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荒草蕪(七)

番外 荒草蕪(七)

突如其來的夜風打滅了屋裏的燭火,墨色濃重的天空劃過兩道明亮的銀光,就好像傳說中的天神電母帶來了閃着寒光的利刃般,讓人摸不準什麼時候就會伴着雷公的巨響取了人的性命。

果不其然,轟隆隆幾聲巨響炸得地面彷彿都連着震蕩,伴着將屋裏打亮一瞬的白光,才能發覺,花酌的屋裏竟是空空蕩蕩,半個人影也沒有。

“咚咚咚!咚咚咚!”

砸門聲不斷傳來,可是空蕩蕩的屋子,哪裏會有人去開門呢。

花酌將身體蜷的緊緊的,沾了汗水的碎發被貼在了額角,那可憐的下唇已經被咬破,眼睛瞪得老大,生怕會有什麼東西靠近,她會看不見一般。

二遍所有的莫名聲響,全部都被那無辜的驚雷頂了鍋,花酌死命的捂着耳朵,想要隔絕一切不該出現的聲響。

“砰!”

小臨終於忍無可忍的踹開了屋裏的房門。

素來,小臨是溫和的,尤其是那對純凈的眸子,只讓人覺得毫無危險。

當然,大部分時間,小臨的確是如此的。不過,這些東西,在遇到了花酌時,卻是變成了笑話,就像此刻,在小臨眼中的溫暖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不曾出現過的暴戾。

花酌總是能如此,輕而易舉的,就逼出小臨埋在骨血里,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本性。

床上的被褥凌亂,被子還拖了半拉在床邊,枕頭也掉在了地上。桌上的茶壺倒了,茶水撒了一桌,幾個沒扣蓋的茶碗好似在心驚膽戰的顫抖。

屋裏的椅子擺的亂七八糟,一看就是慌忙中拉扯,才會這般凌亂的模樣。

窗口的窗戶未關,窗葉忽扇忽扇的,老老實實將那亂竄的狂風請進了屋,連帶着不斷發出吱扭吱扭的歡迎詞。

沒有!小臨一圈打量下來,沒找到花酌。

那麼...

“哐!”小臨沒耐心的砸上了窗戶,將那木栓扣死,又點上了燭火,一手扶着床邊,輕輕的蹲身朝下望去。

床底下的空氣懸浮着細細密密的灰塵,黑黢黢的一片被燭火着色,安安靜靜,沒有花酌。

厚實的淡青色簾幔微微捲起,小臨緩緩的展開簾幔,空空如也,只是簾幔,花酌不在。

窗紙是舊糊的明紙,最好的一點便是但凡外面有光,即使關着窗,也能被這明紙晃得一片大亮。

不知過了多久,每當閃電略過,縱容那寒冷的白光肆意鑽進老木櫃門銜接的不齊整的縫隙時,花酌的拳頭便捏的更緊一分,指甲陷入肉里,也就更深一分。

空氣忽然變得清新,沒了陳年蘊積的藥味,暖洋洋的橘色光暈代替了白光進入眼底,花酌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櫃門已經被打開了。

“阿酌,來。”

終於,小臨在空神龕下的空櫃裏找到了滿臉慘白的花酌。

花酌定眸,眼前燭火的光輝,將小臨打的好似塑了一層金身,他便是那讓雷公電母懼怕的大羅神仙,他,是他救了自己。

“我來了,別怕,乖。”小臨低聲道,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的誘導着花酌從櫃中出來。

燭光隨着小臨的動作開始恍惚,明明滅滅,就好像一場夢,一時分不清是真是假,花酌發怯,不敢上前。

不知道小臨眼中,此刻是心疼還是內疚,複雜的眼神含在眼底,最終嘆了口氣,單腿跪在了櫃門外,抬手撫摸着花酌有些凌亂的髮絲。

“對不起,我不該走的。”

那年,小臨救回斷了兩條肋骨的花酌,花酌尚在昏迷,窗外雷聲大作,尚能條件反射的滿頭冷汗,死死拽着小臨的袖口不願鬆手。

那時,小臨便有所感覺,似乎,花酌是怕打雷。

花酌似乎是得了撫慰,安穩了不少。小臨便放下手中的燭火,想要將花酌從櫃中攬出。

可當花酌意識到自己要出柜子時,便又開始劇烈的反抗。無奈,一次次一次嘗試,一次又一次無果,小臨便只能一直跪在櫃門前陪着花酌,直到花酌終於精疲力盡的睡著了,小臨才將可憐巴巴的花酌抱到了床上。

難得,這個一轉眼珠子便出來一個鬼主意的花酌,終於安分了下來。小臨看着那依舊咬着下唇的小嘴,只覺得那個盛氣凌人的樣子極好,如今這樣,叫人心疼,才是真的壞透了。

花酌閉着眼,在做一個夢。做一個,從前的夢。

而小臨,是在太過好奇,為什麼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竟然會這樣怕打雷。

所以...

夢裏,那是一塊好像被浸泡了墨汁的厚棉被包裹着的天空。

老樹伸展着怪異的枝丫,層層的樹榦織成了天羅地網,沒有那鮮艷的綠葉保護,好像是專為了抓住花酌而去的。

就如同今日般,白光連連閃現,當然,比之今夜更亮,更為晃眼。

花酌穿着身破舊的深藍小襖,還劃破了口子,隱隱能看見裏面的棉絮,分外的狼狽。

狼狽的根源,並非那破舊的衣衫,而是花酌因為拽着身後比她還要矮半個頭的小男孩,跑的踉蹌不穩的步伐。

小男孩似乎是嚇破了膽子,一直哭個不停,支支吾吾半天喊不出一個字。

“轟隆隆!”

巨響打下,空間彷彿扭曲,花酌嚇得幾乎彈起,眼睛瞪得老大,卻還是將小男孩護在自己懷裏,僵硬的手下輕輕揉着他的腦袋,以示安撫。

小男孩哭的滿臉的眼淚鼻涕,小手攥着花酌的衣角,眼巴巴的看着花酌。

很快,小臨就在花酌的夢中,看見了花酌懼怕打雷的根源。

只見眼前銀光再現,直衝那小男孩而去,花酌眼疾手快,推開了小男孩,挺身而出,張開雙手擋在了小男孩面前。

“轟隆隆!”

飛屑漫天,耳邊被震的嗡嗡亂鳴。花酌定了定神睜開了眼睛,還好,虛驚一場,那雷並不是衝著她而去的。

花酌鬆了一口氣,趕忙回頭去抱躲在她身後的阿弟。

眼前一幕,便是花酌此後獨獨懼怕打雷的原由了。

只見,一根花酌小臂粗細的木刺,邊緣刺撓,此時完完整整的自己小弟的後背刺了進去,直達心口。鮮血湧出,染紅了小男孩灰白的小棉襖。

棉襖吸了血,越發沉重,小男孩卻已經面色發青,無論花酌如何呼喚,再也無法睜開眼睛了。

小臨一看,原是巨雷劈炸了身後一棵老樹,那樹枯死許久,裏面也是脆的。雷一炸,便分崩離析,變成一堆木刺碎渣四處打了出去,這才正好刺中了那小男孩。

再一細想,小臨會意,想來,當日那般情形花酌依舊選擇了在風雪中,救下了那個累贅包袱阿葯,恐怕就是因為想到了當年自己的阿弟吧。

尋了濕帕子回來,小臨輕手輕腳的替花酌拭去了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末了,又發覺花酌手腳冰涼,這才又替花酌掖好了被角,取了暖爐擺着花酌的手讓她抱着。

最後,小臨替花酌脫了襪子,將那雙透着寒氣的小腳捂進了手心。

記憶中,自己的爹爹,經常這樣替娘親暖腳。小臨回憶着,那時爹娘還和他一起住在那個整日冰天雪地的丠樂山的茅屋裏,小臨的爹總覺得寒冷,每夜都會坐在床邊,邊拿着書看,邊抱着他娘親的雙腿,替他娘親暖腳。

從前小臨不覺得有什麼,如今方知,原來自己父親對娘親的感情,竟是這般。

或許是身上暖了,花酌睡夢中的容顏平靜下來不少,小臨靜靜看着,不知道這個花酌腦子裏能有這麼多的鬼主意,是究竟還經歷了些什麼?

叫人心疼,又叫人恨得咬牙切齒。這讓小臨想要無盡的去探尋,卻又不敢去探尋。

這樣迷迷濛蒙一夜,小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在花酌醒來時,桌上放了一個包袱。打開一瞧,兩套乾淨的衣裙,並一套男裝。旁邊還有一把嵌了寶石的匕首。

花酌抽出匕首一看,吹毛立斷,是把好匕首。旁邊另放了些乾糧銀票自不必說,讓花酌定眸的,是壓在包袱最下面的那一本小冊子。

紙張陳舊,泛黃的頁面上四個龍飛鳳舞清清楚楚的大字,“太平醫經”。

“原來...他竟一直都知道...”

花酌的自言自語聲音顫抖,捏的那太平醫經起了皺,最後還是面無表情的系好了包袱,從窗口離開了若笑藥鋪。

活白骨搖了搖頭,看着自己身邊煎藥的小臨嘆到,“師父,阿獨走了。”

“嗯。我知道。”小臨答着,訕訕一笑,似乎是在告訴活白骨,又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這樣很好。”

“師父,她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頓了頓,小臨搖了搖頭,“不會。”

“師父,替若是不會回來了,您為什麼要讓她走啊?”

小臨墊着打濕了的白帕子,揚手揭開了藥罐的蓋子,朝裏面咕嚕冒泡的葯湯瞧了瞧。

“阿葯,你想留在我身邊嗎?”

活白骨忙着點頭,好像生怕小臨會懷疑他的真心一般。

“你想留下,我自然要你留下。”小臨開了口,“旁人不想,自然也不必勉強。”

活白骨見小臨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敢再打擾,便只在小臨身邊替他打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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