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食雪之人
夜空之下的二人，就這樣藉著路燈的微光，侃侃而談…………
李火，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毫不退讓。
“如果我再不做點什麼，就會像那些酒吧里的老混蛋們一樣，成天坐在那裏唉聲嘆氣，一直納悶着到底怎麼回事兒。”
“這個世界怎麼回事兒？自己又是怎麼回事兒？”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鑒銘仔細想了想……看來，李火是因為無法忍受這樣生活下去了，才這樣做的嗎？
不，如果只是這樣的話…………
“那你剛剛說的……不是想得到什麼，而是不想再失去，那是什麼意思？”
雙臂抱胸，在李火給鑒銘一個說得通的答案之前，他都不會動手。
而再說到這個，李火的面色陰沉了下來，這些事情對他來說……並不是可以笑着說出來的。
“我們的所謂人生，並不是一個得到的過程，而是不斷失去的過程。”
“因為出生就註定了死亡，沒有人能夠逃離一死。所以，我們總會不斷的失去……不斷地被掠奪……”
“在當今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中更是如此，原本就擁有的人會獲得更加的多……而像我們這種人，只會不斷的失去而已。”
唉…………
說著說著，他滿臉惆悵的嘆了口氣。
又繼續給鑒銘說出了名牌大學經濟學畢業的他才能掌握到的知識。
“所以要享受當下，絕不要抵抗統治者……”
“他們就是這樣，常年來把這種極致的平等思想，植入奴隸……不，植入大眾的腦中。”
“讓我們變成任由他們壓榨的棋子，讓我們變成他們成功路上的一塊又一塊踏腳石，把我們當作奴隸一樣隨意使喚。”
……鑒銘仔細思索了一下，經歷過蓬萊階級制度的鑒銘，現在或多或少也能聽懂，李火口中所言不無道理。
但是，事實……真的就是如此嗎？
這個世界的貧富階級差異很大，其中肯定也會有不少問題滋生。
可是……即使是窮人，也會笑着吃飯，也會笑着戀愛，也會笑着努力工作。
奴隸……也能體會到快樂嗎？人們……會心甘情願的淪為奴隸嗎？
“你口口聲聲說奴隸，一般大眾哪裏像奴隸呢？他們怎麼會甘願做奴隸呢？”
說到這裏，李火的眼神頓時犀利了起來。
“這個問題，你問得好，答案是…………他們不會。但他們不得不做奴隸。”
此話……怎講？
“就算不扯上錢，人看起來也和奴隸沒什麼兩樣了。每個人，都被些什麼東西支撐着活下去，變成了那東西的奴隸。”
“怎麼，很難懂嗎？那我說的再簡單一點。”
“有錢有勢的大公司霸佔市場，一家獨大，隻手遮天。”
“根本無法和他們抗衡的小企業就算虧到內褲不剩，也只能被他們以低廉的價格收購，乃至接受他們合法搶劫一樣的報價。”
插一句，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畢竟可以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甚至還得陪着笑臉，希望能繼續跟他們那些大企業有生意來往……”
“這也都是為了活下去，吃口飯。”
“就是
為了吃上一口飯，他們才心甘情願，把被打掉的牙都往肚子裏咽下去，接受了掠奪，被剝奪了人格，淪為了奴隸。”
“龍鑒銘啊，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吧，我們生活在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在這個時代中，強者，可以肆意的欺凌弱者，不受任何管控，無法無天。”
這………………
龍鑒銘，睜大了雙眼，仍在嘗試反駁李火的觀點。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在我看來，他們也只不過是為了能夠生存下去，接受了眼前的生活而已啊，這裏可沒有人揮着鞭子，逼迫他們做他們不想做的事情。”
沒有…………嗎？
李火對鑒銘的觀點十分不屑，他冷眼看向了旁邊，那棟仍未建好，看起來空蕩蕩的大樓。
“人們……只是沒發現而已。”
“他們，還沒發現自己正逐漸淪落為奴隸。”
……？
面對一臉疑惑的鑒銘，李火很快便給出了自己的一番說辭。
“你看，不是有很多帶奴的詞彙嗎？”
“就比如……房奴？”
思來想去，他拿捏下巴的手指打了個響。
“嗯，就以房子來說吧，有些一家之主，被好幾十年的房貸綁住，付不出來就自殺，死後就有保障房貸的保險金可以拿，最後落得整個家就只留下那棟房子。”
“可悲的是，那棟房子三十年就腐朽了，因為不能讓它存在太久…………”
他繼而擺擺手，十分無奈的說道：“建造世界最古老的千年以上建築的九州，也把小孩子培養成了大量消費的奴隸。”
緊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又眨了眨眼。
“這是當然的啦。”
“國家寧可在都市中心，首都這種地方建造豪華，便宜的議員宿舍，也不會建造家庭可以居住的便宜，優質的出租住宅。”
“在這個時代中，人們早就已經變成了各式各樣的奴隸，屈服於權威，屈服於金錢，屈服於……力量。”
在說到力量的時候，他還很明顯的瞥了瞥鑒銘的雙手。
那雙手不再抱在胸前，轉而放了下來，極其自然的垂落在兩邊。
“那……難道他們不會反抗嗎？”
呵呵…………
李火笑了，笑得十分輕蔑。
面對鑒銘天真地問題，他的回答就只會有一個。
“會。”
“我就是那個……想要反抗的奴隸。”
…………呲啦呲啦。
一段沉默與思考之中，夜幕已經完全降臨，街邊的路燈發出保險絲帶電的聲音，晚風，吹的人心痒痒………………
看着李火那副毫不退讓的表情，與那意志堅定的眼神…………
鑒銘，也得出了他的答案。
可能，對社會現狀和經濟的分析，鑒銘確實沒有李火了解的那般清楚吧。
但是，有一件事……他還是心知肚明的。
“不，你是什麼想要反抗的奴隸，你只不是想要往上爬，把其他奴隸踩在腳底的那個傢伙罷了。”
因為鑒銘知道，眼前這個口口聲聲說著改變世界的傢伙，不可能沒有一點私心。
“如果你真的是為這個社會和其他人着想的話，就不可能做出那樣危害別人安危的事情。”
那種事情嗎……？
確實，李火在火車上做的事情有些過激了，可是……至今為止，溫和的方法，大家能嘗試的，都已經嘗試過了，不是嗎？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人會聽你的話……展示力量，就是唯一可選的途徑。
眼下鑒銘的這番說話，對李火而言也不過是另一種溫潤的方法罷了。
“只因為做的事情和別人不同，就要拿名為‘道德’的武器去譴責人家。”
他無奈的擺了擺手，給鑒銘拋了一個鄙視的眼神。
“也不知道誰才是大惡人啊。”
再看另一邊，鑒銘也模仿着李火的動作，擺動了雙手，但態度卻完全不同。
“怎麼？覺得不可以嗎？”
“你算老幾？”
鑒銘趾高氣昂，身為強者，他說起話來就是如此任性，且肆意妄為。
但是李火……可並不是什麼尋常弱者！！
他承載了眾人的希望，才不會被這種程度的氣勢壓倒。
正因為他是弱者中的那位強者，那位想要反抗的奴隸，所以………………
“我是老大！！！”
“這是他們的不對！正義在我們這邊！！”
……說到這裏，李火的表情變了，揮出去的胳膊，也沒有放下，就那樣懸在空中，好像乾枯的樹榦。
緊接着，他狠狠的咬了咬牙，放棄了繼續遊說。
因為…………他已經看到，他想要遊說的那對象，正舉起雙拳，拉開馬步，擺出架勢…………
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神色認真，鑒銘擺明了要與李火一戰，幾分私心，想必交過手后，自然就會知道了。
這就是鑒銘在蓬萊學到的‘男人用拳頭來說話。’
但是，這種舉動，在李火的眼裏，不止是把自己當作敵對威脅處理，更是…………直接把自己小看啊！！！
“操。”
“這世道…………食雪的人不多，掃雪的人倒是不少。”
他拉了拉袖子，小聲的嘀咕着…………
“連我們最後的救命稻草，也要奪走嗎…………”
最後，輕輕的把手無力的垂落在兩邊，露出乾淨白皙的手腕和胳膊。
可他，才不會這樣……束手就擒！！！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
……晚飯時間已經過去，夜班工地的施工聲有一次傳來，電鑽，起重機，機械的運作聲一時間覆蓋了這個狹小的空地，剎時間——硝煙瀰漫，塵土飛揚。
那一天，在這市中心的建築空地上，有些什麼東西……帶着焦灼的味道，很明顯的燃燒起來了。
“那你就來嘗嘗我們的怒火吧！！”
話音剛落，李火猛地後退，同時舉手，拇指與中指捏於眼前，瞄準的鑒銘的位置…………
啪！的一個響指。
頃刻間，一團無名之火便從他指尖射出，團成球狀，帶着絲絲焰尾，散發出比路燈更明亮的光輝，朝着鑒銘直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