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人性之初

很快，李火的注意力又從馮雨的想法上轉移，變成了對自己的看法。

“我對你來說是個失敗？”

答案還是不會改變的，就像是一本歷史書，已經停留在了過去。

“不，我的意思是說，要是比較起來的話，我其實配不上你。”

“我才是那個把陌生男人帶回家的出租車女。”

李火搖了搖頭。

“我不是什麼陌生男人，好嗎？現在不是了。”

“此時此刻確實不是了，但在當時，你是。”

就如同那個暴雨後初醒的清晨一樣。

此時此刻的李火感覺到自己正在經受一種試煉，考驗。

在如此巨大的壓力面前，他會逃避？還是前進？

有人說………………

永遠不要試探人性，因為你不會喜歡你將要看到的東西。

…………為什麼？

如果不試探的話，怎麼會知道？

如果不往前探出手，要如何前進？

為什麼人性被這樣規定了？

……經常，能夠聽戀愛中的人們說出這樣的話，並且附帶一個故事，和一個教訓。

他們會用異性朋友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去勾引自己的另一半。

以測試對方的忠誠。

故事的結局無非就是兩種。

另一半曖昧不清，或者背着自己和朋友出軌。

甚至還有人認為這是另一個機遇之窗，也就是所謂的‘備胎’。

事後有人評價說，你要拿一個肉包子去試探一隻餓狗，還不讓他吃。

這得要求這狗有多麼堅定和變態的意志力啊，它得學多少硬骨頭的英雄故事啊？

誠然，故事的結局最後都不怎麼樣。

但是，一個個例的失敗並不代表着所有的失敗。

只不過這次的結果表明，你測試的對象不是人，而是一條狗罷了。

那麼…………你有沒有聽過成功經受住誘惑的案例？

沒有？

那是因為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義。

那是不容置疑的答案。

根本，就沒有任何訴說的價值和必要。

若是這種事情還要拿出來說的話，你乾脆從小學重新念起算了。

從弟子規和三字經開始重新念起罷了。

馮雨不相信任何虛無縹緲的東西和故事。

她要將一切真相與答案展露在自己的面前，即使會痛，即使會受傷也好。

長痛不如短痛。

人性是可以試探的。

人性是值得被試探的。

人性，並不是那般骯髒下賤，令人無法直視的東西。

即使如此，還有人不願意去不去檢測人性。

為什麼不？難道人性經不起考驗？

恰恰相反，人性，才是最能經得起考驗的東西。

為什麼？

如果要闡明這個道理，就要從人性的本質上開始講起。

我們都和曾幾時聽過這個短小精悍的經文。

它在第一句的時候就說【人之初，性本善。】

仍不理解其含義的孩童將之記在了腦中，甚至不明白其含義…………

也沒有過半點的思考，與質疑。

人在最初誕生的時候，其心性，真的本善嗎？

其實，只要自己觀察的話就會明白了。

小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

生物。

他們會把毛毛蟲踩扁，用火燒烤，活生生的扯斷蚊蟲的手腳，甚至撿起蝸牛，再把它們重重的砸在地上————沒有任何理由。

所以，開始思考和觀察的人們就提出了一個十分對立的觀點。

【人之初，性本惡。】

可是………………事實真的是那樣嗎？

人在出生后，其心性就是‘惡’嗎？

那是……惡嗎？

剛剛出生的孩子們心中，會有所謂的善惡觀念嗎？

沒有吧？

善，惡。

這種概念無非也是由人類一手規定的。

所以，能夠分辨什麼是善，什麼是惡的東西————才是所謂的人性。

綜上所述，我認為人之初，性本無。

孩子們是沒有人性的野獸，是不知世事的狂徒。

就像人道主義哲學——存在論中所說的那樣，存在是存在着的，絕對是絕對的。

一個事物的存在意義就是他的本身。

枱燈就是枱燈，筷子就是筷子。

但人不同。

人類，要在確定自己會成為什麼樣的人之後，也就是擁有了自己的‘人性’之後。

才能成為名為‘他自己’的一個個體。

所以說啊，剛剛出生的孩童是沒有人性的。

那麼…………人性到底是什麼呢？

其實，那位從地獄深處歸來的大惡魔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

人性是枷鎖。

是一個看似光鮮亮麗，卻虛偽不堪的甜蜜謊言。

孩子們在出生后便被套上這層限制了他們自由的枷鎖，直到死亡，這枷鎖都無時無刻的不告訴他們，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

什麼是善，什麼是惡。

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邪惡。

有些自身力量足夠強大，掙脫了枷鎖的人，卻早被枷鎖套牢，重複着做着一如既往的事情。

也有些人掙脫了枷鎖，從此之後便逍遙法外，再不被這些善惡瑣事左右心神。

同情心，共情力，關懷，體貼，善良。

是那枷鎖讓人們潛移默化的做出了這些看似人性本善的行為。

但被彌天大謊所束縛的那些人們，卻對此渾然不覺…………

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沒有信念的人，不會思考的人就是人偶。會隨波逐流，會任人操縱。

甚至只要一點點誘惑，他們就會心甘情願的給自己套上這層枷鎖，享受着鳥籠中的溫馨一刻。

向主人獻上自己的金子，血肉，與永恆的愛，徹底淪為命運的奴隸。

可話雖如此，就如上文所述的那樣，好與壞，善和惡，那都是人類定下的規矩。

人性如此附加在人身上，令人毫無目地的一心向‘善’。

那又是好？還是壞呢？

……都不是。

就像存在論中所述的那樣，存在是存在着的，絕對是絕對的，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人性也一樣。

人性不是好的，也不是壞的。

它就是人性。

人性就是人性，僅此而已。一個附加在人身上的概念，驅使着人們行動的楔子。

這裏沒有考慮善惡的必要。

撒旦認為人性是禁錮了自由的枷鎖。

神算認為人性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救贖。

可能，每個人都對人性有着不同的理解和

想法吧。

所以，人性是可以是試探的，是需要被試探的，是值得被試探的。

只有去試探了，才能明白你所試探的究竟是一個‘有人性的人’。

還是像狗一樣的，披着人皮的‘其他什麼東西。’

如果看到這裏，你還覺得人性是絕對不應該被試探的。

那麼我勸你放下這本書，再好好的審視一下自己。

你是有人性的人，還是說………………？

還請不要太往心裏去，即使你是後者也沒有任何關係。

畢竟這裏沒有善與惡。好與壞，高與低。

那些人類定下的規矩並不適合於你。

…………綜上所述，人性是可以被試探的。

只不過……真正聰明的人不需要去試探而已。

他們可以直接看破，想透。

就像諸如葉愁，神算他們那樣…………

無法與他們相比，那位兢兢業業的上班族又怎樣呢？

李火又如何呢？

他是人？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面對如此巨大的壓力和責任，他會經受的住輕鬆的誘惑嗎？

無需在此與他商量人性為何，李火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行為標準。

也不需要和他商量什麼哲學層次上的探究與造詣。

除了命運之外，他渾身上下還套着重重枷鎖，時刻提醒着他生活的痛苦。

這個負重前行，看上去已經面臨中年危機的平凡男人，此時此刻只想……………………平靜的度過眼前的苟且，守好屬於他的鳥籠。

“但我們正在商量這件事。”

“我們在商量什麼？”

話音剛落，馮雨的一雙手就搭在了李火的雙手上，傳遞着好像虛假的溫暖。

她乾燥的有些起皮的玉唇微張，對他輕輕地說出了兩個字————

【改變】

“改變……？改變這個社會？改變這個世界？改變這些不公？憑我？憑咱們？你……瘋了嗎？”

李火大驚失色，甚至對着相濡以沫的妻子出言不遜。

不出所料，很快，他的質疑就遭到了質疑。

馮雨握着他的雙手又緊了一些，同時雙眼也一直直視着李火的眼睛。

在那雙眼之中，並沒有半點瘋狂，只剩下些許死氣。

“我瘋了嗎？”

“我覺得……讓你這樣生不如死的工作，去日復一日的不斷做下去，那才是該被稱之為瘋狂。”

說完，她又鬆了松自己的手勁，垂下頭來，輕輕的揉着李火的那雙大手。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我可以恨我的工作，但我沒必要恨我自己，而且，我也不想恨你。更不會恨你。”

捏着妻子的手，李火感覺得到，她在微微顫抖。

她瘋了嗎？不，她只是不想認命。

她在不安，她在害怕。

她已經很累了，她已經受夠了…………

可即使如此，她還是鼓起了勇氣，與自己把這些話全都說了出來。

把這些話付諸行動，需要巨大的勇氣，行動力，信任，與愛。

李火也低下了頭來，握着妻子的手，他想………………

他連婚禮都沒有舉辦，這輩子都還沒能給過妻子什麼。

如今，她只求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