擒這妖婦來獻。”岳雷道:“那妖婦有妖法厲害,須要小心!”岳霖應聲:“得令!”提槍上馬,出營來到陣前,喝道:“妖婦慢來,我四公子來取你的首級也!”西雲舉眼一看,心中想道:“妙啊!又是一個標緻後生!今番必定要活拿他進城的了。”便叫聲:“小南蠻,看你小小年紀,何苦來送死?不如投降了我,封你做個官兒,另換個有本事的來與我廝殺。”岳霖便罵一聲:“不識羞恥的賤人!不要走,看槍罷。”耍的一槍刺來。西雲舉刀架住。來來往往,戰了七八十個回合,西雲叫聲:“我戰你不過,休得來趕!”回馬敗走,卻不進城,反往左邊落荒而走。四公子道:“你這賤人弄什麼鬼,我偏不怕你。”拍馬追來,潑喇喇趕下十多里路來。兩邊俱是亂山,只中間一條路,西雲想:“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就在腰間取出一條白龍帶來,望空拋去,叫聲:“小蠻子,看寶!”四公子抬頭一看,曉得此物厲害,正要回馬逃走,忽聽得前面山上叫道:“岳霖休要驚慌,有我在此!”岳霖抬頭一看,卻是一個道人,頭戴九梁冠,身穿七星道袍,坐下一匹分水犀牛,手執一把古定劍,生得仙風道骨。慢慢的走下山來,把手一抬,那白龍忽然縮做一團,鑽入道人袍袖內去了。西雲大罵:“何方妖道,敢收我寶!”舉刀望道人劈面砍來。道人舉劍相迎,岳霖挺槍助戰。西雲諒來戰不過,飛起陰彈打來!道人把袖口一張,一道寒光落在袖內去了。西雲慌了,又將陽彈打來。道人將左手接拄,也丟入袖內。西雲見事不妙,撥馬飛奔,急望本城逃走。岳霖同着道人一路趕來。剛到城門邊,城上瑞仙郡主,忙將弔橋放下,自己走下城來,開了城門迎接。西雲一騎馬剛才進得瓮城,城門邊閃出伍連,撥出腰刀,攔腰一揮,將西雲斬為兩段。

可憐紅粉多嬌女,化作沙場怨鬼魂!

那時節,岳雷聞報岳霖追殺女將,恐又中他奸計,正領大兵來救應。忽見伍連手提西雲首級,又有一位年少佳人,坐在馬上叫喊:“我已歸順宋朝,降者免死!”眾番兵齊聲:“願降!”有不願者,逃去十分之一二。岳雷見了,便統領大兵一齊進城。伍連引了郡主來見岳雷,接進完顏帥府。

岳霖同道人見了岳雷,訴說道人相救。岳雷下禮拜謝:“請問仙長何方洞府?那處名山?高姓尊名?來救我兄弟之命,且得了牧羊城,其功不小!”道人道:“貧道乃蓬萊散人,姓施名岑。偶見令弟有難,少助一臂。若有將士受傷,貧道亦能醫治。”岳雷大喜,就命將岳霆、樊成、吉成亮、羅鴻、牛通五人,一齊抬到大堂上。施岑道:“此乃陰陽彈所傷。”就取出四丸丹藥,用水化開,灌入四人口中,霎時平復。牛通大叫道:“我被這牢帶子捆得慌了,快來救救我!”施岑用手一指,其帶自脫。牛通爬起來道:“好厲害!骨頭都被他捆酥了!待我來砍他幾段。”就向旁邊軍士手內奪過一把刀來,連砍幾刀,那裏砍得斷!岳雷道:“這是什麼東西?這等厲害!”施岑笑嘻嘻的,又在袖中撈出那條帶子,說道:“還有一條在此,那裏是什麼寶貝,這是他煉就的一雙裹腳帶子。”又摸出兩個彈子來與岳雷看,那白彈是鉛粉捏成的,紅彈是胭脂團就的。眾將無不驚異,俱各讚歎仙長法力,各皆下拜,都稱為施仙師。岳雷不敢怠慢,着人送至西涵真觀內安歇。次日,傳令盤查府庫,出榜安民,犒賞軍士。就與伍連郡主結了花燭,大排慶賀筵席。養軍練士,準備掃北。

再說兀朮往萬錦山千花洞中來拜請烏靈聖母,扶金滅宋。烏靈聖母見兀朮來請他助陣,滿口應承,帶領三千魚鱗軍星夜起身,往牧羊城救應。路上遇着小番,報知牧羊城已失。兀朮大驚!即來見烏靈聖母,商議退兵之策。聖母道:“太子放心!待貧道就去蜃華江邊,擺下一個陣圖,看岳雷過得過不得。”兀朮大喜,當夜同聖母渡過蜃華江,背着江紮下大營。一面差官調請六國三川人馬速來救應。各營準備不提。

且說岳雷大兵分作四隊,一路而來。高蜃華江不到五十里地,早有探子來報:“江邊有幾十番營扎住。”岳雷便命揀空闊處安營。隨命韓起龍、韓起鳳、楊繼周、董耀宗四人在左,羅鴻、吉成亮、王英。余雷四人在右,分為兩翼;自領眾將在中,結成三個大寨。再命張英、王彪等領軍士砍伐樹木,督造大筏,準備渡江,專等牛皋后隊到時開兵。當日分撥已定。

過不得三兩日,金邦救兵已到,俱是請來的六國三州共有十萬人馬。各過蜃華江來,周圍扎住營寨。烏靈聖母擺下一陣,名為“烏龍陣”,真箇是:營安勝地,寨倚長江。五色旗按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剋;八卦帶分東南西北中,隨色隨方。密密匝匝圍營,伏着引架着弩;整整齊齊隊伍,刀似雪,劍如霜。魚鱗軍中央守護,左右營幡立五方。南排朱雀,北方玄武施威武;東按青龍,西邊白虎爪牙張。但見那:鞭鐧瓜錘光耀日,斧戟長槍豹尾揚。當時,那烏靈聖母排下陣圖,即命兀朮打下戰書到宋營,約日決戰。岳雷即時批:“來日准戰。”

到了次日,兩邊放炮出陣。兀朮提斧縱騎,叫岳雷親自出來打話。岳雷即帶了眾將來到陣前,兩下相見。兀朮叫聲:“岳雷!自古道趕人不可趕上,英雄不可使盡。某家當日三進中原,勢若破竹,皆因是你宋朝君暗臣奸,以致國家破碎。今你主既安坐臨安,理宜各守疆界。你今反奪我城池,殺我大將,驕橫已極。況汝宋君新立,現差樞密使臣何鑄、曹勛到本國來講和。你若不趁此得意之時,退兵回宋,安享功名,一味貪功,竊恐一旦有失,悔之無及也!”岳雷道:“兀朮,汝此言大差了!你無故犯我城池,劫我二聖,殺我人民,擄我宗室,就是三尺童子,也思報仇雪恨!何況我岳氏忠義傳家,名震四海?若不踏平爾國,何以報二帝之仇?”兀朮大怒道:“小畜生!某家好意勸你,樂得兩邦和好,你反口出大言!不必多講,放刀來罷!”

岳雷方欲上前,旁邊閃過關鈴,大叫:“元帥請住馬,待小將去擒來。”舉起青龍僵月刀,跑動赤兔胭脂馬,劈面砍來,兀朮把金雀斧架住。一場廝殺,兩個戰了十餘合,兀朮招架不住,撥馬逃回本陣,關鈴撥馬趕來、陣內一聲鐘響,走出一位老道站,騎着一匹避水犀牛,手中仗着一對截鐵刀,大叫一聲:“南蠻,休得眼內無人,我來也!”關鈴舉眼看那道姑:頭上雙蟠雲髻,身穿透火冰袍。絲絛緊束現光毫,鶴髮童顏容貌。坐的水牛猛騎,手持鑌鐵鋼刀。千花洞內久名標,萬錦山中得道。關鈴道:“你是那裏來的出家人?何苦來管閑事?”聖母道:“胡說!我乃萬錦山千花洞烏靈聖母。因爾等侵犯我國,特來拿你。”就舞動雙刀,望關鈴砍來,關鈴搖刀架往迎敵。不上三四合,聖母把雙刀一擺,只見陣內飛出三千軍馬,俱用鯊魚皮做就的盔甲,頭上至腳下渾身包裹得密密匝匝,只空得兩隻眼睛,隨你刀槍火箭,不能傷他。各執煉就的鑌鐵梟刀,煙一般的滾來亂砍。關鈴抵擋不住,回馬敗走。兀朮招呼眾番兵一齊掩殺。殺得宋兵大敗虧輸,退走二十餘里。計點軍兵,折了二三千,受傷者不計其數。

岳雷悶悶不樂,正在與眾將商議,忽報牛皋等后隊已到,即命進見。不一時,施岑亦自道觀到營。岳雷遂將昨日戰敗之事告訴一遍。施岑道:“元帥放心!待貧道明日出陣,必定擒他。”元帥道:“全仗仙師法力!”當日,閑談議論過了。

到了次日,岳雷傳令三軍拔營而進,直至金營對面排下陣勢,命牛皋出馬討戰。金營內一聲敲響,兀朮親自出陣,見了牛皋,大罵:“你這黑臉賊,某家今日決要取你的命也!”舉起金雀斧便砍,牛皋回鐧便打。戰了十來合,宋營中關鈴、陸文成、狄雷、嚴成方、樊成、牛通六員小將,各舉兵器一齊上來。金營中哈同文、哈同武、黎明七、烏利孛、撒利思、撒里虎等亦各出馬,接住混戰。不防宗良舉起烏油鐵棍,斜刺里望兀朮一棍,正中左肩,幾乎落馬。兀朮大叫一聲,回馬敗走。眾番將見兀朮受傷,無心戀戰。哈同文被關鈴砍死,哈同武被狄雷打死,其餘大敗逃奔。宋將一齊趕至金陣前。只聽得一聲鐘響,陣中走出一位聖母,坐下黑牛,手執雙刀,大叫:“宋將休得無禮!可叫岳雷自來破我之陣。”牛皋大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舉鐧亂打。烏靈聖母見來得凶,把手中雙刀一擺,陣內滾出三千魚鱗軍,蜂擁而來。宋將俱各回馬而走。

宋陣內走出一位道者,身坐分水犀牛,手執松文古定劍,大叫:“列位將軍,休要驚慌,貧道來也!”就一手拿出個葫蘆,揭開了蓋,呼的一聲響,飛出一隊鐵嘴火鴉,起在半空,只望魚鱗軍的眼珠亂啄。那魚鱗軍刀槍俱不懼怕,只是這鐵嘴鴉單啄他的眼睛,趕了左邊的去,右邊的又來;趕了右邊的去,左邊的又來!卻是無法可施,只得四散逃走。大半被神鴉啄瞎了眼睛的,俱被宋軍擒去。道人收了神鴉。聖母大怒,催動烏牛上前,大喝一聲:“何方妖道,敢破我陣!”道人笑道:“孽畜!你記得當年在長沙時,我師父原要斬你,我在旁邊參答,饒了汝命,叫你修行學道?怎麼今日助紂為虐,抗拒天兵!若不快快回心,獻出兀朮,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聖母仔細一認,暗叫:“啊呀!不好了!原來是許真君的徒弟施仙師!怎與他做得對頭!但是既變了臉,那裏就好收拾?”便勉強答道:“施道人!你不容我報子之仇,又來欺負我,我偏不放宋兵過去,看你將奈我何!”施岑大怒,舉起古定劍,望聖母砍來,聖母還刀招架。

戰上三四合,聖母道:“施岑,自古道來者不善!你敢來破我的陣么?”撥轉烏牛便進陣內去。施岑笑吟吟的道:“你休誇口,我來也!”便把分水犀牛頭上一拍,仗劍直入“烏龍陣”中。那聖母上了將台,把黑旗一揚,口中念咒。只見平地上一霎時波濤滾滾,湧出一班蝦妖魚怪,喧喧嚷嚷,使叉的,拿棒的,蜂擁而來。宋將着了忙,一齊逃出陣來。兩邊番將截殺一陣,各有所傷。當時那施遭人見了,把口張開。不知念些什麼,忽見半空中一聲霹靂,震得水怪潛形,妖魔遁跡。就把犀牛頭上一拍,分開水勢,仗劍來取聖母。聖母慌了,將身一滾,變做一條不大不小的烏龍,舒開爪來撲道人。那道人趁勢一把抓住頸皮,正要將劍砍下,聖母哀求饒命。施岑道:“也罷,我也不斬你,只拿你去見師父,鎖在鐵樹上,叫你永不翻身!”就回頭來高叫宋營眾將:“煩你們多拜上元帥,貧道擒妖復命去也!”腰間解下絲絛,將聖母縛了,橫在犀牛背上,藉著水道,霎時而去。

那一班宋將看見破了“烏龍陣”,勇氣十倍,奮勇殺來。眾番兵番將料來不濟,俱各逃奔散走。直趕至蜃華江邊,亂亂竄竄上船,逃回北岸。有上不及船的,被宋兵殺死無數。

卻說牛皋在陣內東尋西尋,只揀人多的地方尋人廝殺。不意兀朮正在招集敗殘軍士逃命,劈面遇着牛皋,兀朮回馬便走。牛皋大叫道:“兀朮!今番你待往那裏去!”拍馬來趕。兀朮大怒道:“牛皋!你也來欺負我么?”回馬舉斧來戰牛皋。不上三四合,兀朮左臂疼痛,只用右手舉斧砍來。牛皋一手接住斧柄,便撇了鐧,雙手來奪斧。只一扯,兀朮身體重,往前一衝,跌下馬來。牛皋也是一交跌下,恰恰跌在兀朮身上,跌了個頭搭尾。番兵正待上前來救,這裏宋軍接住亂殺。牛皋趁勢翻身,騎在兀朮背上,大笑道:“兀朮!你也有被俺擒住之日么?”兀朮迴轉頭來,看了牛皋,圓睜兩眼,大吼一聲:“氣死我也!”怒氣填胸,口中噴出鮮血不止而死。牛皋哈哈大笑,快活極了,一口氣不接,竟笑死於兀朮身上。這一回便叫做“**龍背,氣死兀朮,笑殺牛皋”的故事。

那兀朮陰靈不散,一手揪住牛皋的魂靈,吵吵嚷嚷,一直扭到森羅殿上去鳴冤。後人有詩笑兀朮曰:空圖大業逞英豪,擾亂中原歷幾遭。今日英豪猶在否?竟將一命殉牛皋。那閻羅天子為他二人之事,自有一番大週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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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施岑收服烏靈聖母 牛皋氣死完顏兀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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