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青子衿 【004章】初露矛盾の軍訓
八月清晨明瑟的陽光揮灑在寬敞的跑道之上,放眼望去整個校園都蓄滿了積極的正能量。激揚的校歌流淌於輕柔的微風之中,音符與鳥兒們一同飛舞着,叫囂着趕走每一個沉睡的細胞——軍訓開始了
參加軍訓的一共有高一的十四個班級。這時聚在一塊兒,每個班四五十張嘴一言一句,鬧哄哄的一片。有的人因自己沒吃上早飯而生悶氣,有的人因沒睡好覺而發牢騷。一張張倦怠的小臉上沒有半分蓄勢待發的精神,而是像夏日裏一群慵懶無力的小蒼蠅。
“好了!安靜下來了,各位高一新同學們。”
年逾五十的校長操着一口家鄉音的普通話主持着開幕儀式,粗曠的聲音從喇叭里傳到每一位同學耳里,刺耳又警醒。
同學們頓時肅靜下來,帶着凝重的表情仰望着台上年邁的校長,生怕他一時間說得太激動,突然被咽喉里的老痰噎到下一秒就喘不過氣來......
開幕大會就這樣百無聊賴地結束了。太陽悄悄爬上頭頂,知了高唱起夏日。圍坐在一團的學生被教官分批帶到各自的營地,開始訓練。
太陽褪去清晨的霧衣,露出炙熱的真面目來。皮膚受到陽光的洗禮,汗水一滴滴順着年輕臉龐的弧線,滑落到田徑場的塑料跑道上,匯成點點印記。同學們咬着牙,在教官嚴厲的眼神監督下,硬是忍去了汗滑過皮膚帶來的瘙癢感。
“有什麼傷殘病痛的,堅持不下去就打報告,中午提供證明,不用參加軍訓。”
教官穿梭在各個連隊間傳達消息,話音落下,這班裏卻是一片鴉雀無聲。那教官環顧一周,剛準備離開,卻聽見角落傳來一聲輕盈盈的“報告”。
眾人向聲源望去,一個虛弱的身影從人群中走出來。她捂着嘴,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沾了些許水珠,在陽光的照應下更是我見猶憐。
這是——陳夢琳?
可她昨天還在寢室老成熟練地抽煙,今天怎麼就病了?
310寢室的人奇怪地看着她,心中泛起了無數疑惑。
陳夢琳在一眾男生殷勤的眼神中孱弱地走到一旁的樹蔭底下坐着,教官又問了一遍,再沒人出聲,便宣佈繼續訓練。
無數次的行走、站姿、向左轉、向右轉……每個人早已汗流浹背,兩隻腳也不再聽使喚。終於,遠方傳來總教官吹響的休息的哨子。教官也沒拖沓,調整兩次便讓他們休息了。
眾人圍在一起坐在滾燙的塑膠跑道上,頭頂着烈日,腳觸着炙地,真覺自己像是烤爐里的一盤肉。
“美女你生什麼病了呀?沒事吧?”
“咳...沒事,就是一直在喝中藥......”
幾個男生不安分地跑到樹蔭下去獻殷勤。杜若鄰與何之遙面對面盤腿坐着,看着那邊的鬧劇,第一次覺得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是這般大。
陳夢琳像是蓬萊洲上的仙子,周身的樹蔭是給她蒙的一層虛幻背景,她笑着拒絕所有人的殷勤,卻又恰到好處地不會讓人想離她遠去。
長得好看竟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
在這所學校里,不會有人想去了解你的默默無聞,也不會有人想要與你在學業上做個競爭,更不會有人與你暢談目標與理想。所有人都在攀比誰家的條件最好,忙着爭做校園裏的風雲人物。
杜若鄰忽然覺得自己和這個學校格格不入,這裏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想像的,大相逕庭。甚至樹蔭下的那群人,和自己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麼想着,她嘆了口悶氣,轉過頭去失落地看向何之遙。只見何之遙埋着頭,手裏不知捻算些什麼,嘴上還碎碎有詞。
“你在算什麼?”杜若鄰好奇地問。
何之遙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像是在百忙中好不容易地抽出一句話來回答她:“我在算……這個月的生活費怎麼安排。”
“那你算的怎麼樣?”
何之遙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只是繼續低下頭忙着算她的賬,一副認真的模樣。杜若鄰也不惱,相反的,她反而因為何之遙的這個舉動,放下了一直懸在空中的思想,心中踏實起來。
是啊,這世界本就是由平凡的人組成的,像何之遙,像莫顏,像秦小芙,像千千萬萬個如她們一樣默默無聞的人。他們是一顆顆散落在地上的星辰,雖不及太陽月亮耀眼,但在他們的世界裏,永遠都是自我閃耀無人打擾,多麼美好。
沒有成千上萬的星辰擁簇,哪有夜空的明亮啊。
......
在第四次全體訓練結束后,總教官終於吹響了同學們期待已久的哨聲——
結束訓練,用餐時間到。
一群身着迷彩服的同學向食堂蜂擁而去,唯恐跑得慢沒了飯食。一眼望去,整一片綠色的海洋。
果真民以食為天,不管什麼時候,吃飯總是最讓人積極的。
這所學校的食堂共分三層樓:一樓是賣餛飩餃子等小吃的,二樓則是快餐大食堂,三樓就是早飯點心之類的。至於要吃多少吃什麼完全由自己決定。
杜若鄰沒有何之遙這般精打細算,也沒有陳夢琳那般在乎形象的必要,只是在搶飯菜的方面上比較拿手。
她提着滿滿的兩盆食物,一雙火眼金睛迅速鎖定一個絕佳的位置,敏捷地躥到那桌子上坐下。
“何之遙!這邊!”她舉起手來,朝人群那邊迷茫的何之遙賣力地揮舞着。
何之遙背着書包,避過幾個人的推搡,蹙眉踱到飯桌前,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這幾盤滿滿的菜肴。
“這個雞排我排了好久才夾到的,喏,這塊是你的——餓死我啦!”杜若鄰把一塊雞排夾到另一個碗上,往何之遙的方向推。
何之遙坐了下來,驚訝地看着自己碗裏滿滿的飯食,張了張嘴,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這一共……多少錢啊?”
“你的十二,我的二十!”杜若鄰邊回答邊往自己嘴裏遞着飯菜,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什麼?!”何之遙瞪圓了眼,“十二!我計劃好每頓只吃十塊錢的!”
杜若鄰頓了頓夾筷子的手,諂媚地笑了笑:“第一頓嘛,多吃點。”
好說歹說哄了幾句,錢精何之遙總算吃下了食堂的第一餐,邊吃還邊不情願地喃喃着些什麼。
兩人正埋頭吃着,一道陰影突然打下來,擋住了外頭照進來的光線。杜若鄰叼着還未嚼爛的飯菜抬起頭望——眼前那燦爛的笑臉是前桌秦小芙。
“Hello,杜若鄰。不是說好一起吃飯的嗎?找了你好久!”她甜甜地笑道,又拉過身旁那個女生介紹着,“這是尤西子,和我一個寢室的,也是我們班的,她坐第二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杜若鄰才反應過來,連忙把嘴裏的飯菜囫圇吞下去,拿出紙巾來擦乾淨了嘴巴,把目光放在秦小芙介紹的那個女生身上。
這是一位很奇怪的女同學。這是杜若鄰對她的第一印象。
尤西子有一頭亂蓬蓬的短髮,蓋在像蠟筆小新一般的濃眉上,艷麗的口紅和腮紅把她滿臉青春痘形成的坑坑窪窪映得更為明顯。她看上去很喜歡打扮自己,卻不懂得色調搭配,紅配綠的着裝和手上那些稀奇古怪的掛飾讓人看得有些窒息。
遠遠望去,她就像一棵恰逢過節的聖誕樹,玲琅滿目,俗不可耐。雜七雜八的掛飾活活地拉低了整個人的檔次,毫無美感。還不如和杜若鄰那般簡簡單單的馬尾辮來的爽朗。
若鄰收回目光,展開滿臉熱情的笑容說道:“你好呀,你的名字好好聽,我叫杜若鄰,她叫何之遙,我們……”
“你昨天的老乾媽帶了嗎?給我一些,我有點吃不下去。”
尤西子打斷了她的話,挑了個位置坐下,若無其事地詢問起身邊的秦小芙,看都沒看杜若鄰一眼。
杜若鄰覺得十分尷尬,硬生生將卡在喉間的話吞了下去,悄悄地埋下頭和自己手裏的飯面面相覷。
她是不想認識自己么?是故意的么?這態度簡直比陳夢琳還讓人生氣!人家好歹是高冷美女——你算什麼?
杜若鄰拿着筷子戳着碗裏的飯,悶悶地想。
吃完飯後,從食堂回教室的路上,她們之間也沒有任何交流,每一次杜若鄰想要撩起話題緩解氣氛,尤西子卻一點兒也不給面子,絲毫不想搭理她的模樣。
“她是對自己有意見嗎?!她哪裏來的自信和清高?”
杜若鄰憤憤地瞥了她一眼,再不想看她。身旁的尤西子也從未接過她的眼光,從始至終,都是清高地抬着頭,未瞧過她一眼。
回到教室后,四人分散了隊伍,杜若鄰看着尤西子走遠,拉過何之遙小聲嘀咕着:“你看她,什麼意思呀……她是不是對我們有什麼意見?”
何之遙沒有回頭,一臉不在乎的模樣,邊收拾着桌面邊坦然地說:“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她愛這樣就讓她這樣唄——反正我們和她之間也沒什麼交流。”
……
開學的第一個午休,由溫和的鈴聲喚起了大家的困意。
也許是因為軍訓太累,所有人聞聲都乖乖地趴下睡了。
對於能吃能睡的杜若鄰來說,她更是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可以好好休息的機會了。從小到大,她總是“既來之,則安之”,在任何一個環境裏都能睡個好覺。
這極強的生存能力,也與她的童年生長環境息息相關。
杜若鄰生長在一個極為封建的家庭中,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便把她“囚禁”在家中,讓她讀書,欲想把她養成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
她不止一次聽到父親用無數個借口搪塞來找她玩的孩子,也不止一次在想,難道封鎖她的自由、限制她的興趣,她就能變成人才嗎?
她慢慢地變得不愛學習,也曾反抗過這封建的枷鎖,可在父母一次次的阻礙下,只能唯唯諾諾地接受他們的安排——就像當年在閣樓中,渴望地看着抱着玩具遠走的孩子一樣。
若鄰在夢境的邊緣懸着。半夢半醒間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聲樂老師曾誇獎自己:有極高的音樂天賦,有“絕對音準”的技能,也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可她不能在家裏練習,只能偷偷地躲在被子裏唱。極好的聲線被壓得又弱又小,沒了當初開口時的氣勢。
除了唱歌之外,她的興趣廣泛,可對她的父母而言,這些都是浪費錢又耽誤學習的事。所以直到現在,有的人成績優異,有的人有一技之長,而她卻落在了人群之後,變成了一個最不起眼的普通人。
但從另一面來講,恰好是這叛逆的力量凝聚在杜若鄰的心中,她才有勇氣與那晚的社會少年作鬥爭,才能遇上她的黑天使,才覺得這世上什麼才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刺耳的鈴聲驚醒了她的夢。杜若鄰不舍地從自己軟綿的小枕頭上抬起頭,揉了揉朦朧的眼睛,抹掉嘴角邊滲出的口水,撐起半拉眼皮眺望窗外,卻被那刺眼的強光給激了回去。
午後的太陽比晌午的更讓人望而生卻。
“外面是火焰山吧?”杜若鄰眯着雙眼喃喃着。
後半場的軍訓又開始了。
每位同學在教官的催促下不情不願地聚到操場上,一個個嘴裏還抱怨着這天氣又熱又曬。
“你們這群人啊!要是以前打仗的時候都像你們這個狀態,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了還迷迷糊糊的睡,一個個命早沒了!”
教官下了個整隊立定的命令,恨鐵不成鋼地指着這群懶惰的學生教育道,一邊又如嚴格的父親,拍打着那些夢還沒醒的同學。
杜若鄰站直了身子,一動不敢動。隱隱約約聽着身後幾個女生小聲地說些什麼,好像提到了陳夢琳。
陳夢琳下午就不見了人影,所有人都在好奇她到底生了什麼病,話語間有些關心,又有些嘲諷。